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A+A-

    千算万算,众人也没想到,贾赦靠着稀松的画技得到皇帝赏识。

    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不胜其扰的求画人,捧着金银珠宝上门,若不是荣国府足够高门大户,门槛非得踩塌不可。

    旁人倒好拒绝,老亲这些却难项。如此一来,贾赦恨不得天天躲在衙门。翰林院同僚倒是好奇,碍于读书人的脸面,到底要矜持些。

    皇帝这几日也听了贾府盛况,捧着皇后画像发了会儿呆,这才让人传召贾赦。

    近日来,圣上三不五时召见贾赦,身在翰林的众人对此已见怪不怪,连酸话都省了。倒是贾赦自己,微微有些诧异。面圣并不是一个好差事,战战兢兢不,就连话也得深思熟虑,半点差错都不能用。天威难测,自古帝王无出其右。

    “贾翰林有烦心事。”高团近日和贾赦来往颇多,倒是熟悉。且瞧着陛下,也得好好熟悉这个贾大人,以免圣上问起抓瞎。

    时值春日,正是最舒适的时节。比起翰林院内,馆外树木葱葱。才下过春雨,青石缝中野草滴露,贾赦穿着一身青色鹭鸶官服,闲庭信步在高团身后,微微摇头,“劳公公挂心,近来可好。”

    “好,好。”高团倒是诧异,这贾翰林倒和别个不同。不探听私隐,也不谄媚讨好,竟和他聊起家常。

    两人轻声慢语聊了一路,贾赦也没有刻意讨好,只是觉的有趣。似乎这王朝每个人的思想都不同,或有私心,但忠君却刻到了骨子里。如眼前的高公公,起皇帝亦如神明,比中毒都还要深一些。

    “听爱卿的画已是千金难求,想来收获颇丰。”皇帝越看贾赦越对胃口,不骄不躁,光是站在面前就让人心生好感。

    “臣预备在府外挂个牌子。”亲朋好友,能拒绝的推了。不能拒绝的,大概要等到猴年马月吧。反正他也没答应何时交付,贾赦心里默默想到。

    “喔。”皇帝表示好奇。

    贾赦欠身,低着头垂眼道:“臣有八不画;晴天不画,雨天不画,阴天不画,今年不画,明年不画,去岁不画,非猴年马月不画,无德者不画。”

    皇帝一呆,没想到这臣子如此刁钻,忍禁不禁笑道:“真真促狭,如何,千金也不肯做一副画。那朕要你再做一副,又要如何。”

    “皇上恕罪,几年光景,臣再难重越巅峰。”凭画技一道出头,那他十年寒窗苦读考状元还有什么意义。辞是贾赦早就想好的,但愿不触怒龙颜,全身而退。何况,山水写意也好,工笔西洋油画也罢,这都是他的爱好,不是谋生的工具,别有用心的画,画出来也不过是废纸一张。

    抱着这样的念头,贾赦也不愿意再次动笔。

    许是少年郎的声音太过坚定,众人的心不免提了起来。贾大人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触犯天颜。

    刻漏滴滴答答,时间一点一点消失,这时候没人敢发出声响。

    上首的皇帝对着脊背挺直年轻臣子,不期然想起了尚在襁褓稚儿。待他长成,是否也如同眼前的少年一般出色,不,一国储君,应当更出色才是。

    “起罢,给贾爱卿搬个座。”皇帝的声音依旧如远古的大钟,威严有力,让人升不起半点违抗之心。少年郎依旧风度翩翩,不见丝毫狼狈,他的眼里不禁带出一丝笑意,“爱卿这话朕是信的,若是别人见过你为老国公夫妇的画像,只怕也不敢催着动笔。”

    “圣上谬赞,臣愧不敢当。”俩老的事情,贾赦何曾敷衍过。

    “嗯,不过你可别忘了,何时能动笔,可要再为朕画上一副。”腻了南匠淡薄色彩,皇帝也想来一幅纤毫毕现的画像。

    “谨遵圣意。”

    “朕也曾见过洋人画像,你所绘倒似两不靠,现在想来,倒可自成一家。”皇帝回忆起前两年那安南还是爪哇的上供,鼻烟壶上的洋人可不就这么样么。如今看来,还是自己臣子所做更好一些,他不禁好奇道:“爱卿师从何人。”

    “微臣幼年师从罗先生,之后拜师无笙先生。家师擅无骨花卉,微臣也跟着学了一星半点。西洋画法却是偶然所得,倒是贻笑大方。”这些都是有出处的,贾赦也不怕别人去查。

    “爱卿果然勤勉。”皇帝微微点头,对好学的人,他一向不吝惜夸奖,“朕怎么听爱卿学的还不止这些,可学的过来。”

    “幼年好顽,并不做学习之用。岁数再大些便习以为常,也不觉的劳累。后来科举功名,课业繁重,便拣了两样以做消遣。余者不过偶尔涉猎,不值一提。”长眠于地之前,人生路漫漫,若不是再学点什么陶冶性情,日子就越加荒废。贾赦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他怕沉重的压力会逼疯自己,不然为什么每天练剑。

    “如爱卿之品格,天下少年楷模。”若是天下少年如此,何来白须满朝堂。皇帝很高兴,高兴的忍不住又搬了一回库房,直言:“尔不仅开国功臣之后,亦是我朝之后。”

    这话不仅史官愣住,贾赦也微微一愣,赶紧跪下谢恩。

    君臣一席话,宫里并无刻意封锁,消息快马风卷,准确无误的传到京城各家耳朵里。

    尤其沈大老爷,作为贾赦未来泰山大人,自然得意万分。

    下衙的沈瑜从同僚的恭维中抽身,那翘起的嘴角一直耷拉不下。回到府中,迫不及待的进入书房,随抓起常用紫砂壶在书房来回走动,一时愁眉苦脸,一时喜笑颜开。

    沈瑜的长随沈大山在门外探头探脑,思踌着请个大夫,要是发了癔症可怎么好。

    “大山啊,你我请贤婿来家里一趟,弄一桌宴好不好。”沈瑜刚提出来又否定的摇摇头,“不好不好。你,这都快成亲家了,还是这么半生不熟的。你可有甚么好主意。”

    沈大山木讷摇头,只想老太爷快点回府,老爷又要发疯了,奴才老了拦不住啊。

    “唉,”沈瑜悠悠的叹息,仰着头对着壶嘴润口,想了一会儿又道:“听贤婿日夜繁忙,不如我带去他北胡同走一遭。”他越想越觉的好,毕竟贾家出身什么没见过。

    哎哟喂,沈大山斗大的腮帮子忍不住发颤,夭寿噢,老爷要带着姑爷去狎妓,这可怎么好。不成,他窸窸窣窣挪着大肚皮上前,“老爷,贾家家教甚严,这只怕不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娘的。”沈瑜还是听沈大山话的,按辈分还得叫人一声大爷,他泄气的瘫在圈椅上,没好气道:“那你倒是出个主意啊。”

    “听贾公子爱书,不如奴才去库房找找。”沈大山干巴巴的建议道。

    “你懂个甚。这天底下,还有比开荤更好的事儿。”沈瑜是个男人,还有无数貌美如花的妾。听女婿连个通房都没有,这可不成,必须得让他见识见识。这男人离了女人,日子还有甚么趣味。

    那是您女婿,咱们沈家的姑爷。沈大岳奴大欺主的心都有,“我的老爷,姑爷是个甚么样的人儿,那是圣人赞过的。您真要带他去那等地方,若是被人知晓,姑爷还有甚前程。”

    沈大山苦口婆心劝,沈瑜听进去了一半,他拍拍老忠仆的肩膀,正色道:“你的对,这事儿不能这么办。”

    “哎,我的爷,您这就对了。”只要不带女婿嫖|娼,您干啥都行。沈大山老怀大慰,眼角闪过一丝泪花。

    “我记得前些日子,那茅家不是有个女儿,还养在京郊。”沈瑜忍不住为自己脑筋得意起来,鄙视道:“那一介商人,什么女儿,糊弄着本老爷不知事儿。扬州药养出来的,送给女婿倒合适。毕竟本老爷还没上,也算体面了。”

    这算哪门子体面,沈大山都快给自家老爷跪下了,合着嫖|娼不成,养外室就成。什么仇什么怨,他忍不住为姐鞠了把老泪。见着老爷依旧不知死活,他咬牙狠下心来,这事儿要让老太爷知晓,只怕老爷命难保。既然他拦不住,那只有让太太出面了,哪怕两口子掐上一架,也不算甚么。

    那沈大太太正和李氏着女儿嫁妆,听到耳边丫鬟的回禀,差点没把上的龙凤烛凹成两半。老了一大把年纪,还是个老混蛋。自己贪花好色也就罢了,还要带累女婿。

    “太太?”李氏捏着嫁妆单子做最后核对,诧异看向婆婆。在她记忆里,还从未见过婆婆这般花容失色。

    “无事,你先回去罢。”沈大太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浑身发颤,死死咬紧牙关。这事儿若让旁人知晓,沈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李氏犹疑,怕婆婆气出好歹,却又不敢多问,关照几句便退了出去。

    “是老管家带的话?”沈大太太带着一丝希望,哪怕她听错了也好。

    丫鬟清韵浑身发抖,微不可见的点头,噗通一跪,愣是不敢开口。

    “罢了,嬷嬷,去叫几个花房仆妇来,要结实的。”沈大太太挺直了腰板,顺着何嬷嬷的,轻抚耳边的发丝,轻声道:“去把几个姨娘一并叫来,告诉她们,今儿若是不听话,以后就同我一并去家庙吃斋念佛罢。还有,将我陪嫁的宝剑找出来,一并带上。”

    “太太。”这瞧着怎么像是要去干仗,何嬷嬷歪头询问。

    “去书房,今儿我就去和老爷讲讲道理。”沈大太太想起几十年来的苦楚,半点辛酸也没有。现在她只想去看看那个老不要脸的东西,脖子上挂的是猪脑还是浆糊。

    瞧着架势,比当年还要盛上一些。何嬷嬷一阵心惊胆颤,生怕姐做出不理智的事来,“姐,姑娘还未出嫁,您”

    这句话让沈大太太差点忍不住,她抬起修长的脖颈,发髻往后微倾,嗤笑道:“你放心罢,就算为了孩子,我也会好好的。”

    何嬷嬷忍不住鼻子发酸,天杀的大老爷,今儿她就是拼了老命,也得把太太护住。

    沈大太太用力握住嬷嬷腕,跨过门槛,远远的向外院望去,“今儿个的事,谁要是传出一点风声,日后就别呆在沈府了。”罢,她看向身边担忧的嬷嬷,安抚道:“走罢嬷嬷,今日过去,一切都好。”

    作者有话要:  抱歉,我还是个废。

    你们只是别人的天使,对我就是地主老爷,嘤嘤嘤。

    感谢游好闲妞的榴弹,么么哒。

    那啥,的话依旧作数,但是这涉嫌违规操作。我得先把证据消灭了,你们懂的。继续哈,我去码字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