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嗡鸣，听觉消失一霎，呼吸也滞了一霎。

    微信消息再度蹦弹。连着两条，还有一张需要加载的截图。

    周倩：【是我猜的，谁叫舒舒也回答得模棱两可，感觉是她还害羞。不信你看这条朋友圈。】

    周倩：【（图片）】

    手在发冷，拇指在抖。怎么也点不下去。

    殳蔚蹲在洗衣机旁，背脊贴着冰冷的滚筒舱门。轰隆的运转声，能压抑滔天落寞席来的恐惧。

    舒舒仙女喂：【今天吃了帝王蟹，开心~放两个大帅哥的偷拍，嘻嘻。明还是一样高冷呀，气气。再这样对我爱理不理，就让你娶不到未婚妻，哼！马上要回国啦，近日喜事临门，好运也要多起来。姐妹们等着我哟。】

    明媚活泼的语气，见话如见人。

    这条朋友圈的时间，是四个月前。

    四宫格图。

    一张是他同裴青低头在讨论手中文件的工作偷拍，另外一张，只他一人。

    明江唐倚在沙发里，膝盖上搭了银灰色笔记本电脑。面前的茶几上，近左手边有一只白陶瓷印花茶杯。

    殳蔚两指触及屏幕，将图放大。

    一截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像藤条编织的手环。

    剩下两张，就是章舒舒的自拍。

    ……

    他是真的有未婚妻。

    然而，

    他何时归国，何时婚娶，新娘是谁，喜宴哪日，她一概不知。就连那条在她印象中，从未出现，从前不喜，又是谁送的被他日日戴着，睹物思人般的手环，她也不明故事。

    眼前光暗轮霎，她恍若被无数幻觉回忆交叠缠住，身上忽冷忽热。走马观花的旧时影像中，一遍遍重播十几岁时他还在身边的画面。

    都是他对她笑的瞬间。

    ***

    母亲殳琪的电话，成了她逃避现下的出口。

    连着周末，把加班天数调成了休假，一共四天。她连行李箱都没拖，只有肩上一只背包，轻装从宁西回桐乡。

    深夜的车站人不多不少，她顺着出站口的人流望去，熟悉的身影是结伴的，映入眼底。

    “回来了，”殳琪笑迎上前，握住她的手，“饿不饿？家里备了鸡汤和糕点，都温在锅里，睡前吃一点。”

    殳蔚撒娇嚷了一番，又张开双臂跟殳琪身旁的男人拥抱：“韦叔叔，好久不见。”

    “蔚蔚更漂亮了，”韦威亲切地回应她，手在殳蔚后肩轻拍，对继女的和蔼亲昵，“赶紧回家，咱一家人边吃边聊。”

    夜里，豆大的雨点砸落，窗上有蜿蜒的水迹。

    殳蔚从卫生间里出来，看了眼房门紧闭的主卧。殳琪鼻梁上架着副金丝框眼镜，在客厅红木沙发上坐着看材料。见女儿出现在视线里，冲她招手。

    继父韦威，在收拾完碗筷后，称中年人最是犯困，很自觉地回了卧室，把独处空间交给她们母女。

    殳蔚挨着母亲软馥的身子，像时候那般，手挽着手，头靠她肩上。

    “妈妈这几天正好忙，但会尽量一下班就回家陪着你，”殳琪轻抚女儿的长发，低声询问，“不过车程来往时间也长，或者你想不想这几天住市区，去妈妈公司看看？”

    “就是上次你提到的那个合作？”殳蔚玩着母亲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然以后你发我工资吧，我辞职，来给你杂。”

    殳琪轻刮她的鼻尖。

    “是什么样的公司？”殳蔚坐直身子，端过那被温热的牛奶，一口一口抿着。从就是这样，牛奶没办法几口灌完，得猫舔水似的慢慢喝，才不会腻。

    “做婚纱定制的，想中西融合，造品牌优势。”殳琪见女儿还是老样子，问她想不想用白糕配这杯牛奶。见她嘟嘴拒绝，才继续笑道，“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无论作品还是业绩都很优秀。”

    她牙齿咬着玻璃杯沿，似笑非笑睨了眼：“条件开得也不低？”

    殳琪笑了笑。

    中年运起的殳琪，用了数年时间，将刺绣旗袍技术发扬传播，名声躁。更是每年限额招收制作、设计学徒，事业风生水起，闻名于外。

    而自己的女强人母亲，在不忘初心的同时，更是对一切商业合作精挑细致，专注旗袍艺术。能得到她如此赞美和倾心的合作企业，少之又少。

    玻璃杯中牛奶见底，奶渍残留杯壁，被殳蔚搁在茶几上：“什么时候见面谈？”

    “后天。”

    殳琪忽而正视她：“蔚蔚，你也一起去。”

    殳蔚眨眼，偏头去看昏黄灯光下的母亲。

    “妈妈的事业，以后也是要传给你。有些事，或早或晚，都是要接触面对的。早些上手，未来也会轻松很多。 ”

    ……

    隔日，雨水未停。

    殳蔚坐在茶话室，仰头去看壁上挂钟。下午四点。

    “暴雨，车在路上耽搁了。”殳琪放了电话，目光在蓝皮夹内的材料上逡巡，“晚了两个钟，也不差再等一会儿。”

    她叫来秘书，把酒店包厢时间改成晚上。

    殳蔚盯着手机，眼神有些发飘。

    没过多久，殳琪再度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向沙发一角的殳蔚：“蔚蔚，替妈妈走一趟。”

    行政部新来的助理不熟悉这边的路，恰逢有雨，车遇上想早日交班回家的司机，撞上车流高峰期，带着她绕了偏僻路。

    谁知雨势增大随时递增，山路也尚不平稳，反而被堵在半坡，前后难行。

    而合作方那头，负责人怕耽误时间让他们久等，比随行助理先行一步，车子就要到酒店附近。殳琪这才改变主意，先让殳蔚开包厢接待负责人，到公司面谈的环节改到明日。

    路段拥堵，雨势不降反增，车辆更是寸步难开。

    殳蔚反复去看腕表时刻，最终干脆同驾驶人交代一声，舍车步行，撑着伞闯进漫天雨幕里。

    倾盆大雨砸向伞顶、地面，手臂、腿脚都有了湿意。她在雨声闷响中，拨了临行前问行政部抄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此行的助理，他自己仍困在路上，和负责人是两条线，并未同行。

    “能给我你们负责人的电话吗？”殳蔚头朝一侧歪，借肩膀之力夹住雨伞，腾出一只手从包里翻出笔，“预计半个时后道路陆续疏通，新地址我会发到你的手机上，凡事安全为先，请不要着急。”

    那头应下，报了一串数字。

    雨伞倾斜，风卷来雨水，扑在脸上、发梢和衣角。如注的水流砸在臂上，又蜿蜒滑下，一道道水渍，渗开微微凉意。

    殳蔚边走边在手心上记下，写到第五位，笔墨消失，连同手腕渐渐僵住。

    她攥着那只无墨的笔，抬头去看眼前的路和周围的景。

    手机震动，她能猜到是谁，信息内容又会是什么。

    跨上台阶，迎面的喷泉水池，水满溢出，积了一厘米高的水滩。每踩上一脚，是清脆的水声，和愈凉的湿透感。

    文助理：【你好，这边再发一次负责人的信息。179xxxx4897，明先生。我方才已与负责人通过电话，他已经到达酒店，着黑色衬衣。可以照着讯息寻找一下，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 】

    殳蔚缓缓绕过喷泉水池，朝酒店大门望去。

    目光触及到那人的身影时，连呼吸都变得很轻。轻得像全世界只有闷重的雨声，敲在如鼓的心跳上。

    刹那间，整个世界的画面皆成了灰暗，只有他那处是鲜活、彩色的，折射而来的光，亮的不止是眼，还有胸腔下的那颗心。

    ……

    自她进入视线后，明江唐的视线就无一刻偏移。都在捕捉她。

    全身上下，有一半是湿的。收缩伞积下的雨水，淌了一路，在步伐停顿之处，悄悄汇了滩暗色水迹。

    殳蔚抬眸去看他。张唇想话，却又不止该如何称呼他，或者该以怎样的身份介绍自己，描述这段相遇。

    “走来的？”他观察她。量的目光由上而下，在触及她全湿的白鞋上时，皱了眉。

    见他此番全然不讶的神色，她还在困惑着。他知道要来接待的人，会是自己？不对，如果这点知道，那么他了解的，或许早已超过她的预期……

    “车堵，怕来不及。”殳蔚看到了他脚边的出差专用黑皮箱。

    “也刚到吗？”她想揭入下一段，眸光一晃，不偏不倚地撞到手腕上那条藤编手环。声音也随之窒了窒，“房间都订好了吧，不然我们先进去。”

    明江唐拿到房卡，殳蔚微笑提示：“可以进房间休息一下，酒店地址我也发给文助理了，他随后就到。我这边先开始准备晚席，等时间到了，再来叫你。”

    很公式化的礼貌态度。

    他顿了顿，点头应道：“辛苦了。”

    离开前，明江唐又问了殳蔚最近的商场位置。殳蔚猜他可能想购置出行物品，好在酒店旁不远处就有一个大型商场。她找到定位发给明江唐，他才道谢进了电梯。

    ……

    晚饭前，席面早已布置妥当，殳蔚在母亲的示意下，上楼寻明江唐。

    房间门从里而开，他站在她面前，却让她先进来等。殳蔚暗道不能太没规矩，毕竟现下两方是合作关系，自觉婉拒，站在门口。

    明江唐深看了她一眼，回头往里走。

    没过一会儿再出来，手上拎着个方形纸袋，可以辨出里头装着盒子。在殳蔚疑惑的眼神下，递到她手边：“拿着。”

    殳蔚犹豫半晌，先接过。开后心头一跳，是鞋盒。里面是一双白色平底鞋。

    她看了眼标志，心情愈加复杂。

    “进来是想让你把鞋换了。”明江唐开了口，“穿着一双湿鞋，也不难受？”

    见殳蔚默不作声，他顿了顿，又解释道：“逛商场的时候路过鞋区，想到你鞋子湿了，顺道买的。”

    心下难掩苦笑。

    她垂眸盯着那两只鞋，低声：“你怎么会知道我穿多大的。”

    “想来和从前也没多大差别，”他的眼眸在看她，“个头都没长，脚应该也是。”

    话落，二人皆沉默。

    直到殳蔚把盒子盖好，重装回纸袋：“无功不受禄。更何况现在我们是合作关系，这样私下收礼，不太好。”

    走廊灯光忽闪。有侍者路过，拿过对讲机，仰头在看灯。

    明江唐半眯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贵重才为礼。一双鞋而已，没这么多要求。”

    抓住她话中疵漏，他也退了一步：“那就别当成是合作伙伴送的，就当成——”

    殳蔚眼皮跳了跳。

    他思索措辞，继续道：“就当成，是朋友送的。”视线笼罩在她羊脂白玉般的面容上，想去看她长睫毛压下的双眸，“我知我们多年未见，但十几岁相识到现在，总归还算是朋友的。”

    这俩字似千斤重石，生生压在她的心口，想哽咽喘气寻求出路，又给她硬着掐断了。

    殳蔚懒得再与他周旋，也再难端稳礼貌恭敬的架子，冷邦邦回他：“谢谢你，可是我没有礼物反赠你，现在没有，以后更没有。”

    逞一时之硬气的后果在于，不仅显得自己气没风度，还朦胧营造了一种草木皆兵的慌张感，丝毫不坦荡，更显心中有鬼。

    明江唐微微一怔。

    很快，他笑了笑，不以为意：“没关系，反正我想要的——”话有停顿，摇了摇头，不了。

    你想要的，还有什么没有。年少成名，成家立业，财富名誉，应有尽有。

    从前不会缺朋友和礼物，往后也不会缺。

    殳蔚背对过他，苦涩地阖了眼。

    作者有话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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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更不是梦，貌似真的要来了。今天得空终于登了晋江，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有了个榜单，不更就会惨惨惨~！

    不仅日更，可能也会有一日二更，总之接下来一周，应该不会少于5更，然后~

    就完结了23333！

    吃一包旺旺雪饼加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