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宁卖酒方不收钱，要的是一个人情。凌崖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却也欣然接受。

    两方却走的愈发的近，凌崖却愈发觉得风宁来历不凡起来。医术自不必，厨艺也非凡，这些倒是罢了，只聊天中时不时脱口而出的言语却绝不是什么门户能有的见识，甚至许多连自己也是闻所未闻。旁人或许会他是大话，凌崖却知晓风宁不是招摇的人，与其是不会大话，不如他是不屑，这人有些傲气啊！

    如果风宁知道凌崖是这样想的一定会笑掉大牙，傲气这玩意儿与他而言只在习武一道上。

    论学识这些几个师兄妹各个比她强，只习武、杀人的天赋只有他遥遥强于他人。婆婆这是因为他杂念比别人少的原因。

    进来关中战事稍缓，天气也回了暖，各家被据着久了的哥儿、姐儿便一股脑的涌了出来透风了。凌全也邀了三五好友一道去游湖。

    几家包下了大画舫，又请了舞姬助兴，也算是一解苦闷了。

    湖堤上柳叶青青、桃香满枝，湖面碧水悠悠，水波荡漾，又有艳阳暖日，最是舒适不过。只凌全却是扶着倚栏站了许久，犹自一副难以置信的面容。

    与他从玩到大的铁磁儿张家二郎张楚也很疑惑，将舞姬从身边推开便走到凌全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也是傻了眼。

    那湖心有一叶舟，没有起那乌蓬，只一青衣一黑衣两人正相对着倚弦而坐，执酒壶，不知在笑些什么。船尾一魁梧的汉子却是一抱着鱼竿子垂钓，一一个硕大的酒坛子。这分明是三个酒鬼模样。

    张楚砸吧着嘴：“全子这是你爹啊！！！”不怪张楚难以置信，这凌崖人称笑面郎！只他平日言笑晏晏，待人如沐春风。偏偏又儒雅非凡，最是风度翩翩，何时何地都不失仪态。

    可这样一个人此时却坐了艘破船，还一执酒笑的豪迈非常。

    凌全也有些咬牙切齿：“不是他还是谁！真是好生潇洒！定是被风大给带坏了去！”

    “风大？”张楚也揉揉眼：“没听过，外面来的?我第一次见凌伯伯这样啊可是什么大官？”

    “大官个鬼啊不过却是个神医！现下在春风楼后头卖些吃食。整日捧着书，却连字也不识！”着便大嚷：“靠过去啊将船靠过去！”

    张二郎悚然，不识字还整日捧着书，那岂不是个呆子！

    凌崖此时的确笑的很是开怀，只两人所聊的与大事无关，只是些各地风土见闻。凌崖走过的地方多，风宁走过的地方更多，两相倒是聊得畅快。

    凌崖家中自来是阴盛阳衰的，平日里也没个话人，而外头的人情往来却又不能够随意而言，是以像风宁这种无所求、在当地又无根基的人就成了最好的交流对象了。

    “阿宁，当初我感恩你救了阿全，此时却欣喜阿全引来了你，少了你，我会少了许多乐趣。”凌崖侧了侧身子，靠的更舒服了些，作为一家之主，绷得久了，偶尔的肆意还真不习惯：“我总是很想知道，你是什么人，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该问。”

    风宁眨眨眼，声音愈发沙哑：“我啊是一个杀。”

    凌崖愣了愣，阿蛮的背脊僵了僵。

    “杀？不像”话的却是阿蛮。

    风宁缓缓喝了口酒，笑着：“杀还有什么像不像的还是杀就应该淡漠、冷酷、隐没于人海？可是对于我来这是一个职业吧，就好像商人经商、先生育人、医者救命一般，没什么区别，不过距我上一次已经过去很久了。”

    风宁答得太过爽快，凌崖与阿蛮反而不信起来，阿蛮更是轻哼一声：“好耳熟的段子，哪本话本来着？”

    凌崖与风宁相视而笑，一番实话被当做调侃翻了过去。

    “呼这人有些”画舫靠的近了，风宁的样貌自然清晰可见，头一次见得张楚一时找不到词汇来形容，要丑吧，偏偏五官精致俊俏，要美吧，一络白发与灰白的左眼又诡异的煞了风景。

    “爹风大哥”

    “嘶”凌崖与风宁同时抽了口冷气，前者是乱了辈分，后者是奇怪这子难得这样礼貌。平日里可是一口一个风大的。

    “胡闹！”凌崖瞪了凌全一眼：“辈分要不要了！”

    凌全吐了吐舌头，不满的施了礼：“风叔！快请上画舫来！相请不如偶遇，侄已备好酒菜！”

    风宁瞧着有趣，凌崖便比了个请的势。

    风宁脚下一点，身子腾空而起，轻飘飘的落到了画舫之上，凌崖与阿蛮则稍稍落后些。只张楚却是往阿蛮瞧去，凌伯伯与风宁先不提，这汉子身材魁梧，竟然落在船板上也是一丝声响也没有，这就有意思了，高哇这轻身功夫绝了！

    “风叔那卸骨术到底厉不厉害？”凌全凑到风宁身边鬼兮兮的问，又压低声音：“我爹爹是个老古板，你走的近了心被带坏，我身边难得就你一个有趣的长辈啊”

    风宁好笑的拍了下凌全的脑袋：“卸骨术是医者至宝，你厉不厉害，练到极致后便不只是卸骨了，也可称之为碎骨术！”

    凌全打了个寒颤：“那可还有什么类似于这个的功夫，就是专练的对内功没什么要求的？”

    “你是想学又懒，练功哪里容易的。”风宁话间加入到了舱内落座，凌崖耳力极好，当然把方才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了下来，当下失笑，这儿子可与自己全然不像。

    张楚听了风宁的话也有了兴致，只不敢瞧他的眼睛，只觉得慎得慌：“风叔看，江湖上可有什么掌法、拳法的奇功。”

    风宁有些疑惑，凌崖便解释道：“张家自来练的便是鹤阳拳，阿宁可知晓？”

    风宁只听过由蔡玉鸣综合了白鹤拳、猴拳、罗汉拳、达尊拳和太祖拳而成的五祖鹤阳拳。也不知是不是同一种，便问张楚：“也不知与我知晓的是不是一种，各门武艺传承下来，难免被改动，许是名儿也不同了，你家练的鹤阳拳可是外家拳？”

    张楚应了是，风宁又问：“我所知晓的那套拳威猛激烈，以柔济刚，甚至还包涵了内家拳的很多技击法和内功修炼法，该拳套路多达套仅有十数步，大套多达一百多技。只无论大套，五行蕴中，左右相维，攻守相续，内外兼修，步稳身正，出拳时，欲发先收，常以摇身抖膀的路数，加快拳速，增加拳势。亦有发声，以声助力。该拳脚马夹束稳固，前轻后重，进如脱兔，退如蹲虎;技简约严谨，一阴一阳，攻守分明，沉肩拾肘，身法自然。下盘坚牢，落地生根，脚法缠绊细腻，起踢直起直落，低而沉重。行气发力，丹田为灶，起于腰胯，节节相催，内气和技法都讲究吞吐沉浮。”风宁着却是起身比划了下，拳击而出带起猎猎风声，又补充道：“呃这门拳法对桩功很是注重！”

    张楚傻了眼：“有些相似，但又似是比我所练的更为精妙。”

    那是自然的，只要流传下来的功夫被数代、甚至数十代人加以融合改造，自然更强了。风宁揉了揉张楚的脑袋，对于先人他一向是有一份感恩的，正是因为有他们这些人在，功夫才能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自然也就造就了后世自己的功夫：“这套拳名为五祖鹤阳拳，是一位蔡前辈融合了白鹤拳、猴拳、罗汉拳、达尊拳和太祖拳而创，不过我却是只通了个形而已，你找个时间来我铺子里，我将这拳法教予你。”

    张楚傻愣在地吗，还是凌崖在他脑门上狠狠弹了下：“还不谢过你萧叔！”

    张楚这可算是回过了神来，给风宁磕了三个响头，便要称师傅。

    风宁忙阻止，将张楚扶起，拜师对于他这样习武的人来可不是事，而且万万没有让先人拜自己为师的道理：“咳咳拜师一事无需再提。”

    见风宁坚持，张楚也只得收了心思，只阿蛮暗搓搓的撇了撇嘴，他再一次见证了风宁的无耻，认定这门拳法也是他师门所窃！

    “风叔”张楚鼓着脸特别认真的了句：“阿全您不善读书习字，我阿兄是咱钱塘出了名的大才子！我回去便请他教您！风叔放心便是！”

    凌崖父子俱是点头赞许，只风宁瞪大双眼，我放心你妹啊！真要对这有兴趣在现代不会学啊？要穿越千百年啦这受罪？好的只是感恩先人呢？现在将前头的话收回来还来得及吗？

    唐时文人大多尚武，是以读书人也大多有个好体魄，是真正的一书一剑游学天下。张家便是典型的唐代读书人家，有才，还因着习武有付好身子。

    张楚的同胞长兄张嘉更是其中翘楚，此时也正因着战乱结束了游学回了钱塘，因着五祖鹤阳拳的关系，张家家主对张楚所由张嘉教导风宁习字一事也是大为赞许，还特别交代了别抠字眼，能多教就多教些。

    张嘉有些欲哭无泪，习字这事谁不能教，一定要自己不可？就张楚自己上也成吧。钱塘大才子要教一白丁习字，这得是多可怕的事情。

    识文断字啊风宁此时比张嘉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对于习字一两人全然不同，张嘉那边只当风宁是个大字不识的野蛮武夫，风宁却误会了人要让自己识文断字，因而头疼不已。看古文是一种怎么样的酸爽滋味，相信不用描述大家都懂！

    “不能不去吗？”风宁抓狂了，自己有没有文化难道自己不知道？

    凌崖瞧着懊恼的风宁闷笑不已，只随翻了翻街上买来送给风宁的一些话本儿：“张家欠你了一个人情，这会阿宁可别轻易放下了，将来若是有个什么，有钱塘的一些大户为你话，那你就只是阿宁，咱们钱塘的阿宁。”

    这句话的意思风宁是明白的，凌崖比他那儿子聪明的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得这人情不领也得领。

    “当然杀是个好行当一些用不到人情的这行当他们一定喜欢，只不知阿宁怎么想了。”凌崖弯了弯嘴角，全然没有一丝不好意思，试探风宁的行事准则那是光明正大。

    风宁也不在意，笑道：“若是平之将来有用的到这行当的地方，定要来找我才是，我一定给你减免些”

    “哈”凌崖甩开话本：“阿宁瞧不起我了，若不是我凌家一脉单传，被这些个俗事给拖累了，不定我今日的武艺也不会低于阿宁太多。杀个人为兄自个儿上还是可以的。”起这事儿凌崖倒是现出难得一见的哀伤来：“我父亲过去总要给我生个弟弟，别浪费了我的好根骨，哪想后头倒全是些个妹妹了！”

    风宁深以为然，习武天赋、勤奋、时间、资源缺一不可，自己若不是后头有基地组织撑着，绝对没有现下的实力。

    “做杀很辛苦吧？”凌崖一本正经的问，也不知先前在游湖的时候是哪个不信的：“到了钱塘放下也好啊！”

    不做杀做普通人？杀经历了各种腥风血雨，所以向往田园生活？风宁不知道别个怎么想，对于自己这样的间歇性神经病来好像并不正确。当初在萧家村子表面上自己平平和和，似乎很是愉快，可也得经常地进山见血，甚至于当身份被揭穿动杀人的时候，反而还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放松。唔两种生活都想要。

    对风宁来最好的日子莫过于，晨起练功、餐食丰盛，生活悠哉，夜间赌博，三更杀人！这样悠闲与刺激、平和与病态相互交融，才最为和谐！

    “咳咳”凌崖见风宁陷入恍惚忙转移开了话题去：“你比张家大郎还要大上几岁，拜师礼也就不用了，送些精美的物件便是，我让管事的准备了一些，你自个儿挑着。”

    拜师礼什么的风宁想也未曾想过，这凌崖分明是在笑话自己，想想明日际遇，也不由干笑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