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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借侯爷吉言了。不知朔可否与侯爷坐在一处?”
窦婴一愣,随即笑道:“请。”
三人坐定,东方朔向灌夫敬酒道:“朔一直以来十分敬佩灌将军果敢勇猛。当然七国之乱,灌将军只带十数人便敢冲到吴军营地之中,斩杀数十日,虽身有重创,仍请命再次带兵杀敌。今日朔便敬你一杯。”
灌夫摆摆手,道:“莫跟我这些虚的,老子带兵杀敌图的就是个痛快,哪有那么多道道儿在里头。喝酒便喝酒,不需要祝酒词。”
东方朔被他噎了一下,也不恼,灌夫就这样的人,直来直去,若是他跟你客套,才是有问题。倒是窦婴推了他一把,让他注意着些。灌夫却满不在乎一笑,道:“东方先生,我尊称你一声先生,是将你当做自己人。你在朝堂上的事情,侯爷都曾与我谈过,我实在是敬佩你,只希望哪天得空与我切磋一下武艺,我也好见识见识东方一剑的实力。”罢哈哈大笑,仰头一饮而尽。
东方朔亦是一口干了,俩人对视一眼,笑得爽快。东方朔又替他满上,道:“灌将军……”
话未完,就被他断:“叫甚么灌将军,叫我灌夫便好。我如今也只是个闲职,不配叫将军。”
东方朔笑道:“呵呵,那灌夫也该称我为曼倩才是,我又不教书,不配叫先生。”
俩人又是笑了一阵,干了酒。
东方朔道:“灌夫,你是拿我当自己人,那我也与你句体己话。你可曾听过一句儿谣?”罢,以筷箸击盘壁,轻声唱:“颍水清清,灌氏安宁;颍水浑浊,灌氏灭族。”
窦婴一听,便立刻正襟危坐,显然是听过。灌夫也皱眉道:“我自然听过,只是那颖水是流动的活水,怎可能浑浊?”
东方朔沉声道:“灌夫,事到如今你还不与我坦诚么?前几日丞相与你如何交恶,又如何归为旧好,我都清楚,如今特地来劝你,你竟如此隐瞒,还什么将我当成自己人!”
灌夫也是个急脾气的,最受不住别人他,嚷声回骂:“东方朔,你这是甚么意思?老子……”话未完便被窦婴拉了一把,顿时愤愤的,转过头不理人。窦婴道:“东方先生,你且不要与灌夫计较,他便是这样的人,直来直去的,若有何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东方朔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也是一阵窝火,可是窦婴诚恳道歉,也不好发作,只是道:“灌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本家在颍川横行乡里,丞相已抓住此把柄向皇上禀报过,皇上也是令他自行处置。你与丞相素来不合,心再生罅隙。”到此处,又加了一句,“你自己出事不要紧,连累了侯爷,你万死也莫辞!”
灌夫转回头看他,鼻孔喷粗气,瞪着铜铃大眼睛,半天不出话。窦婴无暇管他,低声问东方朔:“东方先生,皇上对我窦氏如何看法?”
东方朔不能透露太多,只是道:“侯爷想必自己也清楚,若真发生冲突,您保不住他。”罢瞅了灌夫一眼,惹来一记怒视。
窦婴点点头,目光略带颓然,却依旧坚定。到底是久经朝堂,须臾便换了脸色。
东方朔算是完成了阶段性任务,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又过了一会儿,人总算是全部来齐。田蚡举杯向来宾道:“今日是本相大喜之日,各位尽兴饮酒享用美食,本相先敬诸位一杯。”
在座的宾客,皆站立起来,恭敬喝了酒。
美酒佳肴,美人环伺,众人都放得开,只有东方朔这一桌好像不大和谐。灌夫因为气愤东方朔话不留情面,闷声喝酒。东方朔见了,就道:“灌夫可是嫌我的话逆耳?”
灌夫道:“不是。”
东方朔叹口气,按住他手腕,不让他再喝,道:“灌夫,莫要再喝,我向你道歉还不成?”
灌夫愣了,东方朔竟向他道歉?
东方朔向窦婴看了一眼,低声朝窦婴道:“侯爷,灌夫可是有个毛病,一喝酒就爱骂人?”窦婴霎时一震,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东方朔朝他点头。
窦婴便把着他手臂,道:“灌夫,你虽是千杯不醉,只是如今在丞相馆舍,还是收敛一些好。”
灌夫最听窦婴的话,便对他道:“好,等回去再喝个痛快。”
喝了一会儿,田蚡便起身挨个敬酒,没个被敬酒的,都离开座位,趴在地上饮酒,以示恭敬。东方朔看了看自个儿身上的新衣裳,心道,待会儿我也得趴么?
稍倾田蚡便来到他们这一桌,他已是喝了不少酒,黑面皮透着红,活像是刷漆不匀的漆器,东方朔忍着笑,离开座位作势要往地上趴。田蚡不负所望的拦着他,道:“东方老弟不必行礼,你我为知己,呵呵,怎能让知己行礼!来,干!”
东方朔了祝福的话,与他饮了酒。灌夫突然冷哼一声。
田蚡要敬窦婴灌夫喝酒,窦婴起身行礼,灌夫却坐着不动弹,被窦婴踹了一脚,不情不愿起身喝了酒。
东方朔眼尖的看着田蚡已面露不快。东方朔看着不成器的灌夫,真想凑他一顿。
轮到窦婴向众人敬酒,仅有他旧识站了起来,其余人皆是屁股挪了一寸便算作看见了他,窦婴沉稳,也谦逊,一一敬了酒。
灌夫自然憋不住气,东方朔却劝道:“灌夫,你将侯爷看做什么人?”
灌夫道:“家父!”
东方朔心道,果然如此,两人相见恨晚,情同父子。他又道:“你对于权势又是如何看待?”
灌夫又要炸,东方朔连忙安抚道:“我知你不重权势,但这权势却是一个如何话的凭证!你现在骂那些人狗眼看人低,可你也看见了,侯爷他依然笑着敬酒,这是忍辱负重。如今这朝政,你想必清楚,侯爷能够忍耐,你如何不能为了他忍耐?借着醉酒骂人撒风儿,让侯爷替你收拾乱摊子,你灌夫就这点本事?还是你当初的智猛难不成只是虚名?”
东方朔话没留情面,他已预料到灌夫的反应,被他敲醒或者就此爆发。两种情况他都做了准备,必要的时候以武力镇压,毕竟身后道儿可是抱着剑的。
灌夫却是沉默了,一口饮尽杯中酒,重重将酒杯砸到桌子上,朝东方朔直直跪了下去:“曼倩,不,东方先生,灌夫谢东方先生指点!”
东方朔放下心,看着敬完酒回来的窦婴,点头道:“你去敬酒吧,记住,忍一时之辱,待他日东山再起,才令别人跪道相迎!”
灌夫去了,窦婴对东方朔道:“多谢东方先生了。”
东方朔却道:“呵,我也只是为了皇上。”
窦婴没能明白过来,问道:“皇上?”
东方朔微笑道:“朔其实也有私心,帮了侯爷,维护一朝安宁,不就是为了皇上么。”
窦婴了然,道:“东方先生对皇上之心,老夫深以为敬,有东方先生这样的人在朝上辅佐皇上,我大汉必定会愈加繁盛。我也就放心离去了。”
“离去?侯爷此话是……”
“不错,灌夫这性子,实在不适合待在长安,恰逢我也年老,此次之后,我便向皇上乞骸,允我还乡。”
东方朔目瞪口呆,心道,我的乖乖,这历史真他妈的神奇。
这厢灌夫敬了酒,虽也是一片无视,其中他的晚辈临汝侯灌贤更是与程不识交头接耳,完全不理会他。灌夫深吸了几口气,大声道:“灌夫敬临汝侯灌贤一杯,先干为敬!”罢,一仰头,喝了个干净。灌贤见灌夫竟似换了个人似的,突然站起来,道:“好,晚辈也敬灌将军一杯!”
窦婴远远看着,点头捻须而笑,而东方朔也笑,自己总算做了件好事。
接下来,就要去跟刘彻谈话了,毕竟乞骸得七十岁才行,窦婴刚过五十,告老还乡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作者有话要:历史改动了……但愿不会看着别扭。
东方朔提醒,点将攻匈奴
东方朔略思索,道:“皇上,这计谋倒是好计谋,只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倘若这计划不慎泄露,为匈奴获悉,良策不定反过来祸害己方。”
刘彻道:“你这是何意?”
东方朔道:“皇上,如今王恢这计谋,有几人知晓?”
刘彻道:“除朕,你、王恢与那献策的聂壹,尚无他人。东方朔,你的意思是,这计谋若是知晓的人多了,容易为匈奴所知?”到底与他有默契,立刻便觉察出问题来。
“不错,匈奴人素来疑心甚重,若是路上截获汉军,获悉计划,则必不能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