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峥静了一会儿, 才接话：“叔叔阿姨算哪天来？可以的话最好能定在月底。”

    叶明歌算了下日期，现在离月底还有半个月, 电话里郑琳恨不得明天就飞来申城, 陆言峥却想等那么天, 这不得不令她感到奇怪。

    “你不想见他们？”

    “怎么会, ”陆言峥摇头, “我想选准备得周到一些。”

    柯左的搁架单元入围国际比赛，接下来几天他肯定要和公关商讨宣传策略，这是研物面对谣言最有力的反驳证据，上半年的营销费用有一半都会用在这上面。

    除此以外, 他还想和几家家居杂志安排采访, 尽可能地将入围的消息传播出去，以此抵消前段时间顾客对研物产生的不信任感。

    加上新一季产品的推广方案也在制定之中，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言峥都不敢掉以轻心。

    尽管他早已和叶明歌的父母见过面, 但相较于学生时期的接触，陆言峥认为三年后的这次再会, 理应比以往显得更加正式。

    毕竟两人曾经分手过，这一回他需要拿出多一些的诚意，来让两位长辈放心。

    ·

    见面的日期最终定在了月底那个周末。

    相较于陆言峥的慎重, 叶明歌倒不太担心。春节回家时那次谈话，郑琳心里就已经有了底，叶文哲那时虽然并不知情，但从郑琳话里的意思听来，他肯定也不会反对。

    吃过晚饭, 两人又车去了一趟蜗牛咖啡。

    陆言峥带来了市场部刚拟定的合作细则，算先以蜗牛咖啡为试点，如果顺利的话今后会慢慢地与更多类似的店合作。不过今晚过来倒不是要签合同，而是先和蒋婷针对细则讨论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做出调整。

    蒋婷谈起正事来也是一副温柔的模样，但她好歹也是A大毕业的高材生，商讨细节时该有的思路和态度还是都摆了出来。

    如此一来便比预计多花了点时间，叶明歌也不嫌无聊，就趴在桌上歪过头看陆言峥。她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听他与人谈工作时的语调，音色会比平时偏冷，带着公事化的疏离感，但每一句话都得有理有据，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果断。

    这场讨论持续到晚上十点半，结束后蒋婷松了口气，趁陆言峥走开时不住感慨：“你这个男朋友呀，跟他合作太有压力了。”

    “有吗？我看你应付得还蛮好的。”叶明歌咬着吸管。

    “我全程被他牵着鼻子走好吧？节奏都掌握在他手里呢，”蒋婷抓紧时间吐槽，“而且他太精明了，开出的条件让我根本没办法拒绝。”

    叶明歌回想起她刚去陆柯的时候，也是被陆言峥那个品牌设计全部由她主导的提议动，不由得赞同地点了点头。

    蒋婷声音压低了些：“不过刚才你叶叔叔他们月底会过来，你们两个是不是好事近啦？”

    叶明歌：“还早呢，他们就是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什么还早？你们都认识多少年啦？”蒋婷惊讶地抬起眼，“以前好的你结婚要请我当伴娘，我可是一直准备着呢。”

    叶明歌被她得一愣一愣的，眼见陆言峥已经从卫生间出来，才赶紧断老同学的话：“好了好了，我心里有数的。”

    “有什么数？”陆言峥在身后问。

    两个女孩心照不宣挤了挤眼，谁都没有回答他。

    陆言峥也不在意，眼看时间不早便主动告辞。他在路边拦下一辆车，准备先送叶明歌回家。

    出租车驶过寂静的街道，快到家时叶明歌忽然感到了些许不舍。

    于是她侧过身亲了亲陆言峥的脸颊，在他耳边声：“我好想快点搬去新家。”

    陆言峥的桃花眼在昏暗中暧昧地闪烁几下：“我也是。”

    车厢里有淡淡的大吉岭茶香水味，叶明歌被熟悉的味道所拥抱，明白了她此刻的不舍来源于何处。

    可能跟蒋婷今晚提到的话题有关，也可能跟父母即将过来见陆言峥有关，一路上她好几次侧过脸看陆言峥时，心里都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来到申城以后，她曾经经历过一段漫长的无法向人诉的孤独，在那份孤独之中，她独自看着南方的雪落了一年又一年，寒冷而寂寥的空气令她很少再去回想和陆言峥在一起的那五年。

    今年申城没有下雪，她的记忆却一天比一天更为鲜明。

    叶明歌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行道树，每一棵随着车速而不断后退的树木，都像一帧又一帧的电影镜头，让她回忆起深刻进脑海又曾被她淡忘的过往。

    她从前以为那些事早已被忘得一干二净，然而如今回头再看，才发现原来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岁月的长河里被描绘了最耀眼的边框。

    好险啊，叶明歌不由得想，她差一点就忘掉了。

    “言峥，”叶明歌轻轻开口，认真地，“还好你回来了。”

    她突如其来的感性并没有引起陆言峥的诧异，他向来清楚她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只是许多时候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才容易给人留下清冷得无法接近的印象。

    因此他什么也没有，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

    次日早上，叶明歌到陈冰的设计公司报道。

    她入行只有三年半，但拿得出手的作品不少，其中以研物的品牌设计最为出名，所以人还没进公司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开始听她的情况。

    叶明歌被分到陈冰的组由他直接带领，入职当天公司举办了一场欢迎会，吃饭时不断有人过来与她聊两句，目光中都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她的期待。

    她不爱跟初次见面的人过多交谈，却也不得不起精神一一寒暄过去。

    “你一来就能进我的组，难免会引起关注。”陈冰如今的态度宛如变了一个人，不比前两次见面时的和蔼，反而增添了一抹严厉，“把这些压力当作动力，我希望能看到你的进步。”

    叶明歌点头，她知道陈冰手下的平面设计师没有中庸之辈，这份工作于她而言是又一次学习提升的过程。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叶明歌跟着陈冰参与一个彩妆品牌的新品设计，好几次压力大得晚上做梦都在调整方案。

    值得庆幸的是，每当她感到困难的时候，都会看到研物那边又有了一些好的发展。

    柯左入围的消息在整个设计界都传开了，国内最著名的家居平台为此专门做了一期专题，向消费者普及这个比赛的权威性与专业性。

    而陆柯一反之前低调处理谣言的风格，大张旗鼓的宣传攻势也让前段时间对他们产生质疑的消费者重新对研物建立了信心。

    每到这时叶明歌都会会心一笑，她和陆言峥这两周都很少见面，但即使分别在城市的两端忙碌，只要知道对方和她一样在为他们的将来拼，所有烦恼都会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

    月底的周末转眼来临。

    周五晚上叶明歌到家时，叶文哲和郑琳已经在厨房里开始做饭了。他们结婚三十年来感情向来很好，夫妻俩又都是爱做菜的人，两人一个切菜一个炒，默契得根本没有叶明歌帮忙的余地。

    她只好和旺仔站在厨房外边，向父母汇报明天的安排。

    “言峥已经提前订好餐厅了，明天他开车载我们过去，下午的话就看你们想去哪里逛逛，我和他明天都有空，可以全程陪你们。”

    然而夫妻俩从年轻时就经常因为出差开会来申城，著名的不著名的景点都早就看腻了，两人提起闲逛都没有太多兴致，特别是叶文哲甚至还冷哼了一声，明摆着对这安排不太满意。

    叶明歌疑惑地和旺仔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郑琳转头：“明天下午去你新家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趁我和你爸在这儿一起买了。”

    “嗯。”叶明歌点了下头，觉得这气氛怎么和她想像中不太一样。

    诡异的气氛在第二天见到陆言峥时到达了顶峰。

    陆言峥今天没像平时扮得那么精英，而是在白色T恤外面搭了一件深灰色的格纹西装，脚上踩一双翻绒的休闲皮鞋，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温和了不少。

    他早早等在区门外，见到两位长辈后微弯了下腰，礼貌地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郑琳脸上是带着笑的，“你比以前成熟了，有大人的样子了。”

    叶文哲看他一眼：“是有陆总的样子了。”

    这话得有点阴阳怪气，叶明歌听得一愣，刚要张口就被陆言峥用眼神制止。他笑着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在意。

    叶明歌怎么可能不在意，她看着叶文哲旁若无人地拉开车门坐上去，那不苟言笑的态度跟他平日在公司里对待下属没有两样。

    四个人都上了车，陆言峥一边开车一边向后排的两位介绍这家餐厅的特别之处。

    叶文哲一言不发，郑琳也很少接话，反倒是叶明歌为了缓和气氛当了一个忠实的听众，不时和陆言峥聊几句才让气氛没有跌到冰点。

    陆言峥是会察言观色的人，他看出叶明歌的父母这次不像从前那般待他亲切，便没有再主动凑过去惹他们厌烦。

    一路安静地到了餐厅，下车时叶明歌把郑琳拉到角落，忍不住问：“妈，你们这是唱哪出呢？你不是我爸特别喜欢言峥吗？我今天看他从头到尾都没给人家好脸色看。”

    郑琳意味深长地：“他以前确实喜欢陆。”

    言下之意，便是现在不喜欢了。叶明歌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陆言峥专门空出时间来招待他们，其实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你分手那段时间有多难过，我们即使不在申城也能从电话里听出来。”郑琳埋怨地看她一眼，“家里就属你没心没肺的，一声招呼不就在朋友圈里发他的照片，那天你爸一看到差点就马上订机票过来了。”

    叶明歌缩了缩脖子：“你们这次过来，该不会是想叫我们分手吧？”

    郑琳叹了声气，转头望了望不远处完全没有交流的两个男人，便拉过叶明歌往电梯走去：“不至于有那么严重，但是能不能把你爸哄高兴……”

    她往陆言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就看他的表现了。”

    作者有话要：　　陆总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