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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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还没有停的迹象,呼吸之间都透着无尽的冷意。

    程惜惜踩在案几上, 挂桃符贴门联, 没一会双手就被冻僵,她呵呵气, 又垫着脚去刷浆糊。

    院门吱呀一声,程惜惜回头一瞧, 见和舫抱着一束红梅枝,白衣乌发红唇, 色若春晓, 踏着雪缓缓而来。

    程惜惜只看了一眼便回过头了, 闲闲的问道:“和大人,我这里何时成了大理寺?”

    “封衙了。”

    程惜惜又侧头瞄了他一眼, 眼里一喜爬下案几,对他招招手, “来, 长这么高还是有用处的, 帮我贴门联。”

    和舫将红梅枝递过去, 微笑着道:“院子里梅花开得正盛,这枝尤其好。”

    程惜惜接过来放在鼻下闻了闻, 点头附和,“唔,不错,要是加进点心做成梅花点,或收集起来待到夏日做成雪泡饮才好, 只可惜这点不够,和大人,将你家院子的梅树挖几颗送我如何?”

    和舫挑眉一笑,“梅树移栽太过麻烦,你直接住进去不是更为方便?”

    “和大人,你府里缺祖宗么?”

    和舫佯装沉下脸,抬手轻敲了程惜惜一记。

    “刷子给我。”

    程惜惜笑嘻嘻的将刷子递给他,他慢慢翻着案几上的门联,一会蹙眉一会偷笑。

    “哎,我程惜惜,你院子这,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门联?”

    “谁定下的规矩门联一定要贴在门边?我偏要四处贴满,这样才喜气。”

    和舫笑不可遏,拿起横批念:“天降神佑。”

    他再看上下联念,愈发笑得大声,“得闲人生万事皆顺,金银财宝堆积满仓。程惜惜,你这对子真是,嗯,独特又直白。”

    “有钱有闲有顺心,这是多少人的夙愿,你笑什么笑?真是少见多怪。”

    和舫又仔细瞧着那力透纸背的字,抬眼看去,程惜惜随手找了个长竹筒做花瓶,将梅花插进去,正认真的转着花枝,待到转得自己满意了,才一脸笑意,举着竹筒对他得意晃晃。

    “瞧,是不是心灵手巧?”

    和舫眼神深深,笑着点头,“嗯。”

    程惜惜白眼一翻,“我这是在嘲讽你,送花不送花瓶,你这是礼数不周。”

    和舫极为好脾气,扬声叫了一声,“初一。”

    很快初一进来了,和舫对他吩咐道:“去把我库房里那个青天白玉瓶拿来。”

    初一偷瞄了一眼和舫,那个花瓶价值万贯,摆在这个破旧的院里,怎么看怎么不般配,郎君这真是一头跌进去了么?

    程惜惜急道:“别别别,初一啊,你既然来了,先别走。”

    初一心一咯噔,程惜惜又要出什么馊主意了?

    “叫上你那些护卫兄弟,将院子里的积雪扫扫,屋子里也清扫一遍呗。”

    初一哭丧着脸看向和舫,见他笑着道:“去吧。”

    程惜惜笑着叹道:“我就前些日子忘记了什么,这下可总算记起来了。雇来的浆洗大娘家里一大家子人,身子又不好,哪能做这些重活?这些啊,就该男人做。”

    和舫认真的贴门联,懒洋洋的回道:“我这个大男人不是正被你指使得团团转么?”

    程惜惜手里捧着手炉,悠闲的站在一边看着,不时出声指点,“哎,贴歪了,重来重来。”

    和舫欣赏着自己的成果,斜了程惜惜一眼,不理会她又继续贴自己的。

    院子里护卫在认真扫雪,屋里护卫在扫尘,程怜怜哒哒哒在屋里屋外疯跑,平时冷寂的院,一片热闹。

    闻四探着头,瞪大眼瞧了又瞧,几乎疑心自己走错了地方,待见到在那忙碌的和舫时,吓得嗖一下缩回头,转头就想溜,被初一捉住,笑着问道:“四郎可是有事?”

    和舫闻声回头见到闻四,脸沉了下来,还没有找他算账,他这是送上门来挨揍了么?

    程惜惜也怒容满面,生气的道:“初一,把他给我拎过来。”

    闻四被初一像是拎鸡崽般扔到两人面前,他甫一站稳就先哭了起来,“霸爷饶命啊,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啊。”

    程惜惜抢过护卫手里的竹扫帚,冲他劈头盖脸的一顿抽,怒骂道:“你还敢来,看我不死你。”

    闻四被抽得嗷嗷叫,抱着头跳脚四下逃窜,一边跑一边哭诉,“霸爷啊,不是我的错,都是祖母自己的主意,跟我无关啊。”

    和舫上前拉住程惜惜,“别了。”

    闻四一愣,糊满泪水的脸努力扯出个笑容,“还是和大人好,多谢大人搭救。”

    和舫冷冷一笑,对程惜惜道:“你别累着了,让我来吧。”

    闻四笑冻在了脸上,见和舫也不用扫帚,抬起长腿踢来,他惨叫一声,头栽进护卫堆积的雪堆中,手脚乱登乱踢,才拔出头,却被程怜怜蹦跶着一扑再压回了雪堆。

    连续好几次,闻四才从雪堆中起身,又被玩得兴起的程怜怜扑了下去,直到他精疲力竭,浑身沾满积雪像个雪人般,程惜惜才唤回了程怜怜。

    闻四苍白着一张脸,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坐在程惜惜与和舫的对面簌簌发抖。

    “霸爷,真不是我要向你求亲,我今天无意中知道了祖母的意思,吓得赶紧来跟你个明白。”

    和舫将手里的茶杯往案几上一放,不大的声音又让闻四抖了抖,他掀起眼皮偷瞄一眼,脑子转得飞快,自己就算跟霸爷求亲,跟他又有何关系,他究竟为何会生气?

    “我已经跟祖母清楚了,我不想娶你,不,不是,我是不敢娶你。”闻四见程惜惜又扬起了手,身子往后一缩,哭唧唧的道:“霸爷你是爷们,哪能爷们跟爷们成亲,我又不是断袖。”

    道这里闻四还看了一眼和舫,那眼神仿若在,他才是断袖。

    和舫与程惜惜一同被激怒,拖过闻四又将他狠狠揍了一顿。

    闻四蹲坐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直哭,“呜呜呜,我都了不是我的错,你们为什么还要我,好痛啊。”

    程怜怜坐在他对面睁着狗眼好奇的盯着他看,他呜呜哭泣,它也跟着呜呜叫唤,直吵得程惜惜脑疼,瞪着闻四道:“滚,以后不许再来,你那祖母卖儿卖女还不够,连你这个没出息的孙子也要拿出来卖,就算破落户,也没你闻家这样没脸没皮。”

    闻四吸吸鼻子,抽噎着道:“我知道闻家臭不可闻,可我一天姓闻,一天就无法置身事外,我想重振闻家,我知道这是痴人梦,我算得了什么?你得对,姨娘在庄子上也没什么不好的,在那里虽然生活清苦,至少还能活下去,回到吃人的府里不定连命都没了。”

    和舫有些意外的看着闻四,平时与他无甚来往,只是他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却没曾想他却有这样的想法,倒比闻家其他人的品性要好上几分,也难怪程惜惜虽然嫌麻烦,却还是一直不遗余力的帮他。

    他看了一眼程惜惜,她正用手指触着眉心,想是遇到粘牙糖一般甩不掉的闻四,也正满脑门子官司。

    和舫的眼神温和之极,心更微微发烫,程惜惜虽狡猾多端百无禁忌,可她却如侠之大者,始终有颗正义良善之心,就像在安城给寡妇银子,在圣上面前对自己的掩护,如今对闻四的相帮。

    “闻四,你看我与你相识,连跟针都没有赚到,还倒贴了不少银子出去,惹了一身麻烦。大过年的也没有见到你的年礼。”

    程惜惜道这里看了一眼和舫,那眼神不言而喻。

    和舫对她灿然一笑,惹来她的一个白眼,又继续对闻四耐着性子语重心长的道:“所以,你这个灾星离我远些成吗?”

    闻四泪眼汪汪点点头,“等我以后赚到了银子,都拿来献给霸爷。”

    程惜惜扶额,骂道:“我可消受不起,滚吧你。”

    闻四不敢再多留,嘴里雪雪呼痛,揉着屁股颤颤巍巍的离开。

    和舫清清嗓子,正色道:“年礼我早已备好。”

    程惜惜双眼一亮,期待的紧盯着和舫,兴奋的伸出手去问道:“礼单呢?”

    和舫伸出手盖在她手上,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道:“我啊。”

    程惜惜瞪大眼,旋即跳起来抬手揍去,“滚你大爷的!”

    和舫闷声笑着躲闪,一边往外跑一边还回头劝她,“真心实意的,热乎乎的大活人,你仔细考虑下呗。”

    程惜惜见追不上,弯腰抄起雪对着和舫撒了过去,他洒脱的一抹头,大笑着远去。

    次日和舫便差人送来了那只花瓶,随着花瓶一起送来的还有年礼,衣衫首饰糕点吃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在礼单的最后面,用大一号的字写着:和舫,字幼安,乳名长生。

    程惜惜笑骂着将礼单揉成一团扔进炭盆烧掉,与程怜怜分食了点心吃食,将那些不是绸就是丝的衫裙在身上比划,对着铜镜转了半天,才心满意足收回了箱笼。

    年饭时,和舫差人送来了大大的食盒,亏得他下了大气力,送来时饭菜还热着。

    程惜惜饮着酒,揉着程怜怜吃得圆鼓鼓的肚皮,轻叹道:“怜怜啊,你看你吃得肚子滚圆,都快比猪肥了,你有没有想阿爹啊,可是阿爹将你拣来的,你不要没良心忘记他哦。”

    程怜怜舒服得眯着眼睛直哼哼,程惜惜酒后犯困,她站起来拉开门往院子里走去,在寒冷里一冻又清醒了过来,“唉,不能睡,阿爹还在,一定要守岁,求菩萨保佑阿爹长命百岁,继续危害世间。”

    京城里灯火通明,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响彻夜空,和舫与赵氏两人略饮了几杯酒,用完饭聊了一会家常,见她已开始呵欠,忙道:“阿娘,明日一早还要进宫,你早点去歇息,我守着便是。”

    赵氏笑着道:“年岁大了,一到时辰就犯困。我去歇息,你也别太晚,仔细着身子受不住。”

    和舫笑着应下,站起来将赵氏送到正院门口,见她进去了才离开。

    红秀伺候着赵氏,见和舫没跟进来,忍不住满心的失望,耐着性子等赵氏睡下,火急火燎的去到厅堂,却四下寻不到他的身影,不仅仅是他,连今日当值的初四也一并不见了。

    带着满心的疑惑,红秀又去了和舫居住的院子,却见门口悬挂的灯笼透出依稀的光,院里面安静一片,门房当值的护卫见到她来,以为赵氏有事寻郎君,便上前问道:“红秀姐姐,可是夫人找郎君?”

    红秀心里一动,笑着回道:“夫人不放心郎君一人守岁,差我来瞧瞧,不知郎君可好?”

    护卫人老实,回答道:“郎君还未曾回房,你去别处看看吧。”

    红秀谢过护卫,拧眉沉思,一路猜疑着回到了正院。

    和舫来时,程惜惜正在院子里跑圈,她开院门见是他,愣在了那里。

    “你怎么来了?”

    和舫扬了扬手里的酒,又指了指初四手里抱着的烟火爆竹,“家里酒喝不完,来求你帮着喝一点,酒后看烟火,会觉得比寻常更美。”

    程惜惜笑得眉眼弯弯,接过酒道:“要是喝不完,就拿去换成银子啊,银子谁也不会嫌多的。”

    “那卖予你如何?也不要多,只要一半银便好。”

    “和大人笑了,你这样的谦谦君子,谈银子这些阿堵物,没得污了你的名节。”

    和舫笑,又轻碰她的披风,触手之处冰冷,蹙眉问道:“你在屋外做什么?”

    程惜惜进了屋,解下披风放在一旁,随意的道:“怕睡着,吹吹冷风醒醒神。”

    和舫见她仍穿着往常的旧布衫裙,神色淡了一淡,“送来的衣衫不合身?”

    “旧衫穿着舒服。”程惜惜不甚在意瞧了瞧自己的衣衫,“穿惯了华服,就再也脱不下来。”

    和舫的心情一下灰暗了下去,勉力强笑道:“不许拿去当掉!”

    程惜惜哈哈大笑,“现在不会呀,我现在有银子。”

    “以后也不许去当掉。”

    “等褪色生虫?和大人,你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程惜惜,你敢去当掉我就敢砍掉你的手。”

    程惜惜敷衍的道:“好了好了,和长生,你是不是想得口干舌燥之后,好多喝一些酒?”

    和舫笑起来,“程惜惜,你有字吗?乳名呢?”

    程惜惜斜了他一眼,“交浅言深了。”

    和舫面无表情抢过了酒。

    程惜惜干笑,“嘿嘿,字霸天,乳名霸爷。”

    和舫忍俊不禁笑骂,“淘气鬼。”

    程惜惜好奇的看着他问道:“哎,我你不在家守岁吗?”

    和舫喝了一杯酒,乜斜着她,“你是在关心我吗?”

    程惜惜仰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和舫慢吞吞的道:“正好,我也在关心你,怕你一个人太孤单,所以来陪陪你。”

    他死死盯着程惜惜的眼睛,问:“你难道一点都未曾念着我?”

    程惜惜眼眸微垂,微笑着看向他,“和大人,都台上的人唱得认真,台下的人听得流泪。戏散场了,归家后又各自如平时般过活,直到下一场戏开唱。”

    和舫的心直直坠落,他脑仁咚咚跳着痛,堵着的嗓子不出话来。

    程惜惜旋转着杯子,看着他道:“我知道,你念着我独自过年是真,想瞧瞧我是否在家是真,更想知晓我阿爹是否会来也是真。”

    苦涩一点点蔓延上来,和舫惨笑,摇了摇头。

    “程惜惜,不管你是否相信,我阿娘早早睡了,自从阿爹去了之后,就是我一人守岁,年年如此。今夜我以为我不会再孤零零的,总算有个人陪着。”

    “和大人,你胸怀大志,眼里有大爱。你一直疑心我与前朝余孽有牵连,假若这是真的,到那时你待如何?”

    和舫静静沉思,半晌后坦然的道:“我不知道。”

    程惜惜笑笑,瞧了一眼角落里的滴漏,举杯对他道:“又是新的一年,干了这杯酒,你升你的官,我发我的财。”

    和舫仰头喝下了杯中酒,拿起披风递给她,“我们去放焰火。”

    程惜惜接过披风系上,走出去站在廊下,和舫在院中点燃焰火又跑回来,与她并排站在一起,仰头看着空中五光十色的火焰。

    京城里爆竹声连绵不绝,凛冽的空气中蔓延着烟火气,和舫侧过头,看向仰着脸看得认真至极的程惜惜,她平时灵动的眼睛此刻一片沉静,有光闪过时瞬即消失不见,像是跌入了那两汪深潭里。

    “程惜惜。”

    她回过头看着他,眼带疑问。

    和舫平静的道:“待我好好想想,万事哪能两全,总要辜负一个。”

    程惜惜笑了起来,见焰火散去,长叹一声。

    “美是美,就是转瞬即逝,大把的银子眨眼就烧没了,夜深了,回吧。”

    和舫与赵氏一早就穿戴整齐进宫领宴,男女分开两处,诰命夫人女眷由太后赐宴,百官由圣上赐宴。

    赵氏就算再迟钝,也明显的察觉到太后与往常的不同。

    往常对她和颜悦色照顾有加的太后,今日对她不冷不热,客气周到却疏远。

    有那精明的夫人自是离她远了些,本就不擅交际的赵氏心里及忐忑又惶恐不安,幸得和丞相夫人崔老夫人不时拉着她几句话,才使得她撑到了宴会结束。

    出宫的甬道上,崔老夫人抓着时机安慰她:“怕是太后对阿舫拒了与许家的亲事不满,加上许二娘子又病着,你别多想,待时日一长,太后也就消气了。”

    赵氏苦不堪言,和舫的亲事她做不了主,在很的时候,她就做不了和舫的主了。

    出宫后上了马车,赵氏胸口闷闷的,靠在软垫上简直直不起身来,红秀忙递着帕子热茶,关心的问道:“夫人可是累着了?”

    赵氏叹气,“我累着倒没什么,只怕阿舫出什么事。”

    红秀咬了咬唇,忐忑不安的道:“夫人,有件事有关郎君,我不知道当还是不当。”

    赵氏一下翻身坐起来,焦急的问道:”“郎君怎么了?”

    红秀又低下头,害怕的道:“夫人,我怕了会惹恼郎君。”

    赵氏沉下脸,厉声道:“你怕什么,给我好好讲清楚,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

    红袖这才吞吞吐吐的道:“昨日夫人歇下之后,我念着夫人挂记郎君独自守岁,又怕值夜的厮过年贪嘴吃多酒,冷着饿着了郎君,便亲去瞧了瞧。可我去之后,并未曾瞧见郎君。

    吓得我以为出了事,又担心是自己大惊怪,不敢惊动夫人,只得暗自找寻,寻遍了府里也未曾寻到郎君。我想去门房那里问话,恰走到门房处,就见到郎君的马车从外驶了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赵氏脸色难看起来,喃喃的道:“这家家户户都在过年,这时他去了何处?”

    红秀将赵氏手上冷掉的茶水换成了热的,才慢声细语的道:“我见到郎君回来后,一颗心才落回了肚里,又寻思郎君这么冷的天回来,便去了郎君院子的厨房,让婆子送些热汤水过去,吃了也好暖和暖和。

    恰逢几个婆子无事,围在一起吃酒,见到我硬要拉着我去吃几杯,是郎君经常晚上出去,让我放心,灶间的火都不曾熄灭过,要的热汤饭随时都备着。”

    红秀偷瞄一眼赵氏,见她的脸色愈发难看,笑着道:“郎君院子,包括厨房的帐都不从公账上走,也不知婆子的是真还是假。”

    赵氏冷着一张脸不话,回府之后就径直去了和舫院子的厨房,细细问了一通,婆子郎君昨日吩咐下来,让她们做了许多吃食,叮嘱她们用炭火煨着送了出去,一架马车都装不下,又让马房的车夫驾车,由初一领着送去了一个院子。

    一圈走下来,赵氏的一张脸已经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她冷声吩咐车夫,“带我去昨日你去的院子!”

    程惜惜开院门,见一个陌生妇人正冷眼量自己,她秀丽的面容与和舫依稀有三分相似,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客气的问道:“不知夫人找谁?”

    赵氏张口就道:“你就是阿舫置办的外室?”

    程惜惜错愕的盯着赵氏,只听她轻蔑的道:“你这样没脸没皮的,就算你再有手段,只要我活着的一天,你就休想踏进和家门半步。”

    和大人,还你共闯承恩公府之谊。

    赵氏见程惜惜一身布衣,唯有头上插着根绿得通透耀眼的碧玉钗,气得更口不择言起来,“不要脸的货,尽惦记着男人的银子,这钗你也配戴,也不瞧瞧你这德性,把你卖了也不值几个大钱!”

    和大人,还你昨夜那场焰火。

    红秀根本不拿正眼去瞧程惜惜,这样的破落货给郎君提鞋都不配,她哪里配戴那样贵重的钗?

    “夫人,跟浪贱蹄子多费唇舌,没得平白惹你生气,把钗抢回来,直接提脚卖得远远的便是,也省得留有后患。”

    和大人,我们之间两清了。

    程惜惜害怕的后退一步,抬手拔下头上的钗,佯装镇定道:“和郎,和郎了,这个钗价值十万贯。”

    赵氏倒吸了口冷气,十万贯!

    红秀的眼也红得快要滴血,她咬牙切齿的道:“夫人,咱无须跟她废话,叫来人牙子卖了她,还怕拿不回钗?”

    “我是良家女子,可不是谁家的下人,你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卖良为贱?”

    赵氏一楞,和舫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强忍着怒气道:“你就死了进和家的心,成心想攀高枝,不过亦是求财求人,人你别痴心妄想,财给你,老实点给我滚得远远的!”

    程惜惜见赵氏身着大礼之服,高髻两旁蘸着华胜,拇指大的珍珠珠冠插在头顶,眼里浮上浓浓的羡慕,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头顶。

    赵氏厌恶的瞧着她,抬手从头上拔下珠冠,冷笑道:“想要是不是?”

    程惜惜咬着唇,轻轻的点了下头。

    “这样子的珠冠,你就是十辈子也得不来。我可以赏给你,要是我再听见你缠着阿舫,只怕你到时没那命享受。”

    赵氏递过珠冠,冷声道:“钗还给我。”

    程惜惜伸手夺过珠冠,笑嘻嘻的道:“夫人,这钗我从头到尾都未是和大人的,我更不是和大人的外室,这珠冠是你污蔑侮辱我的赔礼,我收下啦。”

    赵氏脸色大变,厉声道:“货敢耍我!来人!”

    车夫忙跳下车跑过来,红秀也气急败坏的上前,欲伸手去抓程惜惜。

    程惜惜扬声高呼:“程怜怜,给我滚出来!”

    肥狗程怜怜旋风一般奔来,弓着身子虎视眈眈的盯着几人,龇牙咧嘴低吼着等待程惜惜下令。

    赵氏等几人吓得连连后退,程惜惜哈哈大笑,砰一声关上了院门。

    作者有话要:  辛弃疾,字幼安。

    取名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