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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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还未经过殿试,连中五首的名头已为贾府添上了一层油,不止亲戚走动,就连那不往来的人家,也少不得来贾府贺上一贺。除了几户亲近人家和沈家,旁的贾赦一概不去应酬,只这样,推拖不得的同窗宴会也去了好几场。眼见殿试近前,余下几日他也顾不得旁人多想,便闭门谢客做起了先生特出的策问。

    就这么几日功夫,贾赦竟觉的无比煎熬,无端生出几分烦躁之感,每日坐卧不宁。

    无笙见过两个弟子这般,可那都是会试前,他还未见过弟子在殿试前这般焦躁不安。按理来,弟子是会试第一,殿试再差依旧是稳稳地进士,那这股不安又从何而来。

    “先生,弟子想出去走走。”在先生担忧的目光中,贾赦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从雾凇院出来,他回到东大院找了一匹骡子,在厮忙脚乱之下,一个人率先骑出了府。沿街叫卖声,还价声,不一而足越加嘈杂,他远远听着掺杂在里头厮的喊叫声,忍不住笑开了。记忆里,他似乎从未这般任性过。

    放榜日来来回回的人,从他的眼前闪过,犹如走马观花。殿试,官场,这对他来意味着什么。以前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在这几日的策论中,他迷糊了。殿试只是踏入官场第一步的热身,对他,对荣国府来,这只是一个开头。就是这么一个开头,却让他生出了退缩之心。

    贾赦骑着骡子边剥析自己的心态,一时骡子却停了下来。他纳闷一瞧,竟是酒楼旁牲口棚外散落的糠。见着它吃的欢实,他也不催促。

    他这一停不要紧,街上的行人纷纷忍不住驻足。好俊的锦衣公子,怎的就骑了一头不甚精神的骡子,真是奇哉怪哉。

    渐渐地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视线被行人挡住的店二也纳闷了,原本以为是来关顾的,怎么都围在棚外。这么着还怎么做生意,他往人群中一挤,吆喝一声,让人散开,这才道:“这位公子,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猛地被惊醒的贾赦茫然抬头,一瞧眼前,想也不想道:“对不住哥,我这就走。”

    眼见着没戏看,众人瞧着这华服公子也不敢得罪,该散的也都散了。终于让出了一条道,贾赦调头,预备再往前行。只听见那酒楼里喝彩声络绎不绝,倒是勾起了好奇心。他从荷包里掏出一角碎银子扔给店二,“将骡子伺候好了。”罢,下骡子进店喝茶。

    这家酒楼不算大,位置却是上等。打他一进店,里头坐了半数念书人。贾赦从角落里找了个空位,同一位老先生搭伙。

    那老先生面有白须,指甲修的异常整齐,打眼瞧去就是个干净的体面人。他见贾赦拱,也颇为客气想让。

    两人不像其他几桌高谈阔论,一老一少就这么品茶听趣,贾赦将面前的糕点推给对面的老人家,做了个请。

    老先生笑笑,拱致谢也颇为给面子尝了。

    却原来酒楼都在谈今科会试,不关谈文章,还有人对会试前十的家世品头论足。贾赦听到在场之人提他,忍不住侧耳倾听。

    就听那穿着富贵带着书卷气的青年人道:“这贾会元可是在江南连中三元,今科五魁之首也是意料之中了。”

    旁人听了羡慕有之,嫉妒更有,却不敢造次。只另一人又道:“那贾会元可是荣国府出身,我等寒门可比不得。”

    “兄台此言差矣,这天底下多少名门贵胄,有此成就又有几人,想来也是一番苦读。”

    “非也,非也。国公府何等门第,光是那请来的业师就够堆起一个功名来,何况人家又不是彘转世。”

    这话就难听了,可有那心思不明的就爱听这个,忍不住附和道:“唉,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噤声。”旁人听了可不接茬,这话可是随意乱的。

    “这有何不可,我瞧着兄台的不错。我辈读书人,正应该诉旁人之不能言,遮遮掩掩非我辈之行进。”

    这话一出,一部分人再是闭口不言,另一些似乎得了势,越发高声恣意。

    那老先生听了几句,依旧摇头不语,起身对着贾赦拱,让仆从留下茶资便抬步离去。

    读书人的嘴是毒,贾赦听了几个来回,忍不住想起后世的键盘侠。这些人可比后者矜持,可出来的却要毒上三分。好似得名的,全都走了狗屎运,老天不开眼才让他们这些有真材实料的落榜。

    贾赦按捺住又听了一会,才知道这是落第举子的聚会。人家落第了还斗志昂扬,自己一个胜利者失魂落魄算怎么回事。现在他也想明白了,也懒得再听这些不入耳的话,往桌上扔了一两银子,扭头就打道回府。

    看着那一群姗姗来迟的仆下,贾赦抽抽嘴角,跳上骡子也没动。等着他们把气喘匀,这才慢悠悠的往回走。

    打一回府,本在招待亲友的贾老太太收到消息立马就坐不住了,不顾失礼将亲友送走,立马去了梨香院。

    贾源听到消息倒没如老太太那般失态,可里捏紧的核桃却泄露了他的心思,他按下心思,挥安慰道:“这不是回来了嘛,你急个什么劲儿。”

    “我怎能不担忧。”贾老太太一屁股坐下,垂泪道:“那孩子从未这般,你叫我如何不挂心。他”

    “我的老伴儿,你想哪里去了。”贾源忍不住分心安慰老太太,又道:“想来不过是这几日颇费精力,一时闲散罢了。”

    “真。”贾老太太勉强点点头,却又不知道如何面对孙儿,生怕再给添上重担,使得他不堪重负。

    贾赦到了府里却先去了雾凇院一趟,给先生赔礼,并将对今次策论做出猜测,“去岁民风和顺,唯有边陲,乱想初生。学生想?”

    “然也。”无笙点点头,仔细观察了学生一番,见他眼神清明,倒是放下了些许担忧,只道:“这些你看着琢磨,无须再交由我。”着他话风一转,“殿试在前,我原本该同你多练。然,今日一观,想是我错了。”

    “先生。”

    无笙不顾贾赦诧异继续道:“这两日咱们不论文,明日开始你只需陪我修身养性便可。”

    贾赦应是,忍不住道:“学生惭愧,让先生担心了。”

    “你是我学生,该当的。”无笙摇头,总算有了一些为人师长的风范,然而维持不过须弥,便跳起来敲了一下贾赦的头道:“如若你再这么没出息,来日我定将你逐出师门。快去罢,只怕贾公也担忧的紧。”

    “学生告退。”贾赦暗叹先生劲大,在顾管家慈爱眼神中,走的干脆利落。想起老太太担忧的深情,他加大步伐近乎奔跑。行至荣庆堂前,却有些近乡情却。

    “老太太请大少爷进去呢。”老太太身边的秋霜倒是帮贾赦解了围。

    “乖孙快过来,今儿厨下预备了许多吃食,你可有福了。”贾老太太和贾源绝口不提贾赦出走之事,只装作不曾发生过那般,哄着他我好吃好玩。

    老太太的心翼翼和老爷子的口是心非,贾赦颇感惭愧,又倍感暖心,也不提旁的,只管唱和让俩老安心。

    果然,俩老见他这般,也放开如常。

    连着几日,府里上下皆是绷紧皮子心伺候。终是到了三月十五,殿试日。

    贾赦穿着一身崭新的贡士袍同贾琽俩人在众人的目光下出了府,一路到了皇城下车,徒步至大靖门同众贡士侯在门前。

    今科录取贡士三百人,各人向礼部官员报道后分做三列。那鸿胪寺官员请贾赦上前,二三名随在左右。吉时已到,他在官员的提点下,领着余下同科率先迈步。一路从皇城辅道至金水桥,再途径承天门和太和门,最后才是那太和殿。

    大靖朝此时并未区分尊位,文臣却不约而同居左,武官居右。贾赦进殿不敢肆意打量,却在余光中见到了久未上朝的老爷子和沈阁老。正当他还在寻找贾代善的身影,宫乐一响,打断了所有神思。不多时,众人在礼部官员的高声下领卷于东面落座答卷。

    此次殿试有两道大题,一道却是压中了,另一道是敏感至极的盐政。贾赦抿嘴沾墨,时间还很富余,他可以先将第一题做出,再思考第二题不迟。

    眼见着众人到了中午开始歇息,贾赦已将第一道题写好,这才随大流闭目眼神。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回忆着所有收集的资料,在心中定稿。初稿大定,他这才睁开眼,开始下笔。渐渐地,他越写越沉浸其中,到了最后,竟有自然天成之感,一漂亮的馆阁体已跃然纸上。

    最后检查题卷,避讳字,三代履历,皆已结束。此时他才抬头扫了殿内一眼,发现还未有众人交卷。他就在众人的目光中,起身将卷子交到了受卷官处,出殿。

    殿外此时已是云霞满天,贾赦忍住了伸懒腰的习惯,跟着黄门出了皇城。对着对方再三致谢,这才坐上车驾回府。

    回府的路上,贾赦想着贾代善的眼神忍不住头疼,固然他有他的傲气,却不只是这一个原因。此次刀剑出鞘,会有人压着他,就连皇帝的态度也暧昧不明。他不会装低调取中庸,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自然,也不会强出头,可这卷子写完了,索性就交了。

    五魁首加上殿试第一个交卷,或有人他狂,但一定令人影响深刻,这就够了。

    果不其然,不旁人,就是用晚膳的皇帝接到了消息也忍不住召见了贾代善,他细细打量这个臣子,纳闷道:“卿与其子倒不甚相似。”

    “臣。”贾代善呐呐不敢言,对这个儿子,他已经没了父亲的威严,还能怎样。

    “哈哈,爱卿也一道吃罢。”皇帝笑了两声,“早前就知你家出了个大才,却不想今天一一见,果真仪表堂堂,就是年纪了些。”他着,古怪道:“他日贾家三代同朝为官,倒是一桩美谈。”

    作者有话要:  未修,先凑合看吧。

    住的地方太吵了,吵了一整天。本来以为晚上会安静,结果吵到了九点。忍不住想让室友原地爆炸。

    中间word又丢失了两千字,我都绝望了,幸好赶在2点前还是更新上了。

    等过几天我再加更吧,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