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都市篇】

    我们都见过彼此最敏感孤独的样子，都经历过对方最灿烂美好的青春。

    我们都曾是脆弱乖张的孩童，也终将悄悄长大，踏进新的人生彼岸。

    绵长的陪伴与爱背后，是初初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

    ——不是我忘不掉你，是我愿意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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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倪的婚礼，定在五月六号。池残暑退，高树早凉归。

    昔年那天，是她与妹夫裴扬安初相识的日子。

    殳蔚窝在沙发上憩片刻。

    伴着电视机里新闻联播结束的音乐，睁眼后四肢发软发沉，怔忡了两分钟，才从身在何处该往何去的迷茫中苏醒。

    手机的绿色指示灯一闪一闪的，提醒她有未读信息。果不其然，是二十分钟前，潘倪在微信问她：要不要让家里司机来接。她简单回复后，开始收拾清点化妆包里的繁琐道具。

    电视频道开始进入天气预报环节，主持人微笑提示，接下来雨水密集的一个月，户外出行要时刻装备雨具。

    殳蔚揿下遥控红键，彩屏画面陡黑，四下寂静。

    开了门，楼道间的声控开关不太灵敏，她在原地跺了两脚，悬在头顶的灯泡“啪嗒”亮了。

    她这才关灯关门，依着灯光，下了楼。

    潘倪大学毕业不过两年，就风风火火地同比她大六岁的裴扬安领了证。起初把男方往家里带，潘志文还以为是带男朋友回家见见父母，哪知潘倪淡定发话：“我已经结婚，这位不是男朋友，而是老公，你的女婿。”

    对于自被娇惯宠得天地不怕的女儿，潘志文是又爱又气。婚姻大事，岂非儿戏。这般先斩后奏，全然不顾父母家中长辈意思，胡乱做主。潘志文大怒，在饭桌上，当场就要摔碗人。

    好在潘倪还算聪明。

    选在了父母二人中严厉母亲出差不在宁西的日子，先与素来宠她，脾气温和的父亲假报了信，再叫来了在父亲心中有着不同分量的殳蔚“坐镇”。

    最重要一处，新婿裴扬安也断断不是一简单的人物，成熟稳重，谈吐不凡，又多金俊朗。饭桌一过，书房一进。熬了一天，潘志文这关算是顺利通过。

    父母中已有一人倒戈归队，剩下那个，自然顺畅许多。

    而事实证明，潘倪的老公对她确实宠爱过分，家里有矿也并非白吹，她算是从锦衣玉食的闺房圈，又迅速跳进了金屋藏娇的美陷阱里，羡煞旁人。

    ……

    这一路从公寓来到潘倪家中，甚至平顺。

    她都要怀疑这几日的提心吊胆，是不是疲倦所致，忧思过重。

    少妇正懒洋洋地倚在真皮沙发上敷面膜，粉色丝绸睡袍衬得莹白的皮肤愈显透亮水嫩，纤细长腿裸露在外，脚趾上朱色蔻丹醒目，别有一番风情韵味。

    “等你好久了！让司机去接你不听，非要自己来。”潘倪撕下脸上面膜，手指按摩着嫩生生的脸，没好气地嘟囔她。

    殳蔚同替她找拖鞋的保姆阿姨道谢，卸下肩上的巨大化妆包：“我想试试，看是不是最近太累造成的神经紧绷。”

    她坐下歇气，挥手让潘倪赶紧把脸重洗干净，将化妆道具一齐摆开：“反正时间早，又不是半夜。”

    “跟踪狂可不分白天黑夜。”潘倪的声音由近及远，进了卫生间。

    ……

    给她细细描眉时，殳蔚盯着手下这张精致巧的俏脸，长叹感慨：“你这皮肤不愧是身心皆得呵护才有的，有些人真是命好。”

    潘倪得意洋洋地摇晃双肩：“瞧你那酸样儿，你要用什么，我回头给你买不就得了。不然就照着我用的给你拿一份。”

    殳蔚哭笑不得，轻喝她别乱扭，眉毛画粗了：“这是你的钱，还是你老公给你的钱。用你老公的钱，养大姨子？”

    潘倪哼哧几声，无不甜蜜：“他的就是我的。”

    婚宴当日共有五套礼服。

    试到最后一个妆时，殳蔚询问她：“你的婚纱礼服，都取到了吗？这带妆最好穿上婚纱一同试，效果更明显。”

    潘倪慵懒地阖眸启言：“那家工作室的婚纱，是订做的。上周去试了样板，这周六才能去试全装。 ”

    “周氏企业？”她只知这个，家喻户晓的私人婚纱定制公司。

    “不。是一家新创企业，算是目前唯一能同周氏并肩的个人婚纱定制商吧。”潘倪闭目养神，循循介绍，“公司起初是在国外上市的，业界知名度和口碑都很高，势头也很猛，现在好像要把总部调回中国。”

    眼下睫毛有点晕染，殳蔚用棉签心处理，蹙眉问：“老板是中国人？”

    潘倪悠悠道：“不知道，不过店里的主管和员工都是中国人。”

    殳蔚笑了。这还用？

    解了潘倪的发圈，手指替她理了理头发，拿过梳妆台前的巴掌镜正对她眼前，让她细看妆面：“是有多好看？周六去试全装时，拍给我瞅瞅。”

    潘倪举着镜子左照右看，提议眼角下的亮片可以再增些，大体对这敬酒妆很是满意：“顶级美，只有仙女才能穿的婚纱。”

    殳蔚已经离开化妆台，瘫靠上茶几沙发。喝了口杯中尚带余温的茉莉花茶，嗤声看她：“我看，是富婆才能穿的钻石婚纱吧。”

    潘倪眼珠子若有所思地转了一圈，放下雕花圆镜，歪头看殳蔚：“周六你有空吗？不然你陪我去。”

    她轻吹茶叶，连眼皮都懒掀：“裴扬安不陪你？”

    “一起去不就好了。”

    “算了吧，姐姐我可忙，这周有五天跟妆，周六周日都有人结婚。”

    潘倪顿了顿，移开停在她脸上的目光，砸吧砸吧嘴，了句：“那真可惜。”

    殳蔚猜到她定是在“遗憾”不能带她见证仙女穿仙女纱的场面，心下腹诽这臭美傲娇的妹，真是八百年不变的讨人嫌。

    趁她又在欣赏镜子里的自己，悄悄上前将她的头发揉成鸡窝，在她娇气大喊时，笑嘻嘻地躲进了卫生间。

    ……

    临走时，已是夜里十点半。

    潘倪不放心，嘱咐家中司机候在楼下，让殳蔚跟着司机的车回公寓。

    她低垂着头，将化妆包绕挎过肩时，身旁的潘倪陡冒了句：“姐，你还在等他吗？”

    殳蔚手搭包上的动作一顿，又无比自然地拉了拉链，查看道具是否齐全。潘倪称她“姐姐”的时刻少之又少，除非有事相求，或是敛了性子正经谈话，不然全是没大没地呼她的全名。

    检查完毕无遗漏物品后，才回头看她：“怕你姐嫁不出去？”

    潘倪不兜圈子，径直道：“可是这都多少年，都是年少往事了，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殳蔚没吭声。

    潘倪默看一瞬那张素颜清澄的面容，眼底沉静悄然而逝。垂眸再抬起，撇嘴环肩地无所谓道：“我现在生活好着呢，该担心的又是我。”

    殳蔚弯了唇：“你嘴上在关心，又没有实际行动。”

    “我婚礼那天可有很多青年才俊到场的，我老公的亲戚或者他的同事朋友，你看上哪个，跟我。”

    她无奈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语重心长同她道别：“你姐我那天忙前忙后都得跟着你，你还一天五套妆，让我怎么勾搭男人？”

    ……

    司机将殳蔚送到公寓楼底，恭敬地立于车旁，目送她上了楼，才驱车离去。

    殳蔚疲惫地洗了澡，边刷牙边找手机备忘录反复看。吐了漱口水，再抬头，赫然被镜子里眼圈愈像国宝的人脸吓了一跳。

    拉开床头柜抽屉，翻了片急救面膜。平躺在沙发上的那十几分钟，都在想着要不要上个闹钟，怕一睡就到了天亮。

    没闭几分钟，眼又睁开。

    潘倪的话犹如卡在喉口的鱼刺，吐不出咽不下，时刻提醒着它的存在。

    乍然为回忆拂了尘，恍惚间觉得她和那个叫明江唐的少年，是上个世纪的事。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殳蔚眯着眼认真想了会儿。

    几乎立刻在心里回答：记得。但朦胧地回忆十几岁的模样，好似真隔了层纱，越想越模糊，直到背后冷汗涔涔的，赶忙断追忆。怕再多想一秒，反而全忘了。

    要不记得，却是明目张胆的撒谎。

    只不过太久。梦里都不曾有机会见上一面，他是胖是瘦，头发是长是短，她一概不知。

    究竟有几年呢？距离他消失在她的世界中。三年，还是四年？

    殳蔚脚一动，将沙发尾的空调被勾过来，盖过腰下。外人以为是四年，实则在他离开后的一年，他们见过一次。

    那年，明江唐将十四五岁时殳蔚寄过，他收到的一封信件，以及他母亲逝世后，她匿名写给他的那三封，悉数归还。

    以这四封信，换了一句话。

    如今，它们躺在书柜最上层的雕花方盒里。除此之外，还有那张“一生安好”的照片，以及她在他离开的这几年里，用来记录生活的三封信。

    究竟是写给自己，还是写给他的，殳蔚早已记不清。

    那晚辗转反侧，煎熬至半夜。自暴自弃开始刷微信全是红点的各种公众号，无意中看到一句话——

    Time is the great physi.

    时间是最好的医生。

    ***

    潘倪盛大婚礼的第二场，是草坪露天婚宴仪式。

    早的中式接亲，除了亲戚就是最相识相熟的一些朋友。众人在新房休息时，殳蔚和两个助手正在化妆间，帮潘倪卸下凤冠霞帔，换上露天婚宴上要穿的纯白婚纱。

    层层叠叠，白纱飘飞。殳蔚的助理倒吸一口凉气，手下力道不免放轻又轻：“这是TS的‘美梦森林’吗？”

    潘倪笑着颔首：“你也喜欢？”

    助理满目惊艳：“置身绮丽梦境，如初恋般的芳菲美梦，似圣洁又轻盈的花殿少女，聆听最后一场森林弦乐。”

    薄纱千层，却轻如薄翼。胸前纱恍若透明，由无数大绒花嵌于之上，延伸至腰下裙间，头纱亦是如此，均有粉、蓝、黄三种淡色系绒花镶嵌。裙摆白纱愈里愈透，多层也不显厚重，反而加深了轻盈朦胧之感。

    这婚纱殳蔚在照片中见过，已然震撼不已。它美得不似凡间物，满足了少女对婚礼的一切幻想，仿佛有了它，这场婚宴已然完美无缺。

    她今天也是头一回见真纱真人，待潘倪换上的那一刻，助手又在耳畔念了那段话，纱与人合二为一，少一则无灵魂的精妙，令人久难回神。

    殳蔚边帮忙搭手，边瞄一旁的礼服助手。

    这是那家TS婚纱设计工作室特地派来的工作人员，专负责新娘一整日的礼服更换。据，是那家工作室别无所有的特殊服务。

    礼服助手笑看了眼殳蔚身旁的助理：“姐姐看来是常关注我们的婚纱，连这件‘美梦森林’的宣传语都背得一字不差。”

    助理两眼放光：“你们太牛了，我真的超级喜欢。我周围的朋友以前都在想婚纱是租呢，还是买周氏的。自从遇见了TS，已经不用纠结了，一定是攒钱买你们的！无论是婚纱还是礼服，都独具匠心，直戳人心。”

    殳蔚扶潘倪坐下，替她重梳新发髻，边拆珠花边揶揄这位忠实粉丝：“想嫁人了？”

    助理倏地脸红，礼服助手在一旁抖开头纱，左右查看时又笑：“感谢喜欢，无论是哪一款婚纱还是礼服，我们都会根据新娘的身材体型、气质容貌，加以改造和新增元素，让原本的那件婚纱成为新娘独一无二的婚礼婚纱。”

    捕捉粉丝一枚，自然不忘宣传自家特色。

    “你们的设计师，都是巴黎优秀精英吗？”殳蔚趣问。

    礼服助手在这时抬起了眸，双目注视她，摇了摇头：“我们的设计师，是中国人。”

    助理来了兴致：“什么水平才能成为你们的设计师？”

    新娘子终于缓足了前半场耗费的气力，毫不留情地击她：“你还是乖乖跟着我姐当化妆师吧，难不成还想进人家TS哦？”

    二人早就因殳蔚而混熟，互相调侃是常事。

    “我也不知道什么水平才可以。”

    礼服助手礼貌回应，微微笑道：“因为我们的首席设计师，都是一个人。就是我们TS的老板。 ”

    作者有话要：　　蠢作者表示，如果想要快速完结，四章就阔以。如果不想太赶，六章也没问题。如果要细细写来，应该会有十章吧2333333，哎呀，纠结。

    接下来有任何疑问，都请看到最后哟~

    期待你萌的评论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