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寒夜
夕阳西下,残阳仅存的一抹余晖,勉强能够托起一片不大的,血红的晚霞。
云下,山前。
苏琰的屋似乎被一股黑乎乎的气息笼罩,与往常相比,有些凄惨,萧条。
兰花被晚风吹荡,一摇一晃,闪烁出世间仅有的忧伤,冷风中飘着的,是被人心深浅埋没的爱恨缠绵,空中撒的,是被浮沉世间摧杀的如花美眷。
屋,被仇恨覆盖,与泪伤同生。
世间本没有什么生来便有的仇,只因人心间有利益,才会有仇恨,此无尽时。
屋中,苏琰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暗自流泪。
墙上那几把木剑还被擦的发亮,似乎在漆黑的夜晚,可以照亮一切,可此时,却无法照亮苏琰的心。
“为什么,为何世间要有仇恨,为何人就不能逍遥自在的活着”
往日与师父生活的点滴此刻在苏琰脑海中回荡,为何师父要让他去复仇,难道以前的生活不好吗。
他的心中好恨,恨那些给他带来仇恨的人。
这世间,每个人生来都是有仇恨的,除非死人,因为对于一个死人来,即使有恨,他已无法感觉到。
若苏琰不敢去为父亲报仇那是假的,他只是不忍离开,十九年来,他早已与莫兰山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尤其是自己的师父,有着深厚的感情,去报仇,就意味着要离开。
泪水,已渐渐润湿衣被,暗暗发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伤心的人都会流泪,此刻苏琰正是那种人。
“师父,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对,师父还在林中等我”
苏琰掀去被子,飞奔直向林中而去。
屋外,林中,天已暗,云渐散,风微冷,草飘摇,兰花掉色,木夹枯香。
苏琰刚入林中,一曲箫声入耳,在苏琰心中扶起一阵阵悲伤的涟漪。
苏琰从未学过曲子,更不懂的音律,但他却能听出这首曲子所表达的情感,悲伤,哀怨,不就正是此刻的他吗。
“师父,师父”苏琰大喊,向林中跑去。
日头已落,没有一丝光明,处处一片漆黑。
苏琰知道是师父在吹着这首曲子,凭着声音的来向,他依稀已看到白涯海的身影。
“师父”
箫声停下,白涯海转过身,看似冷冷的表情下藏着一丝笑意。
微风,吹拂过苏琰的脸,一股凉意袭来,直接冷到苏琰的脚底。
四周,看不清飞鸟的痕迹,只能听到哀鸣,似乎在抱怨树上空巢。
“你不觉得四周有些黑吗”白涯海道。
“黑,黑的没有方向”
“可你找到了我,为什么”
苏琰面部僵硬道“因为师父的箫声,我是凭着箫声来的方向找到师父你的”
“既然我的箫声可以在这漆黑的林中给你方向,那么你的心声也该给自已一个方向,不是吗”白涯海道。
“我怕自己会选错”
“不会的,跟着自己的心声便不会有错”
苏琰沉默。
“不觉得四周黑的让人喘不过气吗”
“嗯”苏琰不想话,此刻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言辞,已不再是以前那个苏琰,自他知道要去复仇时,就已变为了另一个人。
仇恨让他变的很彻底,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已变。
这就是仇恨的力量,谁都无法逃避。
白涯海心中叹着气,却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像他这种人,懂的隐藏自己的心理情绪。
“既然黑,就该想办法去变,让身边变的明亮,无论何时,都要去做一个改变环境的人,而不是被环境改变的人。
白涯海突双指一震,做出一股强力,射在一堆干柴之上,干柴燃起。
火光烛天,黑暗,已不见,风已渐淡无声,不再凄冷。
可这堆火却只能够将四周的黑暗驱散,给冷风中的人带来温暖,心中的黑暗,心中的冷风,又该如何。
仇恨的冷风依旧使苏琰的内心一片迷茫,阵阵如刀,刺痛他的心。
“师父,这火只能驱散周围的暗,心中的黑暗又当如何”
白涯海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这话会从苏琰口中出来。
自己的这个徒弟,之前话总是洋溢着无限的天真,现在却如变了一个人,而且变的很彻底。
“要驱散心中的黑暗,就需要一把心火”
心火是什么,苏琰怎会明白,以前,他什么都不用想,只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与师父过着无忧的日子,可今日,此时,他似乎将此生能想的都已想尽。
“你现在心中是不是很迷茫,没有方向”
苏琰点头。
“其实你只需想明白一件事即可,仇报还是不报”
“仇我当然要报,可是师父,我不想离开你,离开莫兰山”尽管苏琰强忍着,可一滴泪还是从他的眼中跳出。
“难道你这次下山不会再回来,又或者,你会死在仇人剑下”白涯海和声道。
“不,师父,我一定会杀了仇人,一定会回来”
“那你又何须烦心,只是一场暂时的分离,为何要弄得如同生离死别一般”
白涯海沉下了脸,因为他知道此去必然是有凶险,可苏琰不能不去。
苏琰也沉下脸,因为他知道这仇非报不可,但他却又不忍离开。
人生总是会有一些选择,痛心的,不舍的,也正因这些,人生才会变的精彩,才会有人去珍惜,期盼明天。
“我我”
选择总比决定难,白涯海在十九年前就已明白这个道理,苏琰,也已明白。
去报仇,就意味着要与师父分开,不报仇,又怎能算作是一个男儿。
“师父,你能告诉我我爹是一个怎样的人吗”他不能够傻乎乎的就去报仇,若他父亲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这仇便不值得他去报,因此这一点必须要知道。
“你爹”白涯海抬头,仰望星空,如仰望神灵一般。
繁星点点,冷月当空,他的双眼中闪烁着一种气息,一种苏琰从未见过的气息,那气息很强,似可以翻江倒海,变换日月。
那种气息是每个江湖人都该有的--侠义。
“你爹他是一个义薄云天,正直坦荡,一身傲骨正气的英雄,是真正的男儿”
白涯海这句话时,眼神之中皆是敬仰之情,就算让白涯海去为他死,他也不会犹豫。
苏琰本就想去报仇,现在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更加压制不住心中的恨火,怒道“我一定要报仇”
白涯海扶须一笑,因这个徒儿终于长大而笑,因这个徒儿的一腔复仇之决心而笑。
“师父,杀我父亲的人是谁”苏琰的眼中一片愤恨,几条充满恨意的血丝在眼珠上来回游动。
“郑鸿渊”
白涯海字字道来,眼中也同苏琰一般,是一股报仇的杀念,只因为他与苏琰的父亲关系非同一般。
苏琰点头,虽然他不知道郑鸿渊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此时,这个名字已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中,与仇恨一起,被他记住。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最恨的与最爱的,苏琰亦是如此,现在,他最爱的是自己的师父,最恨的,自然是“郑鸿渊”
苏琰本没有见过这个人,连听也是第一次,却偏偏十分恨他,这就是世间的事,奇怪的让人有些害怕。
“还有件事,你不但要报仇,还要找一件东西”白涯海道。
“什么”
“麟龙令”
“麟龙令是什么,和我父亲有关吗,还是与仇人有关”
“麟龙令是你家祖传之物,若我没有猜错,定在郑鸿渊中”
苏琰脸色已变,因为在白涯海这句话时,他忽然想起今日凌晨的梦,梦中他曾被一群人称之为麟龙教主。
“师父,莫非这麟龙令与我梦中所见有关”
白涯海思索片刻,似在隐藏些什么,和声道“也许是你父亲在天有灵,也想让你去为他复仇,所以才托梦给你”
“师父,我想明日便下山,去寻杀父仇人”
“你真的想好了”白涯海道,望一眼中的萧,他眼中已流出泪来,或是对往事的追忆,又或者,他也不想分离。
“记住,这次下山,你的首要目的并非报仇,而是找麟龙令”
“什么”苏琰有些想不明白,不是要让他去报仇吗,为何又以寻找麟龙令为首要目的。
“那郑鸿渊十九年前武功已打遍天下,武界少有敌,如今定然已更上一层,你绝非他敌”白涯海冷声道。
“可拿到麟龙令就能打败他吗”苏琰疑惑道。
“没错,只要拿到麟龙令,你才会变的强大”
这却是为何,苏琰什么也不明白,但他却傻傻的望着白涯海,因为他知道,不管师父什么,都是为他好。
“好了,既然你已决定要去复仇,便早些睡下,明日也好赶路”话语刚落,白涯海便立刻吹起那首令人悲痛,哀怨的碎雨江南。
苏琰没有回房间,就站在一边,听着这首与他同病相怜的曲子。
白涯海眼中闪现着一些痛,因为他知道此次苏琰下山会有危险,虽然他很想陪着苏琰一起去,但偏偏他又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而且非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