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2

A+A-

    殳琪致电消息:合作谈妥,参与入股。

    TS年底将对外展示的新系列婚纱,力求融入传统刺绣元素,并将旗袍款纳入新系列婚服中,优上更优,细中更细,致力于中西融合设计新突破。

    殳蔚记起那日在工作室浏览的婚纱样图。原来他这段时间频繁出差,忙前跑后,都是为了年底这一大仗做准备。稳中求进,开阔创新,从来都是他不骄不躁的追求。

    他什么都有,那是因为他每时每刻都在努力。

    那她呢?她这段时间,都在想什么?

    想那个藏于心尖多年,近日回归的心上人。想他何时才会对她坦白界限,而他的喜帖和喜糖,会在哪日突然送来。

    ……

    那晚,暴雨持续不停,积水难褪,暗无天日的孤冷。

    后半夜,车流终可挪,却行至入市口再次被堵。殳蔚熟悉这段路,告知明江唐可以往岔路进去,再行十几公里便可到达桐乡。先在她家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启程回杭州城。

    有落脚地再好不过。

    殳蔚抱出干净的空调被和枕头,在为明江唐布置客房。继父韦威体贴周到,最爱干净,这里虽是客房,却也时常扫,将就一晚绰绰有余。

    有脚步声停在身后。

    “如果晚上热,空调遥控我就放你床头,想开想关都随你。”殳蔚走到贴花窗边,纱窗开了一半,为了给这鲜有人烟的房间透气,“这屋长时间不睡人,不过我叔叔爱扫,勉强睡一晚不成问题。”

    她回头,视线去看洗完澡的明江唐。

    问了母亲家里有没有叔叔没穿过的新衣服,找了一套临时给他换上。他与叔叔,两人身形相仿,但明江唐个头更高,腰背挺拔,年轻人身板自然更结实。这衣服穿上身,哪有人要衣装的限制感,全被这张脸毫不费劲地撑起来,英挺俊朗不减下,反而更有家居丈夫的温和舒适。

    丈夫……

    殳蔚被这想法吓到一僵,动作迟疑一霎,移步把客房连通阳台的那扇门关上。

    “不用专门收拾,”明江唐朝她走近,沐浴露淡淡的气息悄然蔓延,“我睡客厅也没事。”

    她哪会是这般气且不懂待客的人,更何况他与母亲间存在合作关系,于情于理都怠慢不得:“有房间,睡客厅做什么。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虐待你。”

    他不动声色替她将碎发撩至耳后:“你怕谁知道。 ”

    殳蔚不做声。

    她端过电脑桌上,早就倒满的温水递到他面前,揭过这茬:“喝点水。一会儿我煮点吃的,面条怎么样?”

    明江唐垂眸看她。眼睛沉得像深潭中的水,无波无澜,却又是任何风吹草动一过,都能令人无法忽视、心惊的暗潮涌动。

    短暂的沉默,似早已看穿她绕开话题,故作不答的心思。怕捅破那薄如蝉翼的纱窗纸,将二人扑朔迷离的关系昭告眼前。

    “我不用,不饿。”他终于开口,语速很慢,“你别折腾,早点去睡觉。”

    “我饿。”殳蔚早有准备,不怕他拒绝,“但是一个人吃太有负担,你陪我一起。”

    不等他回答,殳蔚绕他而行,往厨房走:“我只会做最简单的,十分钟就好,你可以看会儿电视。”

    她的手按在冰箱柜门上。想了想,还是先开了客厅的电视,调至晚间新闻频道,遂再进厨房,翻冰箱里剩余的食材。

    电视里的喧闹是现下二人间最好的防御。

    也能让她在有他存在的空间里,不再胡思乱想。

    ……

    凌三点,暴雨砸落窗台的闷响,再度成为主导。

    十五分钟前,屋内灯光敞亮,无一处陷于黑暗。直到各怀心事,互道晚安,黑夜袭来。

    十五分钟后,殳蔚躺在床上,书桌前台灯犹亮。侧耳听见的不仅是落雨声,还有很轻很低,但难以忽视的扣门声。

    她心头一震,敲门声落下的第一秒,她没有动。

    隔了五秒,那道声响再次出现:“殳蔚。”门外,连带明江唐低声言语,钻进耳底。

    他从不是扰人清静的闲人,只因太了解她,知道她有光必难以入眠,而不眠时必定灯亮。两个房间相隔不过一道承重墙,而他在阳台上,自能很清楚感受到她房间的微光亮。

    想装睡过去,却又怕错过什么。那种若有似无的微妙感,促使她翻身爬起,鞋也没穿,人已到了门前。在犹豫,要不要开门。

    “不用开门,”他已听见房内动静,哪会不知她的心思与处境,各下一步台阶,“这样就好,我想这样跟你几句话。”

    殳蔚背靠上房门,地板透心的寒,从脚底渗入,蔓延血液。她轻轻“嗯”了声,也不知他能否听见。

    这座楼是旧房,只有两层。楼下原是殳琪的旗袍老店,现改成专属于她的设计屋。楼上房间全部通,格局就同普通公寓的三方二厅相似。

    以往的安静搁在如今,倒成了放大神经和细枝末节的出口。让她心生惶惶。

    她不知下一秒,出现的是话声,还是门锁转动。

    “为什么不问今晚。”明江唐沉默半晌,隔门问她,“我等了一晚上,你至始至终,不问一句。”

    殳蔚犹如脚踩冰封河面,身在下沉,心也如此。

    今晚是这般短暂又漫长。

    他话中不提一字,但她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那个不受控制,缱绻绵长,却有征兆的吻。是他在主导,她亦回应,车厢软座、暴雨雷电、交通障碍,无一不在催化着这把火,他们是柴,它们即是火源。

    “你想我问什么?”殳蔚轻按在门上的五指,渐渐回缩,“你觉得错了,就忘记。左右我既没人想,也不会到处乱。”

    “那你呢?”他就着这处反问她,“还在等我吗?”

    ***

    一周后,殳蔚回了趟搬迁至靠南地区的宁西市一中。她足足换了两趟公交线,加上等车不行,耗时一个半钟,才找到新校址大门。

    今日周六,学校对外开放,学生照例补课。

    近几年,宁西市一中势头猛如狼虎,先是各大联合模拟考一路赶超杭州重高,高考放榜的文理状元均收纳怀中,总平均分、重本一本率也遥遥领先,成为一众初升高学子、转校借读学生争向挤进的全优院校。

    新校址比旧校区更大更宽,各类设施百倍齐全,是在外人眼中金光闪闪,如神一般的存在。

    殳蔚途径操场,正好遇到几名体育特长生跟着老师在训练。她眯着眼量几分,心中犹疑,不敢确认。

    有不似学生的年轻女性,且高挑漂亮,在学校漫步晃悠,是人都会多看两眼。

    那几名学生频频往殳蔚这处看来。

    想着默默走过,哪知身后有脚步声逼近。她受影响堪堪回头,就见那方才被她盯着、全身运动装的瘦高个老师,笑眯眯地站在她背后。

    “老师……”殳蔚几分惊讶仰头看他,“覃老师,真的是你。”

    “你是殳蔚。”覃老师毫无阻碍念出她的名字,从事体育这行的人向来直爽,“别诧异我怎么还记得。明江唐那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殳蔚愣住,顿时不知所措。

    “他?他……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来。”

    覃老师这个岁数,也是见怪风花雪月,世事无常的人,哪能不识殳蔚眼中之惊和惆怅之意。悟了,也只是微微一笑:“你肯定好奇,我的学生数不胜数,为什么会记得你的名字。”

    他告诉殳蔚:“明江唐来问我要过一样东西。”

    ……

    当日,殳蔚站在覃老师的办公室中,拿到了一张旧照片。

    是高一那年,她斩获期末语文年级第一,和一众年级前十、单科第一的优秀学子站在大礼堂上,受千人瞩目,领奖合影的那张。

    那年的明江唐,还在她身侧。

    青葱岁月,青涩面容,最好的校服情侣装,最好的时光,最好的他们。多看一眼,眼眶就要挡不住热意洪流。

    覃老师缓缓道来:“第一次,他是在开学后一周,来找我拿照片。当时来问的人不少,有身在其中的,也有局外人。不过我统一把照片洗出来,登记姓名,都给了。”

    “为什么我记得他呢……”他尾音拖长,似在思索。半晌,笑了起来,将答案告知:“明江唐这子比较特别。他拜托我,在照片背后,只刻上你们两个人的名字。”

    殳蔚攥着老照片,目光盯着的,只有照片上的一个人。都是他。

    她在大起大落中,抓住仍在半空晃荡的起伏点:“第一次?还有几次吗?”

    “对。”覃老师关上书柜,从长裤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燃了一根,去想那日再见这位令人瞩目的学生的场景,“一共两次。第二次,他来找到我,诚恳又迫切地问我,有没有底片或是保留的旧照片,他想再要一张。”

    “那结果呢?”

    “结果自然是,他拿到了。”覃老师吐了口烟圈,薄烟似往事,一触即散,“不过他还算有点良心,没让我再给他刻字。”

    手搭在椅背上,收紧,又松开,以此往复迫使自己回神:“第二次,是什么时候?”

    覃老师陷入沉默。

    殳蔚抬眼看他。他眉心微蹙,烟在指尖未动,轻烟袅袅间,在回忆过去的时间点。

    “大概三四年前……哦!是四年前。”覃老师乍然笑了,烟凑近唇边,享受地奖励自己一口,“临近年末,那天学校正好举行散学典礼和表彰会,他突然出现,就在体育部办公室等我,等到我回来收拾东西。”

    “那次我儿子高二,考了年级第五,我记得。”

    ……

    手心早已被汗浸湿,空调冷风直灌入背,有轻微的窒息感。

    隔了几秒,她终从椅背上撤了手。

    四年前的年末。

    是他即将出国的那最后时光。

    是他们分离的,遥远且孤寂的,二零一六年。

    作者有话要:  ——

    ——

    ——

    这章很适合听Dusk Till Da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