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出门？去哪儿？

    海泠,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但影子自己动了，我就跟着走了。

    她跟着影子走出旅馆, 走上街头, 走回那片闪闪发光的夜色中。

    她问影子，我们要去哪儿？影子不话，只在需要转向的时候，伸出左右手作为提示。

    入夜后的街头比白天更热闹。马路两旁的商铺灯火通明, 装饰的彩灯彩球连成一片彩虹；盛装扮的年轻男女结伴出行，且且笑，还有孩子戴着一闪一闪的饰品在人行道上奔跑。整条街道看上去就像有星河流过。

    我, 那跟现在的平安夜街头也差不多啊。

    海泠，是啊。

    她，年味一年比一年淡，圣诞却还是那个圣诞。

    我想, 可能是因为过年的孩子越来越聪明, 过圣诞的情侣却总是那么傻吧。

    夜游神带着海泠穿过大街巷，穿过那一片“铃儿响叮当”, 不像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海泠看看时间，他们已经走了快半个时。她又问，我们要去哪儿？

    夜游神，你看不见吗？

    海泠，看见什么？

    夜游神用海泠的影子了个响指, “啪”。

    ——四周的灯光刹那暗了下来，连旁人的话声，音乐声都了；像是一台电视机被调低亮度，关音量。

    夜游神，这座城市的夜晚太吵了，气流和能量都是浑浊的；但也多亏他们，我才能比其他同侪更强大。

    她你现在看见了吗？

    看见了。

    海泠看见一条银闪闪的细线从空气中横过，一头连着自己，一头轻飘飘地延伸向街的那一头。

    海泠，这是什么？

    夜游神回答，是蛛丝。

    在梦境中相遇过的两人，彼此之间会有这样的“蛛丝”联结，作为梦境重叠的遗留物。

    夜游神，你们的目标一致，所以才会有相交的梦境——所以你找到他，不定也会有关于你爸爸的情报。

    海泠，那蛛丝的那一头……就是他？

    夜游神，对，但蛛丝只能存在24时——你昨晚又睡得太早，现在光芒已经很微弱了。

    海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虽然夜游神调低了她的世界的亮度，但那条蛛丝还是黯淡得像生锈的银线；夜风吹过，它闪闪烁烁的快要看不见了。

    海泠，那我们快走吧。

    她顺着影子指引的方向，在街上更快地奔跑起来。商业街的熙攘渐渐听不见了，四周的灯光很快也只剩下路灯，和居民楼窗口透出的光芒。

    海泠觉得有些冷，出来的时候忘了穿上厚外套。她停下来了个喷嚏，正要跟着蛛丝继续往前，地上的影子突然——“别过去了”。

    海泠，怎么了？

    她顺着蛛丝朝前看，银闪闪的微弱光芒通往一条弄堂。

    夜游神，别过去，那里有人，不安全。

    海泠马上明白了。她那怎么办？

    夜游神，从大路绕过去。

    路过一栋民宅的时候，夜游神又，先等一等再走。

    海泠正要问为什么，前面传来“哗啦”一声，一个花盆从楼上掉下来了。

    夜游神，走吧。

    海泠，你都看得见吗？

    夜游神用她的声音笑了笑，，阴影都是我的眼睛，夜晚的每个角落我都看得见。

    她停了停又，除非是那些刻意回避我，不想被我看见的人。

    海泠觉得夜游神似乎意有所指，但现在也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

    她胸口的蛛丝已经淡成了浅灰色。

    她的脚步在快走和跑之间来回切换，身旁的街景从热闹到平静，又再次欢腾。海泠看过路牌了，她们已经到了市中心的另一边，这里和她的旅馆之间有相当一段距离。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8点，距离她昨晚入睡的时间还有不到半时。蛛丝的光芒已经淡得快要融入空气了。

    海泠有些犹豫，是该继续跟着，还是道回府。地上的影子又指出了下一个方向，夜游神，如果现在放弃，那你刚才的路全都白跑了。

    海泠觉得这话有理。

    她迈开大步，在人行道上更快地奔跑起来。

    错过这一次，她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爸爸。

    要是爸爸也像老镇长的孙子一样，再也不回去了怎么办？

    要是爸爸明天一早就离开这个城市，躲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怎办？

    要是那个外国人赶在她之前——

    夜游神突然大喊一声——“快停下！”

    海泠想都没想，下意识地猛刹住脚步。

    半秒的回神后，她发现自己又站在一个岔路口。蛛丝指向左手边，那有一条路，路灯很少，路弯弯绕绕地消失在光影明灭的矮墙边。

    夜游神，别往那里走，绕路。

    海泠来得及吗，绕到一半蛛丝就灭了怎么办？

    夜游神，那里不安全，绕路。

    海泠迟疑了一下。

    她突然听到一阵低低的抽泣声——是女孩子，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在哭。

    声音是从左手边的路上传来的。

    海泠，这是什么情况？

    夜游神没有解释，只是再次强调那两个字：绕路。

    海泠站在岔路口，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终咬咬牙，往右走了。

    然而她才刚转过身，就听到那阵抽抽噎噎的哭声近了。海泠忍不住回过头，看到一个人影在矮墙上慢慢地移动。

    一个穿着粉色棉衣的女孩子一边哭，一边揉着眼睛，从拐角走出来。

    海泠停下脚步了。她觉得这女孩子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之后，她记起这是章老师的女儿。

    姑娘也认出她了，她挂着眼泪鼻涕，扁扁嘴问她，你是那天来我家的客人吗？

    影子里的夜游神催促了一声。

    海泠看看姑娘，又看看胸前快要熄灭的蛛丝。她是啊，你怎么在这儿？

    她你是迷路了？

    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海泠再次低头看了一眼蛛丝——闪闪烁烁，在夜风里像一道即将干涸的水迹。

    她你别哭，有什么事，慢慢。

    她拉着姑娘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给她擦了眼泪，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看到自己的影子跟着自己的动作移动，那位附身的神灵似乎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