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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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俏坐在一堆干草垛上,背靠在墙上歪着脑袋望着铁栏外燃烧的油灯以及来回巡逻的佩刀狱卒。

    一旁紧挨着她坐着的臭蛋时不时轻声叫唤两声,孙俏的手摸了摸它头上两个揪揪,长长叹了口气。

    她现在也算是体验了一把牢狱之灾。

    再厉害的功法有什么用?她得过那些官差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被她牵连进来。

    至于被抓进来的原因她也隐约猜到了些,前两日她就听,刑部尚书一到嵘州就开始着手查那几桩悬案,查来查去早晚查到她身上。

    查不到真凶,找个替罪羊稳定民心也未尝不可,毕竟上位人士都喜欢这么干。

    只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让她觉着,那些人的死恐怕还真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她也算不得无辜。

    她抬头望着一个的通风口,午时三刻就是她的死刑,想起之前那个梦中梦竟是一个预警。

    时候总是天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逐渐长大后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宇宙沧海一粟,渺得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死过一次的人比一直活着的人更惜命,但当死亡就快来临时却也格外坦然。

    她双手环抱住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暗暗想着,死就死吧,就当这两月是老天赏她的一场梦,只要是梦就总有醒的时候。

    臭蛋在一旁感觉到自己主人的情绪,伸出自己的手拍了拍孙俏的手背,咿咿叫了两声。

    孙俏听出来,它在安慰她。

    听着狱卒规律的脚步声,眼前的灯光越来越模糊,孙俏觉得心口闷得慌,气血翻涌间喉头一甜。

    “噗——”

    血从她口中喷了出来,意识消失前孙俏模模糊糊看见那血竟是乌的。

    *

    装潢典雅的屋内,香炉中的龙延香袅袅燃烧着,一个穿着鹅黄色百蝶穿花裙的女子在屋内来回踱步,或站或坐,云髻上插着的镶珠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发出轻微声响。

    直到一个男人从内屋里走了出来。

    女子杏眼一亮,脚底一双并蒂莲花绣鞋快步往前靠近他。

    “父皇,你们明知孙家姑娘是无辜的,为什么要判她鸠毒之刑?”

    想起孙孟璋今日看她的眼神,她便一阵难受,而且孙俏那么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杀人凶手?这死刑判得让人太过猝不及防。

    “宁阳。”

    朝露抬头,只见父皇正淡淡望着自己。

    “有些事并不像表面听闻的那样。”

    “儿臣愚钝。”

    梁霍望着这个自己最喜爱的女儿,终是多了句。

    “想要引蛇出洞,怎能缺了诱饵?”

    梁朝露这下才彻底明白了过来,慢慢将心放回肚子。

    她刚推开门想要去牢房里看望一下孙俏,哪知门外正匆匆过来几个人。

    “不好了,孙、孙俏死了!”

    梁朝露整个人一僵,那原本白皙的鹅蛋脸此刻几乎毫无血色,她转过头看向紧拧眉头的父皇。

    仵作很快查出了孙俏的死因——中毒。

    梁霍与梁朝露一同前往查看尸首,那的确是具死尸,脉象全无,嘴唇乌紫,全身血色尽失。

    梁朝露捂着嘴,后退一步,不敢置信,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死了……

    梁霍看向一旁愁眉不展的范绉,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服毒而亡。”

    旭日东升,清风阵阵,这日嵘州城的天气极好。不过衙门内传出的消息却让城中人唏嘘不已。

    云盛赌坊孙俏连害三条人命被处以鸠毒之刑的消息像风一样席卷了整个嵘州城,至此,嵘州城这几桩诡异悬案终是落下帷幕。

    刑部尚书范皱功成身退,不日回了京城。

    孙家大宅院里的众人得知这个噩耗时,个个哀痛欲绝,抱头痛哭起来。张大娘受不住这么大击,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贺安年等人也收到消息,久久未回过神来,他们万万没想到,昨夜还生龙活虎的老板娘,今日就这么没了。

    唯有孙孟璋看上去最为淡定,他只身出了门,去到西南边的乱葬岗。只要在衙门里死了的人,尸体都会被扔到这个地方。

    一日,两日,三日,十日……他却根本没有找到孙俏的尸首。

    陈六等人都哭着劝他别再如此了,早些办了白事,立个牌位好让死者安息。但孙孟璋却格外坚持,只要一日没找到尸身,一日便不同意办丧葬。

    *

    孙俏醒来看着周围环境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穿越了。

    装饰美轮美奂,处处可见紫红色的帷幔轻轻飘动。

    她正躺在一张红木床榻上,身上穿着艳红的纱绸裙,肚脐裸露在外,左手腕上戴着几圈金环,她一动身上便会发出叮叮的脆响。

    她下了床榻满屋子寻找镜子,只想确认一件事,自己是不是又一次借尸还魂了。

    最后镜子没找到反而等来一个美婢,她穿着轻便的裙衫,肚脐一圈裸露在外,腰上隐隐可见一个紫黑印记。

    她双手端着一个金碗,碗周镶嵌着各色玛瑙,里面放置着一个银勺。抬头见到正光着脚站在一旁的女子,眼睛一亮,高兴道:“少宫主您醒啦。”

    gong主?哪个gong?什么情况?

    一连串疑问在孙俏脑海里浮现。

    美婢将手中的金碗搁置在一旁玉石桌上,朝孙俏走近笑道:“班大人果然厉害,连少宫主醒来的时间都掐准了,药粥已给您备好了。”

    着她伸手便要过来搀扶孙俏,孙俏下意识避开她的触碰,问她:“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少宫主您的家呀。”

    “我问的是这地方叫什么名字,少gong主是个什么玩意儿?”孙俏觉得跟她沟通怎么就这么困难呢。

    婢女反应过来连忙道:“这是韶华宫,少宫主就是宫主的下一任继承人。”

    孙俏忍着饥肠辘辘,和这个婢女你一句我一句了好半天,终于弄清这大概怎么一回事儿了。

    她并没有再一次借尸还魂,她是根本没死成,被人带到了一个在西苍鼎鼎有名的魔教,而且这里的魔教头子好像与她很有渊源。

    刚将金碗里的药粥吃到一半,门外又传一道脚步声,但见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走了进来,一身黑色长袍上唯独领口与袖口绣有银色花纹。

    孙俏手中的那柄银勺子一个没拿稳,跌进了还剩半碗的药粥里。

    她直直看向眼前这个男人,脸上那张银质的面具让她印象深刻,她目光往他自然垂下的手上看去,手背上黑色的纹路昭示着他的身份。

    褪去那身宽大黑袍,看起来倒与普通男人没什么区别,只是不知那张面具下是张怎样的脸。

    婢女朝他屈膝,恭敬道:“班大人。”

    男人连头都懒得点一下,并不搭理婢女,面具下一双黑眸直看向孙俏。

    孙俏起身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几秒后,质问道:“嵘州城那几个人是不是你杀的!”

    一坐一站,男人俯视着她,声音清冽依旧:“来之前宫主吩咐,对你不利的一并铲除。”

    不愧是魔教,都这么心狠手辣。孙俏想着,多问了句:“她是我什么人?”

    男人沉默片刻,垂眸道:“随我来。”

    孙俏跟在他身后,一路穿过无数条迷宫一样的水上回廊。廊下的水中,大片红莲开得如火如荼,孙俏从未见过这般红得像是要啼血的莲花,而且眼下明明还是春季。

    走出这个男人口中所谓的红莲迷阵,脚下的路终于变得正常了。

    孙俏一边默默观察周围错落有致的阁楼,脑中百转千回,目光重新凝聚在他直挺的背上。

    “那假死药什么时候给我吃的?”

    “鹅蛋。”

    自醒来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被这两个字一提醒孙俏才猛然想起没看见臭蛋的影子。

    走在前面的男人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那只蛊人在炼化时缺了一味药,本身存有瑕疵,正常蛊人的寿命本就不长,前几日已经死了。”

    他突然顿住步子,拿出一只琉璃瓶子递给她。

    孙俏心脏像被一块巨石重重碾压,接过那个瓶子直直看着,里面有一只婴儿拳头大的雪白虫子,薄如蝉翼的翅膀在琉璃的映照下色彩斑斓,此刻它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接下来的一路孙俏都心不在焉,直到脚下的地板全都变成了白玉石,她抬头,繁花掩映间,朱漆门,琉璃瓦,一座不大却格外华丽的宫殿出现在孙俏的眼中。

    她一直跟在男人身后大概半步远的距离进入了宫殿正殿,隐隐有琴声从里面传出,时而清冽空灵,时而又如潺潺流水。

    宫殿内的珠帘薄纱随着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摆动,一看便是女子喜欢的布景。

    越往里走,琴声便更加清晰,直到前面的男人突然站定脚步,跪在地上恭敬道:“宫主,人到了。”

    孙俏抬头,只见前方用玉石铺成了几级台阶,红色珠帘如瀑垂下,后面的贵妃塌上隐约侧躺着一个女人,她一只手撑着头,似在憩,旁边有个男子正认真抚琴,悠悠琴声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贵妃塌上的女人缓缓睁开眼,孙俏感觉到她正看着她,良久听见一道柔媚的女声传出:“过来,本宫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