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你们那个年代怎么也比较开化开放了, 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海泠，就算是现在，也还有这样的人。

    也对, 长在根里的东西, 一时半会儿拔不掉。

    海泠，当时她循声朝外一望，看到前一天见过的那个男人，煞气腾腾地堵在门口, 像头被吵醒的熊。

    海泠还没来得及话，男人三两步就冲进祠堂，伸手要来抓她旁边的姑娘。那姑娘吓慌了, 闪身朝旁边避了一步；男人一抓落空，踉跄着撞上了供桌。

    供桌被这么一撞，桌面上放着的烛台“稀里哗啦”地倒了，还没晾干的牌匾也晃荡着掉下来——然后被一只手接住。

    J扶住桌子, 把牌匾烛台都放回原位。他转头望向男人, 刚要开口，对方又一步上前, 一把拉住旁边躲躲闪闪的女人。

    他你这一下午都在这里瞎晃荡？我看你连自己家在哪儿都不记得了！

    被他抓着的女人哭起来，还不敢大声哭，只是低着头咬着嘴唇，肩膀抖个不停。

    海泠你别动手啊，你——

    她的后半句话还没出口, 那男人立刻转头瞪了她一眼，眼神比刀子更利。

    海泠张着嘴不出话来了。她不是没见过凶狠的男人，但眼前这个，眼里腾腾的都是杀气。

    男人从海泠脸上收回视线，又转头看看旁边的J，手上又一使劲，把那姑娘拽了个趔趄。他外面来个人你比谁都欢腾，你以为出了这村子都是你娘家人？既然不想留在这儿，你当初跟着我来干嘛？我看你就是定不下心，欠治！

    他着又是一拽，那姑娘被他拉着就要往地上扑。

    海泠想都不想，条件反射地上前一拦，从旁边搀住她。男人一看，直接撒了手，把姑娘猛地推倒。

    他鼻子里喷着气，你还真是她娘家人？

    海泠我不认识她，但你这是要干嘛？

    男人，我带我媳妇回家，你才是想干嘛？

    他当初是她自己吵着闹着要嫁我，现在反过来嫌这村子破了？

    旁边的姑娘哭叫着我没有，我没嫌弃，我能吃苦。

    “啪！”

    男人抬手就是一耳光。

    这动作太快，海泠甚至没反应过来。她看到姑娘脸上浮起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耳边再次响起“呼呼”的风声——男人反手又要抽来。

    海泠又是想都没想，一下子把那姑娘护到自己身后。然而男人的动作根本不停，眼看就要扇到她脸上。

    “啪！”

    声音响起的瞬间，海泠紧紧闭上眼。

    然而预想中的灼痛感并没有传来。

    她睁开眼睛一看，那男人跌坐在地上，脸上一个红红的五指印。

    J，反弹。

    那男人也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变化。这外国人刚刚一直站在边上不动，他大概以为他是听不懂，或者不想插手管闲事——谁知道突然动手了。男人愣了一愣神，从地上爬起来，眼睛还是瞪得老大，但底气没那么足了。

    J，有什么事都不能女人。

    男人扯着嘴角笑了笑，像只露着尖牙的黄鼠狼。他上下量了面前的外国人——虽然高，但体格并不健硕，倒不如还有些偏瘦。男人行行行，不女人。

    完他把脑袋一低，右手往衣兜里一伸，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海泠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侧着肩膀朝J撞了过来。

    旁边的姑娘叫了出来——“心！”

    她的尖叫和刀刃破体的声音同时响起。男人握着一把巴掌长的刀刺中了J的左臂。

    暗红色的夹克衫下慢慢润开一片水迹，刀口很深。男人很是得意地笑了两声，就两声，最后一声笑磨磨蹭蹭地拖了个长音，仿佛流进下水道的污水。

    J抬起胳膊，把刀拔出来。

    巴掌长，两指宽，满是铁锈，不像是注意保养的正经武器。J，这样的时代还需要随身带刀？你的胆子也太了。

    完他把刀递还给男人，刀柄朝外。

    男人的表情像糊了一脸油漆一样僵硬。

    他正要什么，突然视线往上一抬，转眼脸色都变了，连虚张声势都张不起来。男人二话不扭头就跑，跌跌撞撞地，还被门槛绊倒了。

    我他是不是看见什么了？海泠我咋知道。

    我J是故意让那个人捅一刀的吧，不然为啥不躲？海泠，我咋知道。

    她停了停又，反正那个人干的事，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明白过。

    我想我还是不要接着问了——毕竟她看起来不太开心。

    那男人逃跑之后，海泠马上上去查看J的情况。袖子上的水迹越渗越大了，他却一直捂着衣袖，不肯拉起。

    他没事没事——我们可以走了吗，马上就要傍晚了。

    他的表情倒是真的若无其事。

    海泠怎么可能没事，他那把刀那么脏，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J我不会被感染的，着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当然没人信他。

    海泠直接问旁边的姑娘，你们这儿有医生吗？那姑娘也立刻点点头，有的，就在前面路口。

    完她脸上一红，咬咬嘴唇补充了一句。

    她我家棍子就是这样……让你们看笑话了。

    海泠一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当众扇耳光，拔刀子捅人——这就是“看笑话”的程度？

    他都能干出这种事了，她还要帮着维护他？

    海泠没再什么，让那姑娘带路去找医生了。

    当时的村子里，也就有一两个赤脚医生，能治点风湿痢疾之类的毛病——其他的病，大了治不了，了没人治。

    踏香村的卫生所在村子另一头，那姑娘带着两人选了最近的路，兜兜转转，也花了十分钟才到。

    那姑娘刚一进门，卫生所的老大夫就“哎哟”地叹了口气。他你家棍子又把谁伤着了？我昨天就听村里来了外人，还想着不会又跟他——

    老大夫还没完，J就进门了。卫生所的门框太矮，他低了头才进去的。

    老大夫手里的搪瓷茶杯盖儿“当啷”掉地了。

    他赶紧把海泠和那姑娘拉到旁边，声，这外国人什么来头？伤了他有事没事？会不会引起啥国际纠纷？

    海泠没纠纷你就不治了吗？大夫不是，我是怕要是闹出什么麻烦来，她家棍子要倒霉啊。

    大夫，上次他把那个大学生给伤着了，这不是去隔壁村躲了好几天嘛，就怕那伙子带着警察来抓他。

    海泠心里也有个茶杯盖儿掉地了。

    她大学生？什么时候的事？

    着她又朝那姑娘看了一眼——她就知道她肯定见过高，没想到是这种见过。

    那姑娘被她看得脸上一红，四五天前，有个跟你的差不多的伙子来过——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大夫你胡扯什么，也就三天前的事，你家棍子差一点点就把人眼睛伤了，我这儿看不了，就给他敷了敷，让他赶紧去乡里的医院。

    海泠气得不知该什么好了。她刚转过头望那姑娘，对方把大夫一拉，，别管那个了，你赶紧给这个外国人看看吧。

    完，她也低着头快步走开，不敢再看海泠。

    老大夫走到J面前，有些紧张地张了张嘴。J我没事，那个人没伤到我。

    海泠怎么可能没事，你袖子上还有血呢。

    老大夫把J的手一抓来一看——果然，袖子上破了道口子，血迹都还湿着。

    老大夫摇头叹气，这个棍子，这么大的人了，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你是他媳妇，你也他啊。

    媳妇低着头不话。

    老大夫又转回对J，没事没事，简单的割伤，我给你洗洗伤口就好。完他把J的袖子捋了起来。

    衣袖底下是一段完好无损的手臂。

    J的手臂线条纤瘦而有力，瓷白的皮肤下隐隐能看见血管；手臂外侧倒确实有个浅淡的刀疤，但看上去已经愈合很久了。

    大夫抬着他的手腕上上下下地看了个遍，也没发现出血的地方。

    大夫这就奇了，这袖子上的血是新鲜的啊。他着还捻了捻衣袖上的血迹，凑到鼻子下闻闻。

    棍子的媳妇眼神一亮。她，一定是玉纯娘娘保佑的——保佑我家棍子不会伤到人。

    她谢谢你们，多亏你们把牌匾修好了，果然娘娘又保佑我们了。

    海泠陪着笑了笑。她那你今天晚上回去，不会被棍子了？

    对面姑娘的眼神又暗了下来。

    我你何必又刺她呢，她也不想被啊。海泠，我就是看不惯。

    趁她还没出更刺的话来，J把袖子一拉，背上包，我们走吧，末班车要来了。

    海泠好。

    她直接跟着J出了门，再也不想看那姑娘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