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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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这样写对么。”贾敏歪头看向一旁作画的大哥,满眼期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贾赦空闲,贾敏总要粘着他。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孩和毛绒绒的动物。

    看着姑娘一脸红晕的兴奋模样,再看看如临大敌的奶娘,贾赦心里默默叹气,起身薅了一把姑娘头上两个啾啾,赞赏道:“对极了,妹很聪慧。”

    贾敏羞涩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奋力抓起笔,继续吭哧吭哧的努力。

    贾赦摇头,回到自己的桌案上,继续画起工笔画。前几年喜欢画景,自从给先后作过画,现在反而更喜欢描绘建筑图。这一样若是练出来,不定还能在工部混口饭吃。

    “少爷,薛老爷拜访,老爷让您去荣禧堂走一趟。”打从外头进来的青柠略过奶娘,上前给贾赦行礼问安,又回禀道:“老太太让姐往荣庆堂去一趟。”

    贾赦没问老太太的事,照料贾敏出门子,回屋换了一身会客衣裳,往荣禧堂赶去。他边走边想,这时候薛老爷赶到京城,想必是为了莱州一事。工部已派人勘探,数着日子,却是快了些。莫非其中出了差子。

    “快来见过薛老爷。”贾代善坐在上首,示意贾赦行礼。如果薛家只是区区皇商,他是断然连门都不让进的。即使薛家是旧亲,那也是官商有别。他那么客气,还是因为薛家暗地里的身份和连襟的关系。故此,让儿子给薛老爷行晚辈礼倒是应份。

    贾代善客气,薛老爷却不敢全受,连连推辞过又送了一块好玉,这才坐定寒暄。

    贾赦是辈又是陪坐,反倒无需开口,只听这两人谈话或偶尔提及他,他再得体回答便可。他一向有耐心,倒也没觉的烦。听了许久,倒真的从里面听出点东西来。

    莱州铜矿并没有出岔子,两人在分大饼。

    有意思,贾赦捧着茶垂眼,时不时抿上一口。

    久经商场同时兼任皇家安插在江南的棋子,薛老爷分毫不让。

    贾代善为官多年又岂是善茬,商贾讨价还价那套他是不太懂。但是他有权势,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没把人逼急,该是贾家的,谁也不能虎口夺食。

    这是贾赦第一次直面官商的厮杀,很新鲜的体验,也很黑暗。权利就是这么诱人,它能让任何人为之倾倒,甚至赔上全副身家。它能在任何时候占尽优势,亦如现在。终究是贾代善占了上风,就是不知许了甚么出去。

    “如此,就有劳侯爷了,薛某在此谢过。”薛老爷起身拱,儒雅之态尽显。

    博弈进入尾声,两人的表情昭示着合作愉快。贾赦看不出薛老爷欣喜的背后是何种表情,至少贾代善是高兴的,不然也不能让他把人送到大门口。

    目送薛老爷远去,贾赦徒步回到荣禧堂。贾代善将上的帖子看了两回,这才交给儿子,又道:“薛家点名送你的土仪,我已经让人抬到你房里了。还有这个,是怎么回事。”

    “老爷的是孙玉枝?”贾赦拿着帖子,“儿子也不甚清楚,待见过便知。”

    莱州之事贾代善一清二楚,在他看来,贾家给孙家的厚待已经够多了。儿子太心软了,万一被人利用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气道:“你别太善心,人心不足。升米恩斗米仇,要有分寸。”

    “我知道了,老爷。”贾赦面上一肃。滥用权力的事,他从来不做。

    “薛家,你怎么看。”儿子已经长大,贾代善只希望他少走点弯路,少吃亏。欺负旁人没关系,万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终究是皇商,再荣耀也不过是能看不能用。”更别提皇帝耳目的身份,一经揭晓。不光朝廷,民间学子也要闹翻天。

    “所以,”贾代善抚须,目露讽刺,“上面也不想失去这个钱袋子,时至今日,薛家还是皇商,薛家族人没有一个出仕。”

    “薛家没有破釜沉舟的魄力,和别人合作又不放心。”贾赦接过贾代善的话,皱眉道:“所以是皇家默许咱们几家同薛家往来,是也不是。”

    贾代善一愣,没想到儿子正中靶心,忍不住笑道:“没错,要想让马儿跑,这点甜头还是要给的。薛公在世时,曾和咱们几家商谈过,最终还是无果。”

    “眼前富贵,谁又能轻易抛了去。”贾赦想起薛公生平,唏嘘不已。

    “薛家主正筹备此事,咱们且看罢。”贾代善起身,拍拍贾赦的肩,“别太心软,任人予求予取,当心留下后患。”他罢,背着哼着昆曲,朝着后院方向而去。

    白日去妾室房里?贾赦挑眉,捏着帖子和信件施施然回了书房。放下孙玉枝的帖子先不管,他拆开王子胜和贾蒙的信件看了一遍,提笔回复之后封上火漆,将备好的物件装箱包裹,让人送往驿站。仔细一忙活,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屋里已起掌起灯火,他将回帖写罢,换了身常服,这才往上房去。

    薛老爷因公事快马上京,薛太太却还在半道上。贾老太太收到消息,拉着贾母回忆金陵时光,将近用了半个下午。晚饭时胃口大开,多用了大半碗。吓得贾赦赶紧让人去拿消食的药丸子,又在饭后陪老太太步行一刻钟,这才扶着她回屋。

    贾老太太倚在榻上,撑着头拿着银簪挑灯芯,“钦天监为立储大典算出几个吉日,圣上选的日子,和你婚期重了。这事儿旁人还不知晓,你怎么。”

    “依您看该如何。”一年吉日就那么多,他的婚期也是钦天监算出来的,贾赦还能怎么,自然家里怎么来,他就怎么办。

    “那就提前罢,我也想早点抱孙子了。”贾老太太想起孙儿时候的模样,着便有些迫不及待,“我让人再去算算,同沈家商量一番,越快越好。”

    “也好,今日天色已晚,您早点歇着,明儿再筹划不迟。”贾赦一向不在这些事上反驳老太太,只要她高兴,他也高兴。就怕大晚上的,老人家一兴奋就跑了困,赶紧转了话题。

    贾老太太在贾赦面前好哄的很,同贾母一块完全两幅面孔,就这么聊着聊着,很快松了心神,迷瞪眼起困。

    一旁的贾赦不敢吵她,等她慢慢入眠,这才把人抱进里屋。又在床沿边守了一会儿,方才悄悄退了出去。

    夏日的夜空,美的出奇,他却无心赏景。这两年俩老的身子骨越发不成了,尤其是祖父,现在时不时的忘症,或许哪天,连自个是谁都忘了一干二净。

    “少爷,该回去了。”青柠心翼翼道。

    贾赦看着才升上来的大丫鬟,战战兢兢犹如兔子,张口无言。

    端午后两日,贾赦下衙回到家中,如期接见孙玉枝。

    “大人安好。”孙玉枝在屋中等了大半个时辰,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赶紧弯腰行礼。

    贾赦大步走到椅子前坐下,“不必多礼,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沈家人正在上房和老太太商讨婚期,他没空墨迹。

    孙玉枝神情一顿,没想到贾公子如此直接,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人不愿继续科举,望大人海涵。”

    “就为这事儿。”眼前的年轻人,比起初见,似乎要内敛许多。贾赦眯着眼,有些不耐烦。

    “人想跟在薛家主身边做事,求谋皇商资格。”虽然孙家有功,但是孙玉枝并不确定,圣上能否让他如愿。科举晋身太难了,他已经二十有余,还要几年才能考上进士踏入官场。等他踏入官场,那些仇人已经是参天大树,而他,只是微末官。不能再等,等不及了。

    “孙玉枝,”贾赦捧起杯子,“当年你求我,我给你指了明路。如今,你又要拿什么换。”

    “孙氏一族愿为大人驱使。”孙玉枝膝盖一跪,将孙家信物上呈。

    这是尝到甜头撵不走了。果然,当年还是他太心软了。贾赦将茶盏一搁,“你倒打的好算盘。孙家不过一群老弱妇孺,还比不得我府上老妈子得用。”他着,两指夹住信物,笑道:“你是这几载读书读傻了。我要用人,难道还却不成。”

    “大人恕罪,请听的一言。”这几年孙玉枝的书也不是白念的,能够考上秀才也是经过一番磨练,早就不是当年的鲁莽少年。贾家这样的权势,什么人都不缺。但他要做的,就是没人肯做的。不然人家凭什么帮他,他想的很清楚,要复仇,只能孤注一掷。

    听完孙玉枝的话,贾赦倒是有点兴趣。这少年,只怕不是一只狼,而是一条蛇。

    “大人。”孙玉枝双撑地,抬头看向贾赦。

    贾赦顶着他许久,摇摇头,“你找错人了,贾家不需要如此。如有需要,也未必是你。”罢,端茶送客。

    “少爷,这人变了许多。”送走孙玉枝,文墨回忆记忆里的少年,忍不住咂舌。

    在仇恨中生活的人,不是走向灭亡就是奋起逆袭。

    贾赦认为,无论是从从前的他,还是在老爷子言传身教后的他,阴谋诡计从来都不是最锋利的剑。

    作者有话要:  吭哧吭哧码完一章,狗带。

    明天继续fg,努力码字(: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