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蔚跌撞着上了楼，助理已经醒了，扒在窗户前看烟花。

    “要不是这场烟花，我真怕自己睡到第二天。”她伸了懒腰，瞄中殳蔚手中的果盘，喜滋滋地捞过，“感觉自己睡了好久，你去哪了？拿个果盘不会这么久吧？”。

    见她惶惶不语，助理同她开玩笑：“不会是去帮忙点烟花，被吓到了？这脸煞白。 ”

    “东西收拾一下，这场闹完也该结束了。”殳蔚不愿绕着这话题兜圈子，往洗手间走，“想看烟花，楼下正厅落地窗那最好。”

    “我现在只想躺尸在我家床上，”助理手脚利索清点化妆包，记起一事， “对了，我们今晚怎么回去，跟谁的车？”

    她何尝不想离开。

    趁着这场众人皆被吸引的烟火，悄无声息地离去，是她此刻最大的愿望。

    自然是事与愿违。

    殳蔚从洗手间出来时，听见助理在门口和人相谈甚欢。在触及明江唐循声投来的目光时，心慌地垂了眸。

    “明先生是来叫我们下楼看烟花的。”助理满面粉丝见爱豆的崇拜之情，摇拽殳蔚的手臂，“殳姐，我们下去看完再上来收吧？”

    “都是请人设计的，会比一般市面买的好看得多。”明江唐在看她。

    殳蔚心情不佳，正欲婉拒。

    音落半晌，一旁门框墙壁处冒出一颗脑袋。章舒舒探出半边身子，蹦跳似的蹿出来：“姐姐，一起下去看吧！嫂子你也喜欢，让我过来叫你。”

    原来，他们是一起来的。

    殳蔚深感一口闷酸吞咽不是，却又愈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烟花声夹杂着楼下的欢呼声一阵接一阵，她自知避无可避，拍了拍助理的肩膀，微微一笑：“好，那你们先下去，我把东西收好了直接带下楼，一会儿也不用再上来一次。”

    助理同章舒舒年龄相仿，性格均活泼明丽，初初见时便甚是投缘。

    此刻她按捺不住早想飞奔下楼，听到殳蔚放话，两人挽着手一蹦一跳地溜远了。

    明江唐倚在门边，脚步未挪。

    殳蔚提不起精神，还是轻笑解释：“你也跟着她们下去吧，我这边还要再收几分钟，很快。”

    她背对他往里走，强迫用深呼吸保持镇定。

    “殳蔚。”在她走了几步后，他上前拽过她的手腕。

    这是今日重逢，他第一喊她的名字。

    再想佯装粉饰，终将在他唤她名的这刻，丢盔弃甲。

    她没回头，只是喃喃似自语：“你回来得真突然……我有时甚至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烟花绽放，映在玻璃窗上，洒下点点星火。

    他良久不言。

    殳蔚自嘲一笑。手腕转动想要挣开，被他攥得更紧。

    “为什么不敢看我。”明江唐紧扣住她，从侧向前，身影铺天盖地罩下，“从下午在酒店时遇到，直到现在。你都没有看过我。”

    殳蔚被这张狂气笑，抬头看他的脸：“我哪有不敢？”

    “你有。”明江唐直视她的双眸，“你的目光只敢涣散地停留在我的脸上，却不敢聚焦对上我的眼睛。”

    他笃定：“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没有，”她马上反驳，猛扯出被攥红的手腕，“看哪里，看不看，都是我的事。 ”

    殳蔚转了身，开始“忙碌”地收拾化妆道具。直到身后传来低低一声“对不起”，连离去的脚步声都隐在烟火绚烂里。

    眼底有滚烫的热意，她一忍再忍。咽下那股劲时，才察觉喉咙口干涩似行于沙漠。

    我才不要你的对不起。

    ***

    当夜离去，安排明江唐送殳蔚二人。

    殳蔚同助理坐于后座，途中他接了个不长不短的电话，余下的时间，都被健谈的助理“掌握”，天马行空聊了一路。

    她这才慢慢醒觉，这几年，他变了许多。以往的明江唐，何时是愿同陌生人闲聊逗趣的。他慵懒独立，从不是群居人类。又怎会像今夜这般，谈笑风生，引人沉迷。

    车内深夜电台的声音很。却是在又一话题结束后，让寂静一霎的车厢不至于陷入沉寂。

    正好播到观众来电环节，那女生懊恼地同主播苦诉，因为初恋而离开她的前男友，分手一年想要重新追求她，该不该接受。

    恰是红绿灯间隙，明江唐揿灭手机，先开了口：“舒舒让我代她向你们要化妆室的名片，走的时候匆忙，忘记了。”

    助理点头：“她下午也提了，应该是想要殳姐的。我这儿有，一会儿给你。”

    长时间专注于车窗外风景的殳蔚，闻言，侧头看了助理一眼。

    后者不明何意，憨憨地朝她笑。

    明江唐笑了，车子驱动：“多谢。”

    “那明先生，我能不能斗胆讨一张，你的名片啊？”助理摩拳擦掌，“或者工作室的也行，我想带我的姐妹去看看。”

    明江唐颔首 ：“自然可以。”

    “我加了舒舒的微信，直接发给她也行。”助理嘿嘿笑了两声，“不过明先生，你跟舒舒的关系真好，虽然年龄看上去不像同学，倒像认识很久的朋友。”

    殳蔚倏地抬眸，眼珠子转去看驾驶座的人。

    他没穿黑色外套，衬衣袖子挽至手肘，露出线条紧实的臂。正因车内昏暗，她在后方，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地盯着他。

    前方左车道有车驶来，光束透过玻璃，在他脸上。他眼眸微眯，侧脸浸在光里，英俊勾魄般的，让人移不开眼。

    光线褪去，悸动随光隐于黑暗，才听见他带有笑意地出声：“不敢惹她，不然裴青可饶不了我。”

    “她这个哥哥也很好。”助理感叹。

    ……

    车子拐入巷，殳蔚手肘微顶身旁尚在叽喳的姑娘，提示她：“快到了，你准备一下，这里应该不好停车。”

    助理捣蒜似的点头应了，不死心，又抛了个问题给前方开车的人：“明老板，斗胆再问一句，你有女朋友吗？”

    歪头想了想，继而补充道：“不过道消息，又你有未婚妻，到底是不是真的？”

    “啪”地一声，话题被断一秒。

    殳蔚弯腰去捡掉落的化妆包，五指紧线粗实的背包带子里。救命稻草似的，不用力，心就会没有支点。

    这回明江唐没有回应。

    助理郁闷地撇嘴，求救似的瞄了眼左手边的殳蔚。

    殳蔚闭了眼，头疼地启声丢台阶：“你一晚话痨个没停，赶紧收拾好，回家注意安全。”

    右转指示灯亮，方向盘转。车子缓缓靠边熄火时，他才微微一笑，很清淡的语气：“这是**了。”

    在回答方才的问题。

    解锁声陡响，他又：“路上心。 ”

    ……

    接下的路程，只有他二人。

    刚过了路口，明江唐再次在路边将车熄了火。侧头解安全带的同时，眸子看向后座的殳蔚：“在车上等我。”

    殳蔚愣愣地点头，就见他弯腰而出，下了车。

    很快，她又在后备箱开启的动静下，回头——

    只见两三个素未谋面的陌生面孔，在往后备箱里，一箱一箱地装载包好的方形箱子。

    殳蔚呆了两秒，果断下车去寻明江唐。

    他就在车尾后两三米处，面前还有七八个直径二三十厘米的箱子。点了烟，在跟身旁的陌生男人低声交谈。见她出来，目光一顿，看着她。

    “需要帮忙吗？”殳蔚走过去。

    凌近两点，在空无一人的街头，被两个大男人直勾勾盯着，她讪得慌：“你、你大晚上还运货啊？”

    明江唐一怔。他身旁的男人更是闻言后，大笑几声，摆手去帮忙抬箱子。

    “一会儿上车，你坐副驾驶。”明江唐在树干上掐灭了烟，丢进一旁垃圾桶，“后座也要放东西，不然位置不够。”

    “好。”这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她偏头去看忙活的几人，“你等会还得工作？”

    “先送你回去，我再去趟工作室。”他道，语气里好似有暖意。她太疲惫恍惚，也辨不清。

    殳蔚点头时，也仰头看他。这一眼，四目相对，心坎上被敲了一记。

    她忽在此刻想起助理的问题，他有未婚妻？而他的回答，既不肯定，也没否认。

    心下钝钝地抽着，自遇他始，在今日从未消散。

    她有了不真实的感受，甚至希望这场相逢只是一个长梦。梦惊醒，一切都同最初一样，她还可以等他，即便不知何时才是头。

    殳蔚仍目光滞在那一堆堆箱子上，这是眼下最安全的位置。轻声喃喃：“好辛苦。”

    ***

    时隔四年，那晚辗转反侧后入梦，终于有他的影子。

    梦境中，殳蔚在塑胶跑道上奋力前进。但是太累太晕，栽倒在地面。膝盖血肉模糊，她痛得直哭。明江唐从身后而来，问她痛不痛，然后背起她，朝反方向跑。

    画面一转，回到潘倪家的洋楼。她躲在一墙之隔的门口，听明江唐和章舒舒的谈话。直到那句“你想娶……”出现时，她探出头，朝墙后看——

    有两个人抱在一起接吻。这两人是谁，她看不清脸。

    醒来时，满身满头的潮润水汽 ，枕巾也是湿的，不懂是泪是汗。

    ……

    潘倪和裴扬安出国度蜜月，十天半个月不着家。为了不耽误反馈，临行当晚拜托殳蔚将婚纱反馈照片送到TS婚纱设计工作室。

    殳蔚先是不愿。助理周倩不知何时知道了，嚷着想去TS逛一圈，却又不肯没由头去瞎看。

    好在殳蔚那晚同明江唐互留了新的联系方式，在微信上跟他提了这件事。明江唐回复这几日不在宁西，她才舒了口气。

    转念，又觉悲哀。到底是期待还是害怕，是愿意还是不愿，她也理不清源头。

    TS婚纱设计工作室在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包下地王大厦16-20楼，共五层，作为工作基地。

    殳蔚领着周倩进了前台。

    前台姐在得知她的姓名后，展颜笑了，一副终于等到的模样：“殳姐，老板交代过，如果您愿意，可以自由参观我们工作室的全貌，我们会安全专职人员带领。如若您想亲身试穿我们系列婚纱，也是可以的。”

    试婚纱？

    殳蔚惊了一刹，连连笑拒。

    奈何周倩死活不依，二人被热情的专职导购，像领导视察一般带着参观了全楼一圈，又引入贵宾室，人手一本镶金硬皮册子，提前观下半年新系列婚纱图貌。

    周倩激动地两眼一翻，险些要晕过去。

    彼时讲解员又换了一位，不再是方才领她二人参观的导购，而是一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殳蔚瞄到她胸前名牌上“主管”二字时，暗暗坐直了腰板。

    这位年轻主管并不扰殳蔚翻阅的过程，而是在她目光停留时，笑着开始为她注视的婚纱图进行讲解。如沐春风，循循而来。

    殳蔚再次感慨这里工作人员的服务和敏锐，都是极致。

    “抱歉姐，这本册子上的内容，是暂不可以拍照外传的。”主管断周倩想要拍照留念的**，并未发火，微笑解释，“这个系列年末才会陆续发布，现在也只是样图样册，并不是最终定稿。”

    周倩缩肩致歉，眼珠子转了圈儿，悄声又问：“既然是机密，为什么还要给我们看啊？”

    主管的目光落在殳蔚脸上，仍是礼貌而又保持距离的微笑：“老板过，今日迎接的，是贵客。无论是参观还是讲解，人员安排上，都是老板事先交代好的。”

    殳蔚翻阅的手顿在半空中，指尖微松，一页又落。

    周倩挑了眉，破不点破，笑弯了眉：“这么来，我也算是沾光了。 ”

    ……

    当晚，她收到了周倩的微信。

    周倩：【殳姐，恕我直言，你跟明老板，是不是以前认识？】

    殳蔚：【别以为我脾气好，就敢随便八卦我。】

    周倩：【人家今天用国家主席视察的级别款待你，连新系列的初稿图都敢拿出来给你看，这不是亲戚好友沾边就能得到了待遇吧（奸笑）？】

    殳蔚：【那你，这是为什么？】

    等了一会，周倩没回应。

    殳蔚揿灭手机，继续将满桌的书分类寻出，放置书架上，再贴上标签。一来二去，忙完了大半边，才察觉手机指示灯在闪。

    她点开，去看信息。

    周倩：【如果不是这个，那该不会……是因为舒舒的哥哥想追你吧？】

    殳蔚白眼一翻，无奈敲字：【偶像剧里的路人相识，不适合现实生活。少看点那种幻想剧。】

    周倩很快发来：【对啊！你看，她哥哥想追你，她为了帮她哥哥，就去拜托明先生。明先生为了哄她，自然得帮着她哥哥。这不，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正好你要送反馈照片过来，就把最好的待遇端到面前了。】

    殳蔚的心如坠冰窖。

    她盯着那两个字，盯到仿佛再不认识，才颤着拇指，一字一句敲着：【为什么要哄她。】

    周倩手速极快：【嗯？】

    殳蔚：【章舒舒，你是为了哄她。】

    殳蔚：【为什么。】

    洗衣机飞速运转的声音渐渐平息，殳蔚拖着步走到洗衣机旁，木木的，像个傀儡。

    她开滚筒盖，目光滞了几秒，往里头倒洗衣粉，关上盖门，选定程序，确认……

    排水声骤响。

    她被惊醒，不言不语地望着重又转动的洗衣机，眉眼间闪过一丝痛意。

    手机微信再来。

    周倩：【嗯？章舒舒，不是明先生的未婚妻吗？ 】

    作者有话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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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想日更，不懂能不能做到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