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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聿凡离开, 只留下他身边保镖,要负责从程宇年嘴里套出有用信息。丧龙跟在陆钦南身后, 走上楼梯, 眼前繁华夜景,耀眼夺目。陆钦南停下来, 转过身,面对丧龙,若有所思。

    宋医生从另一边走廊走过来, 身上皆是最新款。

    丧龙看着陆钦南,等许久也没等到一句话。陆钦南转回身,宋医生自然地跟在他身旁,问:“今晚就去澳门吗?”

    丧龙喊住陆钦南:“祖宗……Madam那边?”

    宋医生盯着陆钦南英俊的侧脸,双手背在他身后, 跟着他慢慢走着。游轮外, 海面浮着一层虚幻的霓虹, 男人眼里的,虚幻地明昧不定。

    陆钦南停下来,垂眸, 搓弄着手指,目光越过指缝落于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盯好程宇年, 别让他被弄死了。”

    一字不提Madam钟,丧龙心情怪怪,再看一眼宋医生, 心情更怪。他默不作声,转身离开去仓库。

    才走到仓库门外,他便听见里面的闷哼惨叫声。

    保镖审讯手段太暴力,丝毫不懂何为审讯。丧龙看不下去,推门进去,毛遂自荐,亲自审问。

    消息传给谁?保镖一遍一遍地问,程宇年神志模糊,答不出来。丧龙检查他状况,突然破口大骂:“叼!”

    程宇年张嘴咬住他胳膊,凶狠如疯犬,做最后挣扎。

    好不容易掰开他嘴,手上都掉层皮。毛遂自荐?简直是自找麻烦。这时,保镖接到朗少秘书电话,丧龙蹲在地上,竖起耳朵认真听,嘴皮不停,骂骂咧咧,听到熟悉人名,顿了顿,抬头看向保镖。

    保镖挂断电话,讲:“不用管他了,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丧龙问:“边个啊?”

    保镖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一个姓江的差婆。”

    程宇年抬动无力的胳膊,抓住保镖的裤腿,保镖回头,抬脚踹开他。

    每个人一生下来,就有选择能力,偏偏总有恶人要扼杀他们的选择能力。丧龙有选择,是不敢选,不敢同陆钦南商量,为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坏事。

    陆钦南不是善良之辈,他只在乎他的Madam钟,旁人都是Sandy,连他自己亦可以是Sandy。万不得已时刻,一面伤害,一面弥补。

    可弥补是亡羊补牢,最无力最绝望。

    丧龙让身边弟盯好程宇年,他匆忙离开游轮,他已亲眼见过程宇年下场,不能不想象江月的下场。

    车子从维港开往西九龙。

    黄昏逝去,夜幕初上。丧龙看到江月从警署大楼里走出来,深蓝色牛仔,过肩长发,面容俏丽。

    丧龙按住胸口,猛跳的心终于安静下来。

    他远远地跟着江月,竟然会忘记江月身份,车子开过西九龙警署,绕过一条街,Madam早已发现,在街转角等候。

    江月站在车窗前,一脸警惕:“飞仔龙?你跟踪我做什么?”

    丧龙支支吾吾,总不能跟她讲程宇年被发现,她也很危险,思来想去,嘴巴太笨拙,莫名其妙讲出:“上次你请我食饭,今日我想请你食饭!”

    江月愣了愣,侧过脸避开他视线,笑出声。

    繁闹街上,不夜港作陪。丧龙趴在车窗上,望着江月明媚笑脸,心跳倏而漏了一拍,像那一日她递给他干净手帕,感觉好奇怪,心口酥麻发痒。

    江月转过脸来,“好啊。”

    其实,不是食饭,她想从飞仔龙嘴里多探些消息,阿霓并不是事事都告诉她。她想知那位祖宗到底是什么角色,才会将阿霓骗倒。

    挑来挑去,变成简单快餐。江月不介意食好食坏,可丧龙很介意,他语无伦次:“下次,下次再请你,一定挑个好地方。”

    江月靠着街边栏杆,身后是士多店灯牌,亮亮闪闪,她双手捧着快餐盒,低着头,笑出声:“你一定没有好好同人拍拖过,约会都不会。”

    丧龙脸燥,最最后挽尊:“有!有拍拖过啦!”

    “可你约会好烂。”

    丧龙摸了摸后颈,“……这又不是约会。”

    霓虹街头,两人捧着快餐盒,一边食饭一边讲笑。江月忽然问起陆钦南,丧龙慢慢收起笑脸,问:“你们在调查吗?”

    江月看着他,摇摇头,“是我想了解。”

    “为了Madam钟?”

    江月低头看着腕间的手表,如实点头是,她没办法谎。丧龙放松下来,请她不用担心Madam钟,陆钦南再如何,都不会伤害Madam钟。

    见她看腕表,丧龙以为她要急着回去了,便开口问:“我可以送你回去吗?”

    目光柔软,声音轻轻,一点都不像平时粗脑筋的丧龙。

    江月抬起脸,莞尔一笑:“好啊。”

    丧龙看着她,一时发怔,继而也跟着笑笑,她唇角沾了菜酱渍,他伸手想要擦掉,却迟迟没有行动,按捺住内心不知名骚动,后退几步,让她先上车,他去买个东西,很快回来。

    士多店有包装好的手帕,折叠成方形,被透明塑胶袋包住。他从士多店出来,抬头朝车子的方向望过去,车窗敞开,江月坐在里面,似乎是开了音乐。

    他往前走,江月转过脸来,朝他微微笑着。

    突然间,轰的一声,漆黑的夜晚被烈火点亮,爆炸气流炸开一旁事物,碎片玻璃溅到他身上,他呆愣着,摔坐在地,看着眼前烈火,失去了思考反应能力。

    从喉咙里挤出单调字节,像刀子在喉咙里插入、拔出、翻搅——“江月。”

    二十六岁春天,西九龙亚皆老街,丧龙第一次知撕心裂肺是何感觉。

    数月前,一张蓝白相间方格手帕,一块雪白香皂。

    *

    山顶上,钟霓没有等到程宇年,却等来刘锦荣。山下轰的一声,紧接着是火光。刘锦荣收到讯息,西九龙警署附近发生爆炸事件。

    夜晚,警笛声响彻西九龙。

    刘锦荣同钟霓一起到场,在场的同僚见到钟霓,欲要出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钟霓捡起地上残缺发黑的表芯,不好的感觉让她去看现场,要越过警戒线时,刘锦荣已经从同僚嘴里得知情况,快步走到钟霓身后,拉住她,厉声阻止她进入现场。

    钟霓捏紧手里的表芯,眼里是渐渐被熄灭的烈火,周遭是难闻的气味、嘈杂的声音。她回头,盯着刘锦荣,“我要进去。”

    刘锦荣看着她,差点就同意,“别忘记,你现在是停职期!”

    “我要进去。”她没表情,极力忍耐,还是这句话。刘锦荣犯头疼,“钟霓……”

    这时,有同僚过来,告诉刘锦荣,发生爆炸的车子车主是龙年。钟霓侧目望向话的同僚,要他再一遍名字。

    龙年。江月家里的线索墙上,所有人的名字都是江月亲手写上,她不知飞仔龙的本名,是江月写上她才知。

    她还笑话江月同飞仔龙走得未免太近,连人家本名都知啦。

    钟霓挣开刘锦荣的手,戴上头盔,发动车子。刘锦荣跟在她身后,问她要去哪里,回答他的是摩托车尾气。

    深夜,油尖旺。

    阿森用BB机留言,丧龙好不容易找到公用电话回电,阿森现在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到处有凶神恶煞的马仔找他,请他一定要藏好,现在正月茶楼外已经有人盯着了,不能回去了。

    丧龙这才明白,有人趁着祖宗去澳门,存心要整他。

    他头脑发热,一只胳膊在流血,匆忙买了药用品,找地方躲起来。

    昏暗无人的廊道里,丧龙借着住户窗户亮着的光看了眼胳膊上的伤口,咬住纱布,笨拙地给自己包扎伤口。

    为什么是他的车?是不是,如果他没有让江月坐上他的车,是不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哪怕就是要发生爆炸,死的人只会是他,可偏偏是江月。

    他不能明白。

    汀爷被抓,阿粒姐和阿棠离开香港,祖宗得到了想要的,在他以为一切都可以好起来的时候,他收到消息,阿粒姐死在离港的海上,祖宗明明都知,却要当什么都不知。

    他望着漆黑的夜空,不见星星,只有万家灯火与街道霓虹。他有好多事情都不能明白,那些事情其实也轮不到他去明白。他想的从来只有信任陆钦南这个人,忠于陆钦南,当他是大哥也好,当是兄弟也好,都当成是亲人,再是照顾阿芬,和自己所在乎的人,平安喜乐。

    他想要的很平凡简单。

    他不明白。

    想起阿芬,他着急起来,担心那些人会去学校找麻烦,顾不得许多,天也快要亮了。他出去借用电话,联系荣叔,请他帮忙照顾好阿芬。

    当丧龙出现在尖沙咀,立时被人发现。

    外面都传,他是二五仔,同差佬合作,出卖社团。到处都有社团的人,即便不是义合的人,旁的人也会通风报信。

    他跑进鱼龙混杂的大楼里,到处是人,密密麻麻的窗户,挤得密不透风。丧龙不知自己能躲多久,只知要往前跑,忽然眼前一黑。

    有人将头盔扔了过来,正中脑门。

    追过来的古惑仔前一秒还能看到人,下一秒人就不见了,骂骂咧咧爬上楼梯撞开挡路的人,却不想正面迎来一脚,从楼梯滚了下去。

    钟霓站在楼梯上,冷眼看着滚下去的人,大楼里的住户见此一幕,早见怪不怪,当做什么都没看到。钟霓若无其事,捡起地上的头盔,走下楼梯,随手捡起地上的广告纸揉成一团塞进喊叫的马仔嘴里,塞得满满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为止。

    她拉住马仔手臂,将他拖进楼梯层下面,再一脚踹上去,“安安静静待着,敢动一下,我踹断你脊梁骨,要你这辈子都动不了。”

    马仔被吓到,完全不敢动。

    钟霓挪过一旁的纸箱子将人挡住,再上楼,望了眼走廊下面正找过来的几个古惑仔,拖着丧龙去敲门,丢出几张大金牛,请凤姐帮忙腾出一个地方,顺便解决下麻烦。

    古惑仔边个敢惹?凤姐拒绝。

    钟霓面不改色,抬脚踹开门,“一楼二凤,信不信我举报?”

    凤姐一听,又见钟霓腿边完全没动静的男人,心道不是善茬,连忙讨好,收下港纸,讲一定好好帮忙。

    丧龙醒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雨声哗啦啦的,混在大楼嘈杂的人声中,气味都是潮湿的。他胳膊上一阵猛痛,完全睁开眼睛后,才看清楚眼前的人,他怔了怔。

    钟霓帮他处理好伤口,坐在木板床边凳子上,拿过桌上的破布擦掉手上的血迹。

    丧龙脸色惨白,嘴唇蠕动,却不知要讲什么才好,直到钟霓主动开口问起,他才讲出昨日发生的种种,提到江月,声音都不自觉嘶哑。

    他在自责,在道歉,钟霓好像没听到,自顾自倒了一杯过夜白开水,朝躺在地上的马仔脸上泼过去,马仔猛地睁开眼睛,脸上伤口强烈发疼,嘴里塞满了东西,痛叫声被堵在喉咙里。

    丧龙这才发现到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钟霓蹲下身,看着马仔泛红的脸,转弄着手里的玻璃杯,“车子是谁炸的?”

    马仔痛哭流涕,挣扎着,摇头。

    钟霓面无表情,准备拿掉他嘴里的东西,“你可以叫一声试试。”东西拿掉,马仔张大嘴巴,却不敢发声,声音卡在喉咙里,像大口喘气的声音。

    “我不知,我不知啊……”

    “我点知你有无骗我?”钟霓捏住马仔下颚,企图将玻璃杯塞进马仔口腔里。

    丧龙坐在床上,看着Madam钟行使暴力,万分心惊,仔细看在能发现到她眼睛通红,不知有多忍耐才没有爆发崩溃。

    陪她一同上学、上警校、做警察的好朋友死了,她的江月死了。

    钟霓面容平静,只一双眼透着狠戾,手上再不懂控制力气,马仔双腿乱蹬,无声求饶。

    丧龙怕Madam钟真的整死地上的人,踉跄着下床,抓住她手臂,“我来问吧……整件事情,我参与其中,我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钟霓忽然地松开手,跌坐在地,冷眼看着马仔大口喘气。

    丧龙揪住马仔衣襟,要他老老实实讲真话。见识过Madam钟暴力,马仔哪里还敢不老实,丧龙问什么,他答什么,一个字都不敢撒谎。

    马仔心里吐出无数句粗口,早知如此就不该参与这件事情,飞仔龙是陆生的人,公司趁着陆生人不在,存心要搞飞仔龙,这事情本就不对劲,他真是脑袋发糊,居然妄想能做掉陆生身前红棍。

    “是谁让你们来抓我?”

    “是侯爷,侯爷发话,上面讲你背叛义合,一定要抓到你……在差佬动手之前……”

    在差佬动手之前?钟霓拧起眉头。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是住在这里的凤姐。她告诉钟霓:“下面有差佬,应该是来找你们的啦。”

    钟霓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留在身上的钱不多了,这次就给的不大方了。凤姐收下几张红杉鱼,声嘀咕了几句。

    钟霓盯着躺在地上的马仔,没犹豫,离开之前恶劣至极,狠踹了几脚。

    跑下楼时,钟霓骂了声,凤姐两头收了钱,故意告诉她下面有差佬,实际上早就在外面等着她了。她转过身,往上跑。

    丧龙跟在她身后,行动力比不过受过训练的Madam,跑到天台,眼见钟霓动作灵敏翻过栏杆,栏杆之外是悬空的。

    他站住脚步,瞪着钟霓:“Madam……?”

    钟霓回头看了他一眼,抹掉脸上的雨水。“要么跳,要么被那些人带走。”

    阿Sir带人追到天台,两人已经跳到下一层的雨棚上,借助斜面再滑到下一层,从住户楼层的窗户爬进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大楼。

    刘锦荣早已在大楼各个出入口安排人堵着。钟霓迎面撞上刘锦荣欲要杀人的目光,猛地停住脚步,站在昏暗的楼梯道间,看着他。

    刘锦荣撑着雨伞,看着她:“钟霓,身为警务人员,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她当然知道,但绝不承认自己有错。在别人面前,她可以无所顾忌,可在家人面前,她不可以。刘锦荣推着她上车,坐在车子里的人是高楚杰。

    钟霓低下头,任由姑父擦掉她脸上的雨水,干燥的毛巾搭在她头上,遮住她一半的脸。

    “阿霓,你太冲动了。”

    钟霓掐着自己的掌心,不话。

    许久后,钟霓才痛哭出来,“我是不是做错?”

    不该让江月和程宇年参与这些事情是不是?程宇年会不会已经出事?是我太自负,对不对?

    高楚杰抬手,隔着毛巾揉了揉她发顶。

    没有对错之,事情发展,有时候有头,却不一定有尾,计划不及变化,大钟背后齿轮每天都在经历离合过程,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齿轮会错位。

    雨模糊车窗,雨丝越过车窗缝隙溅到她满是淤伤的手背上,一颗心被雨水泡烂,烂到不知疼痛,只怪泪腺忽然发达。

    高楚杰带着钟霓回到公馆,钟柏年在客厅等着她。钟霓一见到钟柏年,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钟嘉苇看了眼钟柏年,再问高楚杰事情怎样。

    高楚杰担心阿霓眼下的情况,却更不好同钟嘉苇讲明,只江月的事情,阿霓为此伤心难过。

    钟嘉苇煮了碗热汤,上楼敲门,门很顺利开,可窗户却大开着。

    外面仍下着雨。

    *

    陆钦南在澳门收到张家诚消息后,并未急着回港,也回不去,第三日清回港途中,他与侯爷的卖家在海上碰头。

    在码头靠岸,刘锦荣等他许久,问他到底如何算,现在全乱套了,死了个重案组警员,程宇年现下不知所踪。

    陆钦南看了眼刘锦荣身后带伤的丧龙,面容无异,只问:“上面没动静?”

    刘锦荣眉头一蹙,眼下死了个重案组警员,且是在西九龙警署附近,事情严重,上面势必有新动作,谁先动了,谁就是内鬼。

    “暂时没发现。”

    没发现,就还需要一剂猛药。关在别墅审讯室里的吹鸡是时候丢出去了,到时候请刘Sir好好照顾吹鸡,该讲什么话心里有数。

    游轮上,丧龙垂着脑袋,坐在陆钦南身侧,眼前是耀眼。

    “对唔住,这次是我犯蠢。”

    陆钦南侧目望了他一眼,“好好休息,今晚还有事要做。”

    他是犯蠢,可是……丧龙忽然跪下,抓住陆钦南裤腿,“祖宗,你早知是不是?”

    去澳门之前,陆钦南只字不提Madam钟,一副奇怪、若有所思的模样,丧龙没办法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什么都不知。

    陆钦南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便是回答了,丧龙怔愣着,慢慢松开手,他声音嘶哑,“如果是Madam……”

    陆钦南垂眸望住丧龙,也一脚踹向他胸口。不该讲的话,一个字都不要讲。他俯身,按住丧龙肩膀,“到底是你犯蠢,如果你不去担心她,她怎会死?”

    丧龙抬起头,双眸发颤,怀疑自己听错,却又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他忽然明白Sandy当时心境,到底是多厌恨,才会恶言诅咒眼前这个人。像他们这种人,因因果果清清楚楚,活着,便已是报应。

    不该去妄想贪图什么。

    原来,平凡比做大富翁更难。

    *

    晚上,他们需去侯爷那边,对丧龙一事做出合理解释,自然是少不了一顿罚。香堂红袍关公在上,丧龙乖顺受罚,做戏给他人看。

    离开香堂去正厅的路上,侯爷语重心长,“眼下情况不同平时,我不得不慎重,宁可怀疑错杀,也绝不能放过一个,阿南,你明不明白?”

    陆钦南跟在侯爷身侧,扫了眼身后步伐虚浮的丧龙,“我明白,只是飞仔龙跟我多年,他绝不会反我,侯爷,你当他是鬼迷心窍才会同差人有联系。”

    走在最前头的叔伯老鬼奀哼笑,此时他不发难,等到了正厅,当着朗少的面,他才开口发难:“平白无故同差人走那么近,心里有冇鬼,边个知啊?”

    正厅内,几位叔伯都在场,连新记太子都在。陆钦南坐在右侧最下位置,听见老鬼奀的话,蜷缩住手指,无动于衷,只望向一旁桌上的青花瓷杯。

    老鬼奀见陆钦南无反应,继续嘲他身后的丧龙,笑骂着,指责阿南瞎了眼,竟盲目相信一个红棍仔。

    丧龙微微垂眸,笔直站在陆钦南身后,只腿侧的手狠狠地握成拳头。

    朗聿凡微微扯着颈间的领结,另一只手上按着手机,笑吟吟断老鬼奀的话,“今天请各位聚在这里,不是为难陆生和飞仔龙,是抓鬼,还要多谢陆生提供契机,若不是陆生去了一趟澳门,我还不知鬼在哪里躲着。”

    着,朗聿凡站起身,衷心同陆钦南道歉,“早前一直针对你,怀疑你,对唔住,侯爷没错,是我想太多。”

    丧龙忽然警觉起来,所有人都在场,除了花甲。

    陆钦南摩挲着腕表,玻璃表盘面上映着他的眼睛,他神情自若,看着朗聿凡,等他的下文。

    侯爷脸色平静,手里的铁核桃却停止活动。

    着一身深色旗袍的Aunt从屏风的另一边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位壮汉,中间搀拖着没动静的花甲,两只手血肉模糊。丧龙只扫一眼,心脏紧张跳动。

    怎么会……花甲怎会被发现?契机?是祖宗暴露的?还是……

    丧龙不敢细想。

    “这人嘴巴太硬,问他将卖家信息传给谁,乜乜都不知,陆生,不知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开嘴?”

    陆钦南目光在花甲与朗聿凡两人身上徘徊,他冷静沉着,心思再如何缜密,也难保有人藏着淬着毒汁的细针,若不是天衣无缝,定是见缝插入,防不胜防。

    他起身,走到花甲身前,量他身上的伤,“朗少手段不比我差,你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被扔在地上的花甲,能活动的手指在陆钦南脚边微微颤动着,努力给他最后有用的讯息。

    侯爷摆了摆手,让人把花甲弄走。“我活到这年龄,见识过不少人,没想到也有盲眼一天,鬼在我身边待这么多年,我竟都看不出。”

    朗聿凡笑着安抚:“叫人看出来,就不是鬼了。”

    活着的人,死去的鬼。

    陆钦南背过身,阴着脸,坐回椅子上一瞬,又是另一张面孔。见人人话,见鬼鬼话,连面孔也是如此。

    眼下,重案组死了个差人,上面很快会让刘锦荣承担责任,换掉他,他们就能顺利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哪怕刘锦荣执意与他们对着干,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朗聿凡帮侯爷点上药草香烟,“要麻烦侯爷去警署点了。”

    “我点是一回事,倒是你,义合的底,你知道的未免太多,宣文汀那死佬,究竟同你讲多少?”

    在场有几位叔伯脸色古怪。

    陆钦南卷弄着袖口,露出藏在衣袖间的黑色发圈,自顾自喝着Aunt送过来的新茶,浓香泛苦。

    朗聿凡知道多少,无人可知,唯一可知的是,他从宣文汀那里获知的东西可不少,连义合安插在警队的鬼都知。

    Aunt亲自送走几位叔伯、新记太子和朗聿凡后,独独留下陆钦南。

    侯爷神情沉重,提到花甲,眯起眼睛盯着陆钦南,问他知不知花甲的底?

    这是在试探他——

    陆钦南望着杯中缓缓沉淀下去的茶叶,“花甲是马丁哥的细佬,马丁哥死后,由我老豆收养。”

    “看来,是马丁在作怪咯。”侯爷叹了口气,拍了拍大腿,“阿南,朗聿凡揪出我身边的人,我都不知,可见,他心思颇深,这条路子最忌黑吃黑,这次交易,你需慎重再慎重。”

    “侯爷放心,我知该怎么做。”

    夜阑人静的别墅前院,陆钦南脚步慢了下来。无可避免,花甲被处理了,留给他最后的讯息是让他确定朗聿凡是宣文汀背后的金主,亦是支持黑警资金的金主,也不奇怪为什么有时候他总是晚一步。

    晚一步,才会让花甲出事,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丧龙跟在男人身后,听到他:“我第一次跟陆良走到这里,那边的泳池,我亲眼看到一个人被扔下来,头着地,好多血。”

    而今日,是花甲。

    陆钦南抬手,勾住腕间的发圈,再也不要放手,慢慢往前走,伪装平静逃离这个地方。

    鱼钩般的月亮被漆黑的云海淹没了。

    逃离,回到油尖旺别墅,带着一身血腥气回到卧室,迎面意外得到一个怀抱。他怔了怔,而后才反应过来。

    安静的卧室内,只有桌上的香薰烛灯亮着。钟霓紧紧地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更是不安、惊惧,她抬起脸,望着他,干燥的手贴上他冰凉的脸侧,一颗被泡烂的心似有重新恢复活力的预兆。

    “我害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