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A+A-

    可惜, 浪费了劳力士,钟霓坐在刘锦荣的车子里, 烦躁地丢掉耳机。刘锦荣蹙眉问她是不是被发现了?

    早就被发现了, 是那人不戳穿而已,还一脸认真问她开心吗?钟霓往椅背上一靠, 看着刘锦荣头疼发愁的模样,心情愉快,不管咯, 反正,她要做的又不是帮刘锦荣。

    “Madam关那边,你服了?”

    “我与她情报共享,她没理由拒绝。”刘锦荣不知Madam关掌握多少证据,唯一有把握的是, 钟霓应该不会把与陆钦南相关的资料全都告知于Madam关, 否则现在情况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Madam关不甘只坐上总督察位置,一定会抓住这机会。

    钟霓指尖点着膝盖,若有所思, “点解要盯陆钦南?他不是卧底吗?你们可真有意思,明明已经拿到名册, 名字全都在你手里, 你不去解决他们,反而要盯自己人。”

    她在嘲讽,刘锦荣不是听不懂, 只是,“我是担心陆钦南目的不仅仅是这些,别忘了,陆良的死跟警方脱不了干系。”

    “陆良曾经向他的上级求救过,无意疏忽职守还是有意疏忽职守?不管是哪样,都无罪是吗?”

    “钟霓!”刘锦荣厉声阻止她再下去,“他们都死了,现在讲这些毫无意义。”

    无法同这类人在同一个空间呼吸,钟霓下车,用力甩上车门,片刻后,她又拉开车门,站在车外,对刘锦荣:“你答应我的事情,你要做到,否则我不介意暴露已死之人丑闻,唐绍坤跟警队名声是绑在一起的。”

    “钟霓,你也是警察!”

    “可警校教我的不是保护警队形象!第一,永远是保护市民啊!”她不是正统好人,不想保护警队形象,亦不想保护市民。

    她后退着,“刘锦荣,你若做不到,我就做得到。”

    回到钟家公馆,姑妈担心问她情况,她脑袋昏昏沉沉,靠在姑妈身上,不发一言。客厅里,朗聿凡放下杯子,走过来,见钟霓脸色不对,想到她是冒雨离家出走,便摸了摸她额头。

    “有些烧,我请医生过来吧。”

    睡梦溟濛间,她又梦见那个梦了——

    与傅时津如同一辙的面孔,一身血,缓慢地倒在她眼前,额头上有吓人的血洞。

    她惊地睁开眼睛,却看见朗聿凡。床尾边一盏白色灯罩落地灯亮着,光线暖黄,她慢慢坐起身,看着坐在床尾处的朗聿凡。

    他翻阅着她的相册。他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她,也合上相册轻轻放回原处。

    “还难受吗?”

    钟霓揉了揉被扎过针的手背,目光落在桌上的相册,“你不经我同意,私自动我的东西。”

    朗聿凡怔了怔,随即笑笑,“对唔住,我只是太好奇我离开后的几年,你是什么样子。”

    钟霓眉头一挑,掀开被子,穿上鞋子,将桌上的相册扔进抽屉里,“好奇不是你擅自动别人东西的理由。”

    她对他的敌意,永远这么直接。朗聿凡缓缓站起身,直视钟霓,“阿霓,我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不可以对我和颜悦色一点?”

    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商人,爱利益相关的事物,那她当然要同他讲讲好处啦。她笑起来,“好啊,我对你和颜悦色一点,那我有乜好处啊?”

    “你想要什么?”

    钟霓想了想,转身,准备离开房间,“暂时还没想到。”

    朗聿凡跟上她脚步,“我真怕你要为难我。”

    走廊上,灯光明亮,她回头看他,目光清亮,笑容可人,“我又不要天上星星,更不要Beyond合体开演唱会,你怕乜呀。”

    从上午睡到天黑,肚子好饿,嘴巴泛苦。钟霓乖乖坐到餐厅,等待姑妈的美味晚餐,不忘对朗聿凡‘和颜悦色’,告诉他:“你今日有口福了,能享受到我姑妈好厨艺。”

    好厨艺是好厨艺,可她偏偏不能享受到最好的,菲佣送到她面前的是清淡晚餐,加一盘酸甜水果餐,缓解她因发烧而泛苦的味觉。

    用餐间,钟嘉苇忽然问:“阿霓,想不想出去玩?”

    钟霓困惑地看着她。

    “我担心你在家里闷,心情不好,想着你出去玩,会不会好一点?”

    钟霓扫了眼朗聿凡,放下勺子,想了想,点点头,觉得这主意不错,“全由姑妈做主。”

    翌日,不出她所料,出去玩真的是朗聿凡的主意,在姑妈面前着关心她的理由,邀请钟家人一同出现在维港游轮上参加豪华宴席。

    海上旖旎风光,当然会令人心情变好。

    唯一没想到的是,朗聿凡居然带着她来陆钦南的场子。下车时,她随身带着的包被朗聿凡以帮忙的理由拿走,想用手机都没机会。

    今日游轮像是暂时停靠在岸边的一座海上豪华城堡,露天宴厅,桌椅全白,铺上桌布、地毯,堆满鲜花。长桌上已摆满精制餐具、餐点,正中间是于下午日光中亮闪闪的酒塔。

    于这氛围中,连即将西沉的傍晚都要变得奢华。

    钟霓跟在钟嘉苇身侧,尾随侍生走到安排好的地方休息,一切事宜,朗聿凡都已安排好,连暂时填肚子的点心都已送过来。

    也许是为了单独相处,上一秒朗聿凡亲自招呼的某位太太,这会儿引走钟嘉苇到别处与其她太太聚在一起。

    钟霓面无表情地看着朗聿凡,转身同姑妈讲了几句话,请她放心去玩,自己一定会很乖很乖,再讲还有朗聿凡在身边,无需担心。

    傍晚余晖映红波光粼粼的海面。钟霓坐在软椅上,看了眼朗聿凡,再去看别处,似要找什么人。朗聿凡喊来秘书,“林知廉过来了吗?”

    “林少爷还在路上。”

    朗聿凡倒了一杯香槟,送到她面前,“累吗?需不需我安排安静一点的地方让你休息?”

    她摇摇头,反倒直接问:“我爹地也会过来?”

    不等朗聿凡回答,她端起桌上的香槟,呷了口,微微笑着:“哇,你好厉害啊,今晚这么大排场,全港名人你几乎都邀请了吧?”

    朗聿凡侧过身,让秘书先离开。他手握高脚杯,似笑非笑地望着钟霓,一提到钟柏年,她就不高兴,随时都会翻脸。

    “阿霓,我能邀请到这些人,是靠我爹地当年在港留下的财产。”他喝了口酒水,“阿霓,我查到一件有趣的事情,你想不想知?”

    “不想。”钟霓放下杯子,靠住椅背,去看游轮外的海景,“你查到的事情,一定不是好事情,知道了,我一定会生气,我现在心情已经很差了,你若不想我对你发脾气,最好什么都不要讲。”

    “与陆钦南有关呢?”

    今日傍晚真美。

    听到朗聿凡的话,她扬眉,转过脸望住他,伸手拿过桌上的杯子,一口喝尽香槟,“陆钦南的事情我现在不感兴趣,我现在感兴趣的是,你邀请这些人,想做乜呀?明知我跟的陆钦南的关系,还特意来我家,带我和姑妈来这里,你是故意惹我不开心吗?”

    朗聿凡目光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她在他面前,似乎从不隐瞒敌意,是不屑隐瞒吗?她聪明、敏锐,亦危险,可越危险,他越想接触、挑战,继而征服。

    他是一头富有十足耐心的野兽,等待眼前猎物变弱一刻。

    “阿霓,我希望你开心,但我更希望你安全。”口吻像极了家人——

    他们从一起长大,这样的关心,理所应当。

    钟霓发自内心笑起来,她拿过桌上的点心,送到他面前的餐盘里,“多谢你哄我开心。”

    朗聿凡看了眼餐盘里的点心,受宠若惊,失笑,还想讲些什么时,钟霓先开口:“不要告诉我一些不开心的事情。”着,她捏着刀叉指向他,“我不开心,你也不会好过,明不明白?”

    陆钦南的事情,她已经知道的够多了,不想再听到与他相关的事情,尤其是不好的事情。

    多听一句不好的,她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是她手里的刀叉不听话,而是她绑在大腿上的左轮不听话了。

    她愿意开心,就会同你讲讲笑笑,可若不愿开心,就会坐着,一句话都不肯同你讲。朗聿凡早已见识过她翻脸无情的速度,让身边的保镖跟着她。

    今日宴会主人要很忙碌,忙造作城堡上面的奢华天堂,亦要忙于享受下面的罪恶地狱。

    朗聿凡今晚的目标不在她身上,她随时可以玩消失,只是麻烦的是身边的吊靴鬼,她走到哪里,吊靴鬼就跟到哪里,惹人烦躁。

    既然这样讨厌,她就不客气了——

    只长一身肌肉,不懂看人脸色,留着有什么用。往下走了两层,离海面不高了,钟霓笑吟吟地推着保镖走到栏杆边上,“站好,不许动,你敢动一下下,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保镖为难地看着她,又毫无办法,只得乖乖听话站着不动。

    别讲她不善良,生怕人家是旱鸭子,好歹也请侍生拿了个泳圈套到他身上。她掀起裙摆,“要怪呢只怪我性格不好,你跟谁不好非要跟着我……”话音未落,她突然抬脚,动作利落地将人踹下游轮。

    特地找了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她安全脱身。

    按照丧龙的方向和标记,钟霓沿着员工通道往下走,一路有惊无险地找到丧龙的仓库间。

    程宇年被绑坐在椅子上,听到脚步声,慢慢抬头,看到钟霓,瞳孔紧缩,紧接着他浑身发抖,低下头侧过脸,逃避她的目光。

    她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只剩呼吸。虽然听丧龙讲了程宇年的情况,但她还是没想象出来会是这样子,狼狈的哪里还有一点重案组督察的样子。

    “程宇年。”

    他咬住嘴唇,使劲往后退着,连人带椅摔倒在地,他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也深知自己此刻多难看,于是,他想起朗聿凡的那些话,明明她比他更优秀,偏偏是他坐上督察位置,在她面前,他难堪至极,愤怒地低吼着,“你走!走啊!”

    “再大声一点,引来其他人,我真走不了了。”钟霓掀起裙摆,露出短裤,右腿上绑着枪袋,左腿是一把刀。

    绳子被割开,人身恢复自由,他却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自由了,他仍是躺着,没有任何反应。

    钟霓蹲在他身后,“程宇年,我是为你来这里,你不要这样子。”

    他眼睫颤动,眼睛迅速发涩,“我没有要求你来这里……”

    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程宇年才爬起来,看向门口,想让钟霓现在离开已经来不及了。钟霓当机立断,拉起程宇年,两人站在门边,各自手持工具,等人一进门,立时动手。

    朗聿凡安排在仓库间的壮汉手推门进来,一眼看见断掉的绳索,才进门,钟霓手里的椅子落向他后背,与此同时,程宇年关上门。

    壮汉非但没倒下,还转身对上钟霓。

    “叼!”椅子脱了手,没工具揍人了,钟霓连连后退几步,喊程宇年,“帮忙帮忙!”

    程宇年随手抄起门后的桶朝壮汉扔过去,壮汉一拳挥挡开,钟霓跳到程宇年身侧,“你搞乜呀?”

    “刀!你的刀呢?”

    壮汉朝她扑过来,她推开程宇年的同时,也弯膝蹲下避开壮汉的攻击,动作迅速绕到壮汉身后行使锁喉。

    她力气不及壮汉,锁喉很快无用,被反摔在地上,她后退着,摸到腿上的枪,但是没有□□,不可以开枪,只能动刀子了。

    在壮汉抓住她肩膀一瞬,她回身,一刀抵住他锁骨下方,刺入半吋,很快见红。她盯着壮汉,“再动一下,我就划向你大动脉了。”

    程宇年拿过绳子,准备要绑住他,钟霓直接拿过铁桶朝人正面轰过去,又踢了对方几下才作罢。

    钟霓揉了揉差点被捏废的肩膀,“陆钦南手下有这号手吗?”

    “他是朗聿凡的人。”

    程宇年将人捆绑起来,等人恢复一点意识后,正要出声时,钟霓摸出他口袋里的香烟,全倒出来,让程宇年帮他张嘴,一整圈的香烟整整齐齐塞住他嘴,又用多余长的绳子束缚住他大张的嘴。

    论整人恶劣手段,无人及她。

    钟霓得意一笑,靠着墙面,缓缓蹲下,拉着程宇年也一起蹲下暂时休息。她问起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程宇年低着头,不敢去看她,她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这里‘美金’?几多啊?”

    程宇年低声了个数字,比起先前在白头佬哪里查获到的还要更多,且纯度更高,他才会一次便上瘾。

    她忽然抬手按住他额头,要他看着她,“这不是你错,明不明白?”

    他目露痛楚,她才不明白,所有事情都是他错,一开始就错了。钟霓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没事的,没事的。”

    嘴上着没事,她心里不知多愤怒,阴着脸,握着手里的枪,没有□□,她拿着这把枪暂时毫无用处。

    “接下来,听我讲。”

    钟霓按着他后颈,要他集中精神,“上面来了很多人,我猜想他们是要借着那些豪门名流人士遮掩,在差人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做交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得到港督都会参加的宴席会进行‘美金’交易?

    “我要你想办法联系到刘锦荣,不到最后一刻,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还有……”

    她摸着左轮上的数字编号。

    “阿霓,我……”程宇年摇着头,他想自己做不到,他没办法做。

    钟霓更用力地按住他后颈,甚至用额头撞他额头,将左轮交到他手里,“如有必要就开枪,知不知啊?瞄准技巧,我以前教过你好多次,还记不记得?”

    “阿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钟霓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起精神!做不到也必须做到!必须联系到刘锦荣!”

    程宇年满心惊恐,看着手里的左轮,“阿霓……”

    钟霓放轻声音,“不要怕开枪,开枪也不要犹豫,犹豫就瞄不准目标,知不知啊?”

    程宇年看着钟霓,这是唯一选择,亦是他能做的最好选择,握紧手里的枪,离开这里,去找到刘锦荣。

    夜幕降临,海上不夜港恢复活力,觥筹交错间,饮食男女精神亢奋,要勤力沉迷于纸醉金迷中。

    凡是与警队相关的人,都有意安排好,有人盯着,朗聿凡胸有成竹,不会有任何失误,所有事情都按照他想的发展。

    “陆生,是时候交出程宇年了,让他挡挡碍事的刘锦荣也好。”正当他这样决定时,被钟霓踹下游轮的保镖敲门进来,神色慌张地告诉朗聿凡,“钟姐跑了。”

    陆钦南不露声色,垂眸,手上转动着杯托。不用他细想,某人跑得这么明显,无非是给下面那位程Sir制造离开游轮的机会。

    他放下杯子,对身后的丧龙讲:“现在封锁游轮离岸,动静一点,别惊动客人。”

    “可是,还有一些人没到场。”

    朗聿凡问还有谁。

    “钟柏年。”

    朗聿凡脸色一沉,“暂时不能离岸,现在马上封锁游轮。”他让保镖继续找人,找不到就盯着钟嘉苇,他就不信她能逃出去,除非跳海。

    房间恢复先前的安静。

    朗聿凡摘下眼镜,沉默地擦拭镜片,眼前是模糊的霓虹海岸线。

    “我早跟你讲过,Madam钟不是好招惹的女人。”

    “看来,你已经体会过了。”

    陆钦南手腕一沉,杯中的威士忌淅淅沥沥倒洒进堆满烟尸的烟灰缸中,杯子重重地放回桌上。

    “你明知她不好招惹,你还带她过来,点解?”

    朗聿凡仍是看着窗外的霓虹海岸,戴上眼镜,对面海岸清晰了。他转过身,盯住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我今晚目的不仅仅是交易,难道侯爷没有告诉你?”

    陆钦南一时静住。

    “陆钦南,我今晚目的主要是钟柏年。”朗聿凡踱步到他身前,坐下来,继续道:“钟柏年安插卧底,藏了数年,我都没找到,既然找不到,只能找他,我听,卧底只有一个上司,上司一旦死了,卧底身份无人会知,除了上司,没有人会帮卧底恢复档案。”

    窗外,烟花升起。

    朗聿凡盯着陆钦南的脸,视线缓慢转移到窗外的夜空,他轻轻笑出声,“卧底嘛,人鬼不分,算不得人也算不得鬼,可若无法恢复身份,你讲,原本可以做人,现在还有机会重新做人吗?”

    陆钦南面不改色,忽然地,他起身去开酒柜,拿出里面朗聿凡赠送的香槟,倒上两杯。

    “现在是合适的时间?”

    “预祝接下来事事顺利。”陆钦南笑着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