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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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接近黄昏,金乌西沉,余晖将周围云彩染成了红霞,天边的景色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水天一色。

    一艘大船行驶在横河面上,一路向落日的方向行径,渡过这条大河就会抵达对面的西苍国。

    船舱里单独的一间屋内,一个暗紫色的身影席地而坐,安静望着窗外,染着云霞的水面倒映进他的眸中,流光泛彩。

    这样的云霞很美,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她的名字就叫云霞,顾云霞,京城一代名妓,不过那都是十多二十年前的事了。

    身为一个妓.女的儿子,即使是名妓之子也依旧见不得光,母亲甚至为了保护他,在老鸨的威胁下接了很多客。

    他从在妓院长大,见惯了那些龌鹾事,有时守在母亲门外,听着里面浪荡声音,他都无动于衷,那时他还很,却懂了很多东西。

    直到十二岁那年,他因模样越长越开,被一个身在高位的嫖客看上,老鸨畏惧其权势,巴结还来不及。于是就趁母亲接客之时,将他药倒,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那个男人床上,整个身子被他摁倒在身下,以一种极其屈辱的之势,狠狠贯穿了他。

    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无尽的屈辱让他咬紧牙关,坚决不让眼泪流下来,他恨,恨身上这个人,恨这个世界,恨自己的出身,恨那素未谋面的父亲。

    从那时候起,他便知道,在这个世上,没有权势地位什么都不是,再好看的美人得不到庇护,便只能承受这世上最大的恶意和屈辱。

    想报仇,想俯瞰这个世界,就需得不断往上爬,直到爬到再也爬不动那一天。

    “公子,用晚食的时辰到了。”侍童双手拖着一木盘子,里面一盏桃花酿,两叠菜,三个窝窝头,侍童一一摆在他面前的桌上。

    顾绍伸手端起那杯桃花酿喝了一口,这是他每次用饭前的习惯,而这习惯源自于他母亲。

    母亲很喜欢桃花也很喜欢喝桃花酿,母亲曾经不断告诉他,他的父亲也很喜欢桃花酿,她还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让他长大了带着信物去寻他。

    他还记得当时他问母亲,为什么父亲不为她赎身将她带走,母亲沉默了很久又故作坚强地笑着告诉他,父亲并不爱她。

    那时候他不懂那个字,后来被那人带回风月楼,见到楼峥以后,他才彻底明白,母亲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父亲爱的另有其人,同样是他的孩子,他们却因有着不同的母亲,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

    越想心中越痛,直到剧烈的疼痛渐渐蔓延全身,他方才发觉不对劲,目光一凛,望向面前这名跟了他多年的侍童。

    青衣侍童面上再不复恭敬,反倒冷冷一笑,出的话让顾绍浑身发寒,仿佛被入寒冰地狱。

    “楼主念在尊上的面子留你一命,如今你武功尽废再不必做那勾当采补阴阳,望你日后改名换姓,重新做人,别再练那些淫邪伤身的速成功法。”

    酒盏落地,酒水溅洒在他暗紫的衣袍上,顾绍面色惨白,咬紧后牙,那双原本勾人的狐狸眼此时盛满怒意,那眼光像火一样,似乎再凑近些会把人烧灼殆尽。

    侍童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顾绍,不由笑道:“公子可别恨我,若不是这些年你太不安分,楼主也不会如此对你,可谁知你偏要自讨苦吃,这又怪得了谁?”

    被背叛,被算计,被下药,这滋味谁尝谁知道,难怪……难怪这次出城会如此顺利,其中除了刘箫,恐怕更多的还是楼峥的“功劳”!

    顾绍想撕烂眼前人的那副嘴脸却完全使不上力气,双手颤抖着勉强支撑在地上,满心满眼被仇恨与愤怒充斥。

    侍童兴许是见他可怜,又多了句:“楼主也是煞费苦心,公子是不知道,那刑部尚书一来就查到你头上,眼下正想抓你回去服刑,现下你自由了,以后当个普通人过一辈子总好过死在牢里,你是不是?”

    顾绍笑了,笑那人什么时候变仁慈了,都这个地步了还要留他一条命?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笑逐渐变冷,“枉我如此信任你……”

    青衣侍童回以他一笑,“公子向来薄情又怎会信任一个人,不过是多年来习惯了我伺候,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呢。”

    顾绍呕出一口血,在一声响指下,眼前一黑。

    *

    入夜,孙家外院的大门内,张大娘搬了根长凳,红肿着一双眼睛正对着灯烛绣着钱袋,每次走不了几针几线,眼睛就往前面那紧闭的大门望去,心不在焉,神情悲戚。二姑娘失踪前一天早上还跟她想多要个钱袋换着配裙子。

    眼下她都在做第三个钱袋了,却没得到关于她任何消息,连她养的那个什么蛊孩子都在她失踪不久跑丢了再没回来过。

    赌坊已经关门三日,整个孙宅上至从书院匆忙赶回来的孙孟璋,下至干粗活的奴隶厮现下还在外头拿着她的画像四处寻人。

    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被人掳走三天三夜,名声怎么都毁了,毁了便毁了吧,她只愿她能平安回来,若是她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论是她还是大少爷,都承受不了这个击。

    水蓝色的钱袋上,绣着一丛雪白兰花,她走完最后一针熟练收完线拿剪子剪下,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滴一滴掉落在手中钱袋上,点点泪痕濡湿在绸面上,晕染出好几个深色湿痕。

    她再忍不住,捏着钱袋双手合十,仰天哭道:“老天爷啊,您开开眼吧,开开眼啊……”

    她早年丧夫,一生无子,直把孙俏当自己女儿疼,虽然她们明着是主仆关系,但因二姑娘从无母,身边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仆,所以一直很依赖她。

    也不知是老天真开眼了还是她们二姑娘吉人天相,没等她对着老天哭求多久,前面的大门外几个守门护院激动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是二姐,真的是二姐!”

    “二姐这是咋的了?”

    大门被拍得哐哐响,一护院大着嗓门喊道:“二姐,咱们二姐回来了,张大娘开门啊——”

    张大娘急急起身,忙用袖子胡乱擦拭着脸上泪水,颤抖着手开门栓,一推开门便见几个护院簇拥着一个面若秋月的素衣男子,正是这几日与院子众人一样拿着画像跟着出门寻人的瑾月,他脚边还跟着个跑丢三日的蛊孩子,而他背上背着的那人正是失踪整整三日的孙俏。

    她整个人软哒哒地趴在男子背上,双目紧闭,俏生生的脸蛋贴在男子肩上,似乎睡得正香,嘴角一抹甜丝丝的笑,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亥时人定,当孙孟璋带着人回来时,孙俏已经醒了,正坐在桌前大吃特吃,整整睡了三天可把她给饿坏了。

    屋内围了好些人,欲言又止的孙孟璋、眼眶微红的张大娘、一脸笑意的瑾月、傻愣愣的陈六和大宝,还有一个坐在孙俏身旁吃蛋羹吃得正欢的臭蛋,整个屋子里除了孙俏和臭蛋埋头苦吃的声音,就只剩下了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之前饿极了的孙俏现下已经吃饱喝足,见众人如此看着,即使她脸皮再厚,此时还是略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之前瑾月已经交代了事情的经过,自己是在后山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发现的孙俏,旋即将人背了回来,其他一概不知。

    孙孟璋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他脚底确有泥泞草屑的痕迹,心中虽有疑,但到底没有多问。

    孙俏将满屋子人发走,独叫了瑾月跟自己去了西厢房。

    孙俏坐于榻上,审视地看着这个站定在她面前一脸微笑看过来的俊美公子,只道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这么会长,一个比一个长得水灵不,还个个城府不浅,明明也就二十岁,放在现代还是个妥妥的大学生,只比她楼峥大一岁而已。

    “吧。”

    “嗯?”

    孙俏轻哼了一声,望向他眉心一点朱砂痣,随后定定看着他那双似有盈盈秋波的双眼,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弥足深陷,恨不得溺死在那天生含情的双眸中,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让孙俏觉得危险。

    “当日我意识消失前闻到一种味道,与你身上的很像,本来我还觉着不一定是你,”孙俏站起身朝他走近,凑近他闻了闻,“你不该亲自带我回来的。”

    她连着做了三天的梦,外界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但昏睡前发生的事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一个人可以遮掩甚至改变自己的身形容貌,可身上的味道除非刻意熏染,否则是不会有太大变化的。

    他眨了眨眼,并没有被她揭穿面具后的慌乱,只似无奈又似委屈道:“他们都我是人牙子。”

    好个转移话题,孙俏很想朝面前这个总是在她面前装可怜的男人翻个大大的白眼。

    “不给我家人招呼就掳人,你人牙子还委屈你了?”

    见他不再反驳,孙俏又道:“不过你救了我一命,姑且算你是个好人。”

    瑾月一顿,“你知道了?”按理她这几日睡得很沉,应该察觉不到外界的声音才对。

    孙俏奇怪道:“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还不知道?”天杀的血罗喉,天杀的黑袍人,她就试牛刀一次竟然差点长睡不醒了!

    瑾月默不作声了,他们两个根本不在一个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