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番外】回首向来萧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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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六月,迎来毕业季。

    殳蔚从实习单位请假回校参加毕业典礼,前一晚临近十点才下的飞机,暂住李珏家中。

    班上同学大多选择新闻媒体工作,有几个拿到了教资,报了特岗教师的职位,圆了支教的梦。舍友有一人本校保研,一人考回了家乡的大学继续读研念书,李珏顺利考上公务员,殳蔚则去了千里之外的魔都实习工作。

    总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学生时代的分岔口,从这里结束,又是新的开始。

    李珏翻箱倒柜扔了只枕头到床上,又弯腰从衣柜最下层掏出干净枕套,边将枕头枕套合二为一,边抬眼去看仍在用电脑办公的殳蔚。

    “你们公司究竟屯了多少工作,全部塞给你?”李珏把套好的枕头摆放双人床右侧,又回头去翻空调被,“十点才到,十一点还在做策划。”

    “也是毕业季的项目,联合十大高校的,已经办到一半了,断不了。”殳蔚扭了扭酸胀的脖子,合上电脑。整个人放松似地一瘫,直直仰躺上床。

    “你有带面膜回来吗?”

    “哪还有空想到它,没带。”

    李珏吐槽了她两句:“明天要拍照,你想蜡黄着脸留在照片上几十年?送你一片我的前男友面膜。 ”

    明明下了班才坐飞机往学校赶,工作行程压得她早就困顿不已,哪知洗漱完毕上了床,两个女孩儿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不免生出闲聊感慨之意来。

    李珏的声音在身畔响起:“咱们班的学霸鸳鸯分手了,这事儿你听了吗?”

    “廖云那对?”殳蔚见怪不怪,“毕业季分手季,向来对任何人有效。 ”

    “你,会不会进入社会后,大家都变了?”

    “有人会变,有人不会。”

    李珏沉默半晌:“越到这个时候,越怀念被我浪费掉的学生时光了。”

    空调冷风飕飕吹着外露的手臂,殳蔚向上扯了几公分空调被,捂得不热不冷恰适睡眠时,才笑嘲道:“你可是公务员,不收收随口胡诌的性子,怕是有苦受哦。”

    李珏烦躁地转了个身,侧躺看她:“要不是无法违抗我母上大人的命令,加上当时对未来迷茫,哪个年轻人想当公务员?”

    “各有各的好,当初让你跟着晓筱她们考研复习,你怎么不去?”

    “我那不是,非学习的料嘛。”李珏砸吧嘴。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黑暗将倦意渐渐放大。殳蔚迷迷糊糊,就快梦会周公时,突然听见李珏问了句:“你跟明江唐,没联系了?”

    她倏地惊醒三分。

    良久不语,待心跳缓了十几秒,平静下来:“联不联系又如何,都不敢去想。”

    那年李珏只依稀听她囫囵了几句分开的事,对他们的过往并不了解,对这段故事却是遗憾大过好奇,不忍心多问。两人也都心照不宣的,再不提起。

    时至今日,学生时代即将成为闲谈回忆,开启人生新征程。那些年郁结的心事,是不是也能在这最后十几个时里,得到释怀,成为一笑而过的云烟往事。

    但现在的李珏看来,别这十几个时,怕是再等个几年,忘不掉的,永远都藏在心底。

    殳蔚这人,看似通透自由,实则长情执着,最是恋旧。

    “放心吧,我是不会跟你分手的。”李珏长了个哈欠,喃喃言语,似在梦呓。

    殳蔚轻笑了。

    耳边不再有话语声,而是桌角时钟指针嗒嗒走动的声音。紧张和害怕疯狂地在无人能扰的心下肆意蔓延,她甚至不敢闭眼,不敢睡着。

    怕整个梦里,都是他。

    ……

    当天的毕业典礼上,授帽仪式后,她被舍友拖到宣传长廊拍照。有同班同学随后而来,也笑着想跟殳蔚合影,她自是微笑应了。

    拥抱合影、签字告别、或笑或哭,或跑或闹,在这一刻真实而清晰地上演着。

    殳蔚收到覃楠的信息时,正跟辅导员在多媒体教室外的阶梯聊天,教室内的仪式仍在进行,是其他专业的。覃楠捧着一束花朝她走来时,她还微微吃惊。

    辅导员心领神会,拍了拍她的肩膀,嘱托几句后离去。又有其他穿学士服的同学围上去,跟她合影留念。

    覃楠笑着将花递给她:“殳蔚同学,毕业快乐。”

    殳蔚接过花,跟她拥抱:“谢谢学姐,我没想到,你会来。”

    “你的毕业典礼,我当然是要来的。”覃楠随手替她摆正有几分歪的学士帽,手指轻捻那垂下的流苏,“何况我就在学校工作,这么近再不来,不过去。”

    殳蔚叹道:“真好,学姐你能留校工作,还是在校团委同样做学生工作。”

    有三两同学拍完照,结伴从长廊下到阶梯,看到覃楠,认出是上一届学生会主席,现在的校团委老师,都笑着同她招呼,要跟她合影。

    等覃楠抽空回来,就见殳蔚低头在看手机,手指飞速在屏幕上按动。

    她无意扫了眼对话框正中的名字:陈主管。

    “工作还适应吗,很忙?”覃楠看见殳蔚眼底红血丝,关切问她。

    殳蔚摇头笑了笑,对这个一直以来在工作和学习上支持自己的学姐,总能袒露心扉:“以前觉得校会的活动已经很多很忙,没想到外出工作,发现还有更累的。”

    覃楠笑作调侃:“以前办不好活动有学姐和老师撑着,现在可都要靠自己了。”

    她想起什么,又看殳蔚:“这届本科毕业生中,柯露雨留校工作了,马上会接我现在的岗位。”

    柯露雨,殳蔚他们这届学生会的主席。而她在最后一关卡,竞选面试当日临近收尾那一刻,下定决心赶去面试现场。又是在上届主席覃楠言辞力挺下,终留任,成为副主席之一。

    殳蔚一时间有几分恍惚。

    原来兜兜转转,又是一年了。

    距离他离开,已经有一年的时间。

    覃楠张开双臂,又抱住她。临走前由衷一叹:“这本来,极大可能是你的。不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也不是画地为牢的人。你是我认可的学妹,一定会收获属于你的精彩人生。”

    ***

    那天晚上有校学生会主办的毕业晚会。

    殳蔚跟着舍友们看完晚会,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早已订好的包夜KTV包厢,啤酒美食点了一桌,准备用彻夜高歌狂欢告别学生时代。

    这个曾经多少人为此怨念咒骂、奋斗通宵,又疯狂又热烈的青春时代。

    她从未见过舍友们如此癫狂闹腾,踩在沙发上高歌跳舞的场景。啤酒要了两大匝,满桌满地的瓶瓶罐罐,残羹盛宴。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又抱在一起哭,好不狼狈而真实。

    后半夜,她撑不住,缩在沙发角落昏昏睡去。沙发不比床大而软,她蜷缩着腰背手脚,每个关节都在疼,五六点时又醒了。

    李珏好像永不疲惫似的,还在唱,唱的是王菲那版的《匆匆那年》。短发舍友同样熬不住,睡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另一个去洗手间洗漱了。

    见她醒来,李珏把手机扔到她身旁的沙发上,叙述她沉睡如猪、断片的这段时间里与她有关的事:“你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叫你推你都不醒。后来我替你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找你,让你给他回电话。”

    殳蔚脑子还因宿醉而发懵:“没问是谁吗?”

    “没问,我当时亢奋着呢,唱歌唱到一半。”

    她没有立刻翻手机,挪下沙发,想把鞋子穿上,却怎么也找不到右脚那只。李珏瞧准她意,朝一处抬抬下巴。

    殳蔚看去,愈发窘了。那鞋的位置,就在她方才躺着,脸的旁边。

    她从包里翻着提前备好的洗漱用具,拎着袋子往洗手间走,捎带了即将没电的手机。迎面撞上洗漱回来的舍友,通宵到两眼通红眼下发青,好不憔悴。

    两人微愣,又相视一笑。

    暖黄的灯光罩下,殳蔚盯着镜子里自己的那张脸,出神了几秒。手刚鞠了捧清水洗脸,电话的震动声自口袋传来。

    她湿着手和脸,拿过电话来看。

    陌生的号码,却莫名的,每一个数字都在刺激她的神经。

    接起后,暗道女人的第六感真的不是白。

    明肖何的声音在线路那头响着,祝贺她顺利毕业。殳蔚不知该同他什么,愁肠百转时,只是礼貌地道谢。

    清的KTV洗手间,只有阿姨在扫清理。

    脸上的凉水顺着额角、面颊淌下,流经脖颈,消失在夏日薄纱里。

    “本来还在担心你的电话换了,怕联系不到你。”明肖何宽厚的嗓音缓缓而言, “我受人之托,有个东西要拿给你。”

    她没有立刻吭声。

    他哪会不知她的顾虑,再解释:“东西有两件。一件是明江唐的,一件是我的妻子,你齐老师的。 ”

    “麻烦明叔叔了。我今天下午五点半的飞机。”她声音嘶哑道。

    “那好,你把机场地址发给我。四点钟,我去机场找你。”

    电话挂断,殳蔚仍盯着镜子里的人,恍惚出神。

    拖地的阿姨在她身后,朝她看了几眼,责声断:“姑娘,你要是不用水,就关了,这很浪费的。”

    殳蔚低头见那水龙头尚未拧紧,细细水流如注,在水池台上淌过水纹。

    她连声抱歉,将那水关紧,离开了令她深感窒息的洗手间。

    ……

    候机厅见到明肖何那一刻,殳蔚忽觉岁月苍老。

    本已准备了满腹纸稿,就为了见面时能轻松应对。哪知对上那张和明江唐相似的面容时,她瞬间满脑子都是关于他的一幕幕过往。

    明肖何笑着走近,和蔼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殳蔚瞬间鼻酸哽咽:“叔叔。”

    他长叹了声,不忍地轻拥了她:“你是个好姑娘,我们一直知道。只可惜……哎,可惜了。”完,明肖何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透明文件袋,递到她手中,“两样东西,都在这里。我受人所托,今日也算将东西交给你了。要或不要,都由你做主。”

    他看了眼手表,因还有事,需要立刻赶往医院。临别前再祝殳蔚毕业快乐,前程似锦,一路顺风。

    殳蔚慢慢走到座椅旁坐下,文件袋里有两个牛皮纸信封。有一个上面写着“致殳蔚”,她认得这字,出自恩师齐梓华之手。另一个正面背面都空白,无一字一画。

    她开齐梓华那封,抽出一张老照片。

    是十二岁的殳蔚,和十三岁的明江唐。两人坐在书桌前,台灯犹亮,人却犯困。殳蔚侧着脸睡在英语练习册上,手还攥握一只黑笔。一旁的明江唐还是胖子的模样,他的面前是同样一本练习题,眼睛却无奈又不屑地看向镜头,像在对这个光明正大的“偷拍”发起无言控诉。

    时光悄悄却美好。

    如今,拍照的人逝世,照片中的男孩远走,徒留她一人,看着旧照片,追忆往昔。

    她翻至背面,是一行字:

    【蔚蔚:愿一生安好。齐老师。】

    泪水啪嗒往下掉。她将照片装回信封,视线落在另一个上。

    明江唐留给她的。

    可在那年这么多时间里,他竟没有亲手交给她。

    如果是他离开之后准备的,为何不能,直接寄给她,还要辗转一圈,借父亲之手。

    她顿了顿,开了信封。

    一张折叠过的,素白的纸。

    殳蔚将纸展开,纸上之物映入眼帘,她的手僵住。

    是一张素描。画上的人是她。

    她忽地记起大二那年假期,去到他家时,他让自己窝在藤椅上几个时,扬言为她画的图。之后她询问要看,被他似笑非笑地搪塞过去,称图还需精修返工,暂时不能赠予她。

    再后来,他从未提及,她也忘了还有这事。

    画上的少女容颜俏丽,长裙铺在圈花藤椅上,双眸盈盈,眼底有热有爱。盯着这画中的人,似在与她对视。

    右下角,是行云流水的三个字:心上原。

    纸上有水渍蔓延,潮湿了那仅有的三字。

    殳蔚慌乱地去擦眼角,手还在抖着,那纸轻飘至地。她连忙起身,弯腰去捡,这一下,又是怔住。

    蹲在掉落的素描纸前,定定看着地上,那翻转过的,白纸的背面。

    一件婚纱的雏形图。

    飘然似仙,婀娜依然,奈何是半成品,只画了一半。

    同是右下角,也有笔迹相同的三个字。

    写的是——

    【想娶她。 】

    作者有话要:  算是承上启下的番外,本来大纲里的不是这篇的剧情,后来想了想还是改一下。想直接进入下卷的,又怕情感连接太突兀了,还是先放这篇。哈哈作者写文很慢,日更更是考验心理生理能力的酷刑,但是看到你萌的评论,我还是很开心啦!这是日更的动力呀~~(不多但是作者要求还是很低滴哈哈)谢谢灌溉,握爪!

    如无意外,往后都是日更,因为怕断了情绪也跟着断,想把故事快点完吧嘿嘿。

    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