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衍

A+A-

    翌日,伴随着几声鸡鸣,孙俏睁开眼睛,匆匆前往后山。

    刚到林子里,天上就飘起了雨,细雨绵绵,又有树林遮挡,倒也不淋人。

    等了将近一刻钟时间,也没有见到往日那个教她功法的黑袍男人。

    她正思索其中缘由,身后一道强劲的掌风直直朝她袭来,速度很快。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一个残影间轻松躲了过去。待看清来人,不由放松了戒备,然那人却不曾多言,又是一道更为强劲的掌风朝她面门袭来。

    这次他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孙俏避无可避,只能迎面而上,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已经过了好几招,周遭大树被拦腰折断了好几棵,雨越下越绵密。

    直到那人一个反手将孙俏推开数步,收回手甩了一下袖袍,冷声道:“你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

    冰冷的雨水不断洒在孙俏脸上,睫毛上结了无数水珠,她朦胧望着他面具下那冷硬的唇角,良久无言相对。她想起之前他提过的一句话,不要对任何人放下戒备,人心最是善变。

    “才三日功夫就不长记性?”他语气很冷冷得像冰,连带着那双黑眸都隐隐透出冷色。

    孙俏从未见过他这样,原因大概是……恨铁不成钢?

    “如果真的那样活着,那就太累了。”孙俏的声音不大,伴随着雨声飘进那人的耳中。

    孙俏抬起手,拿袖子擦了一把被雨水淋湿的脸。无时无刻对周围的人充满戒备、怀疑、提防,这不是普通人过的日子,而她只想做个普通的有钱人。

    他望着她良久,淡淡开口:“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她会成为那样的人,与他一样。

    孙俏一直都有种感觉,自己不会一直那么幸运,天上也不会掉馅饼。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孙俏缓步走在回去的路上,有一瞬间的迷茫,直到迎面撞上一个人,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一根竹竿做成的算命幡孤零零躺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

    孙俏抬眼看向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感觉一月不见,他似乎变年轻了一些。

    他身上依旧邋遢,须发花白,只是脸上的褶皱不再像之前那般如刀刻的深了,眼睛依旧明亮如初,并不像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他蹲下身拾起自己的算命幡,极为宝贝的拍了拍,抬头笑道:“原来是你这姑娘。”声音依然年轻,还有几分悦耳。

    “我要算命。”

    他看着眼前那只白里透粉的手掌心上的几颗碎银子,直捋着下巴两寸花白的胡须,摇头:“姑娘,命这种东西越算越轻,莫要再轻易找人算了。”

    这样直白的拒绝孙俏当然听得出,收回手中银子,正待问些什么,眼前人却微眯了下眼,意味深长了一句。

    “知天命算不得件什么好事,算来算去,避来避去,该来的还是会来,该走的总归留不住。”

    孙俏见他目光望向自己身后,也随之扭头,但见一群人正朝这边走来,中间是一顶八人并抬的软轿,做工精致华美。

    这群人的装束有几分眼熟,直到他们停在离两人一米开外的地方,轿子落地,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掀开轿帘,里面出来的人正是几日前那个来过她赌坊,光是远远看上一眼便觉气势摄人的男人,绛紫锦袍上用金丝银线绣着蛟龙出海,从他上身领口直到袍摆。

    这条街有些偏僻,加上刚下完雨故而人烟稀少,所以即使一大群人挡在街道中间亦无太大影响,那一大群随从将这边围得水泄不通,直拦住了偶尔路过的路人,中间旋即纷纷让开一条道,孙俏只见这个男人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摄人,不怒自威地看着她,确切来是看着她身后的那个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孙俏往一旁挪了挪步子,就在她快挪出半米远时,那怪老头突然跪在地上,行了一个极大的礼。

    男人面无表情,“避了整整三日,你终于肯出现了,庄衍。”

    “恕草民无能,陛下想知道的,草民算不出来。”

    “好一个算不出,你怎知朕让你算的是何。”

    “草民离开时便发过誓,从此再不窥探天机,陛下今日就算让人将刀架在草民脖子上,草民亦算不出。”

    孙俏在一旁听得心如擂鼓,陛下,哪个陛下?庄衍,哪个庄衍?自来到这里,从来只在人口中听,在书上看见的东梁皇帝与上一任东梁国师,此刻竟活生生在她眼前……

    孙俏甚至不清楚两人之间的谈话是怎样结束的,再回过神来时,那一大群人随着中间那软轿很快离开了这本就狭窄的街道。

    她反应过来,上前半步仔仔细细将这怪老头从头量到脚,“你就是以前那个最有名的占卜师?”

    “十多年前的事了,”他拾起放置在地上那破旧的算命幡,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膝盖,“现在我只是一穷算命的。”

    年轻时,他的确名气遍布天下,甚至引得一国之君亲自以礼相待,年仅十八岁便成了东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师,因为他有一双可以窥探天机的眼睛。

    当时的他沉浸在名利权力的浪涛中,一度迷失了自我和本心,甚至忘记师父的告诫,为了世人的敬仰,帝王的信任尊敬,他开始频繁使用自己的能力,但是很快他就遭到了天谴。

    在他二十四岁那年,因泄露了一次重大天机,一夜白头,容颜枯槁,生命和青春加速流逝。他为自己卜了一卦,唯一挽救的办法就是放弃所拥有的一切,多行善事,别再妄图窥探那些凡人不该看到的。

    从此他向东梁皇帝辞去国师之职,两袖清风游走人间,拾起师父曾教他的那些易经风水、摸骨看相,当了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算命先生,赚来的银子也几乎接济了那些可怜人。

    一路回到赌坊,孙俏心情格外复杂,这东梁皇帝千里迢迢来到嵘州城,怕不止是为了让那庄衍算点什么,不过左右应该也不关她的事,关键是那个朝露……她本以为他们的身份顶多也就是个什么郡王县主之类,哪知道一个皇帝,一个公主,微服出巡?

    想到之前她卖力在那位公主面前撮合,不由冷汗淋漓,想着自己是不是不心把孙孟璋推进了火坑,毕竟众人皆知,公主的驸马可不好当啊,只希望那公主别太将这事放在心上。

    回到自家几日不曾开张的赌坊,刚走至门口,一群等待已久的赌徒便迎了上来,对她嘘寒问暖的同时又开始听赌坊什么时候重新开张。

    面对这些眼熟又粘性大的老客,孙俏态度极好,颇为爽快地保证道:“明晚开张,赌税算我的。”

    古往今来,占便宜这种事谁不喜欢,众人听此自是欢天喜地离去,一路奔走相告。

    推开自家赌坊大门,经过三日,一楼的残局早已经收拾好了,昨夜她吩咐陈六和大宝新置的赌具和桌子也十分效率地安放整齐了,老张老李告诉她,这次赌坊拢共损失了将近二百两银子,加上这不开张的三日,损失有些巨大。

    孙俏自然把这一切都算在了那苟富贵头上,她这人一向不喜欢吃亏来着。

    苟府。

    苟富贵正躺在床榻上,一旁两个美婢正为他身上的多处严重的咬伤换药,即使她们下手再轻,还是疼得苟富贵呲牙咧嘴,心中暗恨,盘算着该怎么报复回去。

    换好了药,苟富贵看着眼前两个婢女,均是身材婀娜,酥胸饱满,细腰盈盈可握,就是这容貌比起云盛赌坊那娘们还是次了些。

    前几日雇了那些个听以前是山中土匪出身的手,由于常听狐朋狗友夸他们厉害,给够银子出手绝对不会让雇主失望。他信以为真,砸了不少银子在他们身上,随便找了个由头让他们去砸了那云盛赌坊,好借机让那娘们委身于他。

    他也提前查过他们家了,孙家就一个穷酸秀才而已,这年头谁家还没个秀才?他们苟家还是惹得起的。哪知那娘们看着娇娇柔柔,却是个不简单的,本以为她被人掳了去,铁定是凶多吉少,他想了想也就放弃了再找麻烦的念头,今早却得知那丫又被找回来了。

    越想越生气,他一个抬手想掀了一旁的花瓶,却不心扯动了身上多处伤口,疼得他好一顿叫唤,两个美婢见此赶紧上前来安抚,又是吹气儿又是软言糯语地安慰,女人身上的香味儿直灌入苟富贵的鼻子。

    下身那玩意儿又起了反应,由于身上伤口严重,他整整憋了三日没搞女人,可将他憋坏了。他的目光落在眼前两名女子高隆的胸和那丰满红润的唇上,一双绿豆眼里闪着淫.欲的光。

    正准备让她们好好伺候一番时,一鼻青脸肿的厮匆匆忙忙跑进来,跪趴在地上慌张道:“少爷少爷不好了出事儿了,有人带着一群人到咱府上闹事儿来了,大门都给砸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