出门前, 叶明歌把一束花放进了纸箱里。

    自从上回陆言峥送了她一大捧香槟玫瑰后，这段时间以来他便一发不可收拾。叶明歌不许他在公司里送, 他便让花店送到她家里。

    后来家里花瓶存量告急, 叶明歌好不容易才服他停止了送花的行为。

    纸箱里那一束, 是家里留下的最后一束。花瓣还很娇艳, 她不忍心将其扔进垃圾桶里, 几番犹豫后，还是决定把它带走。

    刚收拾妥当，门铃就响了。

    陆言峥收到她的消息后，看离上班时间还早, 便干脆过来接她。

    陆言峥提过她的行李箱, 弯腰去拿纸箱时，看见那束插在玻璃瓶里的花，没忍住笑了笑：“这束花放公司吗？”

    考虑到几位平面设计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都要辛苦赶工, 陆言峥昨晚就叫行政在公司附近的酒店预定好房间，以免他们每天忙到凌还要来回奔波。

    叶明歌把一见陆言峥就兴奋的旺仔塞进随行包：“酒店吧。”

    陆言峥面露遗憾, 但没什么。

    “……那要不然，还是拿去陆柯。”叶明歌莫名有些心虚。

    陆言峥这才笑了起来，两人下楼, 一路开车到了酒店楼下。

    酒店不允许宠物入内，陆言峥留在车里照看旺仔，让叶明歌把行李箱拿上去。

    在前台登记完毕，叶明歌搭乘电梯上楼。

    考虑到成本支出的问题，陆柯当然不可能给他们订多么豪华的酒店, 但这一家胜在离陆柯很近，步行十分钟就能到达，环境也很温馨整洁。

    而当叶明歌进入房间后，则更是体会到了陆言峥的用心。

    四位平面设计师，下周才过来的三位都是男性，她可以独享一间大床房。这个房间面积宽敞，布局完善，进门后还有一间起居室，从起居室的窗户朝外望去，则正对着公园的人工湖，看得人心旷神怡。

    这应该是酒店里最好的房型了。

    ·

    大致看过房间没有问题，叶明歌关上房门，再见到陆言峥时忍不住：“我那间怎么还有起居室？投资人的钱你就这么乱花？”

    陆言峥倒车掉头：“你这间是我付钱。”

    叶明歌一愣，张开嘴正要话，陆言峥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轻声道：“你要是想换个房间或者把多的房费还给我，那就没必要了。”

    “……”叶明歌被他截断话头，只好默默地纠结一番，又，“其实你让我们在家里工作也一样，反正很多甲方都是这么干的。”

    陆言峥：“没事，我们本来就在这里长期预留了房间。平时大家加班太晚不方便回去，都可以直接过来住。”

    叶明歌哦了一声，心想难怪陆柯的人又怕他又尊敬他。在体贴员工这方面，他确实做得足够周道。

    见她低着头不话，陆言峥问：“想什么呢？”

    车子的隔音效果极好，马路上早高峰的喧嚣有一大半被隔绝在外，安静的环境里他的嗓音就愈发显得温柔。

    叶明歌想起早上醒来时看到的那条信息。

    在她沉睡的时间里，陆言峥发来了很长的一段话。他应该是谨慎斟酌过该如何告诉她，仅从文字里她都能感受到他当时的无奈与不安。

    看到信息的第一时间，叶明歌有过些许的沮丧。

    她把脑袋埋进被窝里，闭上眼慢慢地服自己，不要总是那么任性，应该站在陆言峥的角度多为他想想。

    他身上的责任那么重，他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等她逐渐理解了他的为难之处，另一层欣喜也悄然爬上心头。

    陆言峥没有选择隐瞒，没有认为只要结局皆大欢喜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几分钟的车程转眼到达终点，车库的感应横杆缓缓抬起。

    叶明歌隔着随行包安抚在里面不停乱动的旺仔，开口：“我在想，你真的很适合当领导大家往前走的人。”

    陆言峥把车开进车位：“心动了？陆柯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叶明歌瞪他一眼：“你让我先把手头的活做完好吗？万一我灵感枯竭什么也交不出来，到时候看你们还敢不敢要。”

    陆言峥笑了笑，收声没再提。

    来也怪，自从昨天大吵一架后，他反而比以往平静了许多。

    不上是哪里变了，但他和叶明歌之间僵持已久的相处模式，悄然无息地开始有了融合的迹象。

    ·

    他们今天来得早，还不到上班时间。

    叶明歌怕旺仔在公司里捣乱，等进了陆言峥的办公室才把它放了出来。

    旺仔好奇地在地上嗅来嗅去，起初还有些初来乍到的紧张，但很快大概是被空气里大吉岭茶的味道所吸引，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陆言峥开通往休息室的门，把它的生活用品全部搬了进去。

    叶明歌站在门边，往里看了一眼。

    和陆柯的整体氛围不同，陆言峥私人使用的这个房间，陈设简单到甚至可以用乏味来形容。

    明知道陆言峥经常都会在公司留宿，可她还是一点都看不出里面有人长期居住的痕迹。

    就连她几分钟前见过的酒店套房，都要比里面更有生活气息。

    看出她表情不对，陆言峥顿了顿，想要解释几句，又发现解释也是徒劳。一切都那么明显，他掩饰不了。

    这几年，他的确好像丧失了生活的乐趣。

    明明做的是家居生意，可他却没有心情让几乎相当于半个家的休息室变得温馨一些。此时整个房间里最明亮的色彩，竟然还是刚拿进来的旺仔的狗窝。

    这一幕落在叶明歌眼里，令她心中五味杂陈。

    “你现在还玩万智牌么？”她轻声问。

    陆言峥摇了摇头：“没时间。”

    “去桌游吧跟人玩上一把，也花不了几个时。”叶明歌叹了声气，又问，“你那些牌还留着吗？”

    陆言峥回忆了一下：“应该在老家。”

    出国前他的私人物品都留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这几年他很少回去，哪怕回去了也不想再去翻看少年时期视如珍宝的回忆。

    “让他们收好啊，别扔了。”叶明歌眉头微微皱起，“不是有好几张特别稀有的吗？还是我给你抽出来的呢。”

    陆言峥愣了愣，片刻后目光变得怀念：“是啊，你是我的幸运女神嘛。”

    久违的称号让叶明歌鼻头一酸。

    她不喜欢玩万智牌，陆言峥从前教过她几次，每一次都是以叶明歌举手投降告终。

    可是她却很喜欢帮他抽牌，每回陆言峥买来卡包，她都会主动请缨帮他一张一张地拿出来看。

    最早是在他们初识的那家咖啡店，后来变成大学校园的哪间教室，最后是在他们租来的房子里，两人席地而坐，房东留下的那张茶几上，摆满了被她亲手抽出的卡牌。

    叶明歌在这方面的运气好得超乎常人，第一张就摸出了限量闪卡。

    那时候她还开玩笑，万一哪天他们双双破产，还能把陆言峥的稀有牌都卖掉，供他们开一间店谋生。

    五年过去，他们没有破产，可惜那些牌也被尘封在某个抽屉里，再也见不到天日。

    今天得知陆言峥已经不玩万智牌，叶明歌心中生出无限的惋惜。

    她曾经那么喜欢在比赛里闪闪发光的少年，可如今却只能站在他这间毫无乐趣的休息室外，看他单调得像冬日里一抹淡淡的剪影。

    “等有空了，还是可以再玩一玩，或者找点别的爱好也行。”叶明歌下意识地拨弄着门把，眼睛盯着手腕间那只玫瑰色的手镯，“不然人生只有工作，那日子也太苦了。”

    陆言峥往旺仔的碗里添好食物和水，被她话里的关心所触动。

    “不是只有工作。”他转过头。

    叶明歌一怔，然后就看见他笑了笑：“我这不是还在追你吗？”

    他眉眼一弯，那抹剪影的颜色就加深了一些。

    “……我发现你真的很烦。”叶明歌双手抱怀，想生气又气不起来，“跟你正经的呢，以前就跟你讲要劳逸结合，这么久了还是记不住。”

    虽然没有真生气，但她语气还是凶巴巴的，像是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人似的。

    陆言峥收敛起笑容，点了点头：“记住了。”

    ·

    当天上午，柯左拿着两个纸杯蛋糕进了陆言峥的办公室。

    “喏，蛋糕，”他把坚果味的放到办公桌上，自己津津有味地吃起了水果味，边吃还边炫耀，“吴、吴吴畏买的，我看看你可怜，分……分一个，给你。”

    陆言峥取下眼镜，把纸杯蛋糕拿在手里看了看：“她是我的助理，怎么倒讨好起你来了？”

    柯左瞪大眼睛，义正言辞：“什什么叫讨、讨好啊？这明我，我平、平……”

    “平易近人，讨人喜欢。”陆言峥接道。

    柯总竖起拇指，称赞他机智过人。

    陆言峥把纸杯蛋糕放回到他那边：“我不爱吃甜食，既然是给你买的，你就自己吃吧。”

    “哦，”柯左没有推辞，转而提起正事，“今天，那个，体体验店的，设计师找、找到我了。”

    陆言峥揉揉眉心，自从体验店的地址选定以后，他们就着手准备装修的事。

    这一块是柯左在跟进，原本已经开始进场装修，结果发生昨天那个意外，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为了突出品牌特色，体验店的店面设计也和LOGO有所呼应。

    柯左今天过来，肯定是想跟他商量店面装修应该怎么处理。

    “你的想法呢？”陆言峥问。

    柯左想了一会儿，店面硬装可以按原来的思路走，但是涉及到色彩搭配和招牌的部分，就必须要看叶明歌这边的情况。

    陆言峥听完后：“明歌这周以内会给方案，到时候如果你通过了，我算让她用软件先试一下各种场合的效果，没问题的话就拜托室内设计师根据新方案进行调整。你看可以吗？”

    柯左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见一门之隔的休息室里传出一声狗叫。

    他惊得从座椅上窜了起来，瞪向那扇木门：“有狗？”

    “旺仔，明歌的那条柯基，最近暂时养在这里。”

    柯左一听就想开门去看，陆言峥连忙拦住他：“白天外面太吵，它又不亲人，先别放出来。你要是想看，等晚上人走了再来。”

    “我、我就看，一眼。”柯总认真地保证。

    陆言峥板起脸：“那也不行。”

    “气。”

    柯总气鼓鼓地咕哝一句，拿上坚果味的纸杯蛋糕，示威般朝陆言峥扬了扬，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办公室。

    确认不会有人再进来了，陆言峥才站起身，开了休息室的木门。

    旺仔三步并作两步地朝他跑了过来，见他蹲下身，就伸着舌头将爪子搭在了他的膝盖上。

    陆言峥摸了摸它的耳朵，视线却望向了更远处。

    铺着深蓝色床品的沙发床边，有一张充当床头柜的方凳。那张方凳是研物之前样用过的样品，样式简洁，颜色极深。

    无趣的睡眠空间里，此时却显得有了一些生活的情调。

    方凳上摆放着一瓶插好的香槟玫瑰。

    那束准备放到外面办公桌上的花，最终被叶明歌选择留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