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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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动在明晚, 钟霓不得不留下,更不得不留在陆钦南的房间里。陆钦南请侍生送来精致晚餐, 摆放在桌上, 随后自行去洗漱,再出来, 他一头温顺湿濡的头发,桌上精致晚餐被消灭掉,连甜点都不落下。陆钦南擦了擦头发, 看了眼桌上的空盘子,再看坐在窗台上的钟霓。

    窗户大开,海风泛冷,窗台狭窄,人坐上去, 若不注意可能会摔下去。

    陆钦南擦掉后颈水迹, 朝钟霓走过去, 才发现她不仅仅霸占他窗外天价海景,连他原木桌上的万宝路都动过。

    他望住钟霓。

    她背对着男人,坐在窗台, 脚勾着窗沿一角,避免真的会摔下去。灯光在她身上, 影子缩成一团落在屋内地板上, 没有长发遮掩,细长脖颈、线条明晰的锁骨便好明显露出来,细长的手指捏着香烟, 动作完全是新生妹妹仔食烟,她皱着鼻子、眯着眼睛抽了一口,声地呛了下,又继续尝试。

    风迎面而吹,烟雾被都吹到她脑后,吹到他眼前。

    陆钦南目光锁住这样的钟霓,不过片刻,他刻意地移开目光,刻意地令自己眼里不要锁住她的模样。

    刻意地,像自欺欺人。

    她遥望夜色里的海面,他站在她身后,望住她没有动静的影子,的,本该是黑色的影子,被四面八方来袭的霓虹灯色融解得好淡好淡,淡到他都几乎以为这不存在。

    他拧开威士忌酒瓶,倒了一杯酒。

    她慢慢吐出烟雾,伸直手臂去感受海风,放在腿上的火机因为她的动作掉下去,她本能伸手去抓火机,身子往下倾去,一只粗硕的手穿过她腰间,圈住她腰身。

    她回头看他,拿下唇间的香烟。男人脸上担心的神情收得干干净净,一点情愫蛛丝马迹都不肯为她留下。

    “对唔住,害你丢了火机。”她微微蹙眉,要去拉开腰上的那只手,他力气很大,非但没有松开,反倒将她从窗台上拖下来。

    眼前是随着海面晃动的霓虹倒影。

    男人只单臂圈住她,站在她身后,望着窗外。

    忽然间,谁都有了默契,谁都没有动,除了随风而动的窗幔。

    他慢慢低头,鼻尖沿着她的后衣领蹭弄着她的后颈皮肤,似有若无的气息也跟着作怪,很快散开,久久不散的是温度。

    温度会交融,融后,是愈发炙热。

    手指沿着她耳垂,前行至她下颌骨,粗粝的指腹感受到的不是一点两点。

    她眨了下眼,忽然间,眼前一片黑,是温热的掌心覆住她的眼。

    没了视觉,其他事物就好清晰,连他的呼吸都好近好近。她听到他呼吸的声音,侧过脸,眉头在他掌下蹙起。他在她身后更靠近她,也更用力覆住她眉骨,似企图抚平她蹙起的眉头。

    他吻了吻她的后颈。

    他搂着她的腰,往后退,退到靠墙的桌柜前,在挪开手之前,贴到她耳畔,呼吸熨热她的耳廓、感官,“我要拿开手了……”

    他慢慢挪开手,给她时间选择闭眼还是睁开眼。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海景,默不作声,闭住眼睛,真是心里有鬼,鬼使神差地教她这样选择了。原来,即便一个人有多理智,也会被心里的鬼驱使去做理智不允许做的事情。

    那是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是原始的,是经过情愫发酵后的,是渴望,是欲望。

    理智是渴望、欲望的敌人。

    谁都做不得圣人,谁都做不到真正的清心寡欲。

    她讨厌死了这样的自己。

    他拿下她指间的香烟,送到自己唇间,脸颊贴着她脸颊,珍惜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去开唱片机,“一个火机换一个现在。”

    不需多讲什么话,他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从身后轻轻搂着她的细腰,看唱片机慢慢转动,音乐悠悠飘出。

    室内灯色暗下去,只剩窗外霓虹灯色,罗曼蒂克要于霓虹里漫舞,舞姿也许不够优美,但于今晚却也够。

    於今晚

    让我靠著你的臂胳

    流露我热爱心底话

    孕育美丽温馨爱意

    做梦

    都是你(1986年《月半弯》张学友)

    ……

    他吞吐烟雾,捏着香烟,看着唱片机勤勤恳恳转动着,再看她的下巴,来不及要认真思考,已经做出行动,凑到她唇角边上,看着她紧闭的眼,吻了吻她的唇角。混着尼古丁气味的吻,变得心翼翼,是格外地珍惜,珍惜而不敢奢求更多。

    她转过脸,忍不住睁开了眼,还没看清楚他的脸,他温热的手重新覆住她薄薄的、冰凉的眼皮。

    音乐浪漫作陪,偏偏世事要顽固,无情中断他们沉默的这一刻,也许是因他们舞姿不够优美,也许是因这夜色太短。

    隔日要有所行动,顶楼舞台安排新活动,临时找来一群靓女郎,上台表演热歌劲舞,场面热闹,音乐声震耳。

    好奇怪,点解男人上台就不可以吸引大众呢?

    丧龙敲了下弟脑门,“你问我,我点知啊?”末了,丧龙眉头一挑,看向舞台上热歌劲舞的漂亮女郎,“也许,男人跳舞冇女人够劲咯。”

    漂亮女郎吸引大众人目光,在游轮上制造热闹场面,好掩人耳目,货仓里面的货都要经人运输出去,分开下船、坐车离开。

    “美金”之所以制作成块状,当然是因为方便携带咯,随便放口袋、包包里就好解决,交给乖乖学生仔更容易掩人耳目啊,只不过呢,陆钦南不允许,学生仔纵然安全,但难保有学生仔产生好奇心,动了东西,后果不。

    有人阴阳怪气夸陆钦南心慈仁贵。

    丧龙忍不住要呸一声——

    祖宗讲过啦,“做生意发财,财有财道,我们不动细佬,明不明白?宾个敢在我的地盘搞细佬,绑上直接扔海里喂鱼。”(细佬:孩)

    钟霓藏在丧龙的后车厢里,忍着快要呕吐的心情一路颠簸到达韩定放货的地点。韩定请朗聿凡清点货的数量,又问陆钦南剩下丢失的货什么时候能找回来。

    陆钦南睨了他一眼,没搭腔。

    韩定恨到牙痒,不情不愿收了声,只等朗聿凡下车,搞了半天,朗聿凡没过来,是他身边秘书姐过来检查。搞乜啊?需不需要这么谨慎?他找的地方,这么偏僻,宾个能找到?

    车子安静停在一旁,丧龙看着后视镜,看到Madam钟悄悄从后车厢爬出来,不吭一声,当做乜乜都没看到。

    秘书姐清点货品数量后,催促韩定尽快找到丢失的货品,不可以让有心人拿到手先他们一步卖到市场,如果价格太低,后期他们出手的话,就不得不压价了,想霸占整个香港市场,难不成要做亏本生意?

    韩定看向陆钦南。

    秘书姐又讲朗聿凡决定答应陆生先前的提议,不过,后续,他不会出面。

    朗少未免太谨慎,连面都不出,将来点做生意啊?韩定忍不住开口这样问。秘书姐回答:“日后一切事宜由我跟你们交接。”

    陆钦南绷着脸,放在裤袋里的手悄悄紧握。他在想,朗聿凡是不是有发现什么。

    秘书姐话交待完便离开。

    韩定盯着秘书姐的背影,好久后,他回头看这偏僻的屋邨,到处都是人,乱七八糟的地方,连差人都不会轻易过来的地方,点会有人发现?这样想着,韩定突然对陆钦南提议:“找‘脚’不如就在这里找啊。”

    陆钦南望住眼前屋邨,零星点点的灯火,走廊堆满东西,也晾着好多衣服。住在这里的人鱼龙混杂,于是,有要渡仙上天的人太多,这既是‘脚’,亦是市场。韩定什么主意,他不是不知,就是知道,他才随口答应。(脚:非法运货人;渡仙:吸du)

    然而没多久,刘锦荣安排的警员混进了屋邨,韩定提前从一楼守门人那里收到消息,急忙要走,看到走廊外面的陆钦南,眯眯眼睛,根本不同他做提醒,自己悄悄带马仔走人。

    “定叔,点解不同祖宗讲一声有差佬啊?”

    韩定抬脚就踹讲话的马仔,“讲乜讲啊,你命大你去啊!”着,带着人进了一间许久没人住的房间,从里面翻出一把手枪,带人从屋邨后楼出口离开。

    货留在屋邨,陆钦南在这里,干脆就让他背货咯,十几件货,就不信他进不了警署喝咖啡!就凭那张脸,进了西九龙,怕是要翻天!

    不想后楼都有差佬,刚冲下楼梯迎面就碰上穿着警服的差佬,臭骂一声,抓住后面的呃马仔往前推过去,自己转身便跑。整个楼梯道一片混乱。

    快要爬到顶楼,那便是无路可走,韩定没得选择,转而跑向陆钦南所在的方向,有他在,他做不成头铁的,就算要死,也要拉着陆钦南这种人垫背,况且,他有枪,陆钦南有乜啊?

    陆钦南翘着二郎腿坐在靠近走廊的一扇门边上,丧龙笔直地站在他身后,真像一尊门神。韩定跑到他面前,看见的是悠哉把玩腕表的男人,哪里像是要面对差人的社团大佬?

    陆钦南捏着腕表金属带,“定叔,点搞这样狼狈?”

    韩定看他这样淡定,心里闪过可怕的想法,脱口而出:“差佬是你引来的?!”

    陆钦南终于肯抬眼看他,目露困惑,“定叔,你讲乜啊?”

    韩定拔出腰间的枪,指向他,话还未讲出口,差佬上楼,不敢轻易上楼,只堵在楼梯道上,个个持枪指着楼梯口:“警察!放下枪!”

    陆钦南真真装出一副正经商人的模样,在差佬面前,韩定拿着枪指着他,他便是受害者,韩定只能是加害者。

    做个正经商人很简单,有正经公司,有正经生意,递上名片,请警察查一查便知他到底是乜身份。今日不同往日,见不得光的东西就得老老实实的见不得光,放在表面干净的东西,就得好好表现,大大方方张扬,向世界宣布:他是正经商人,甚至可能是好人——你以为大家真的心善到要做慈善生意啊?讲笑。

    差佬办事,讲证据的嘛。

    “定叔啊,拿枪不合规矩。”陆钦南压低声音,“那批货在这里,定叔,你讲,点算啊?”

    韩定拿枪的手犹豫了,身后几个马仔紧张、害怕情绪全都有。韩定盯着陆钦南,慢慢放下枪,却突然抓住陆钦南的衣襟。

    陆钦南双手摊开,“定叔……”

    “我对你的确有成见,我在你背后的确搞了动作,但这些跟我女儿无关啊。”

    一旦扯到自己所爱之人,任何底气都要顷刻间散掉。

    陆钦南卑劣至极,本该可以直接对韩芫动手,可韩芫什么错都没有,名校高材生,若韩定无事,韩芫前途光明。

    “定叔,你放心。”他扒开韩定的手,“嘴巴严实点,韩芫无事。”

    韩定算是明白陆良当初点解一直坚持做正经生意,杜绝毒品生意,原来做个光明正大的人,就如此刻的陆钦南一样,表面正经商人,收敛起所有匪气,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藏好了,你就是好人。

    声名狼藉不是陆钦南这个名字,而是义合“祖宗”。

    世人眼睛只看表面。

    得到陆钦南的话,韩定即便不信,也不得不信,现下无路可走,他没得选择。

    有马仔发现另一边走廊的通道,忙对韩定讲:“定叔!你先走!”

    当着手下的面,他怎可能想也不想就走人,可紧要关头,他顾不得面皮,思虑片刻后他按了按马仔的肩膀,讲了声客套的表面感谢话,无非是你家人我照顾啦……

    韩定带着剩下的两个马仔一面同差佬对峙,一面从楼梯跑下去,不得已甚至开了一枪。冲下楼,是钟霓握着枪堵在一楼楼梯口。

    看到她,韩定右眼不由得瞪大,左眼都跟着疼。他抓住马仔的后衣领,让他吸引钟霓的注意,自己持枪指住钟霓。

    “臭八婆,你敢动一下,我可就开枪了!别忘了你点弄瞎我眼睛啊!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钟霓反摁住马仔的胳膊,瞥目看向韩定,“开啊,开了你也跑不了。”

    “哼,不一定!”他上前,圈住钟霓的脖子,枪指着她太阳穴,用力拖着她往后退,叫她松手放人!钟霓咬着口腔内壁,冷着脸,干脆到底,卸了马仔的胳膊,用力踹开他,手枪一转,反手指着自己,也指着身后的韩定。

    “你开枪试试。”

    韩定暗骂,这臭八婆疯的。他圈着钟霓的脖子往外拖,拖到外面,有警员发现,试图靠近,却被行动组组长叫停,不要靠前。

    丧龙听到下面混乱的声音,趴到走廊护栏上,往下一看,立时回头告诉陆钦南情况。

    陆钦南坐在椅子上,捏响骨节,静默三秒,蓦然起身,转身下楼。刘锦荣安排的警员拦住陆钦南,“陆生,刘Sir不希望你出面!”

    陆钦南站住脚,闭住眼睛,心想要拦住自己,不要功亏一篑。

    可是,到底是由不得自己心里想的。这份感情已经不是心可以控制就可以控制的,病态的感情愈演愈烈,渗入精神、心理,已经不可以干干净净、纯纯粹粹了。

    他睁开眼,推开警员,快步下楼。

    越来越近,在看到她的鞋子时,枪声突然响起。

    他抓住楼梯扶手,猛然停住脚步。

    作者有话要:  修订时间:2020年3月5日。修改了韩定与陆钦南对峙部分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