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七 攻城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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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杨嗣昌长出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捏着鬓角,这时有一人端上一杯茶,杨嗣昌看那皂色靴子,便知道是李信来了,杨嗣昌并未抬头,便问道:“孙伯纶那边如何?”

    “还是老样子,要求大人上奏折,支持周士奇羁縻西虏的策略,并且提议周士奇出使套内,全权负责蒙古事务。”李信颓然道。

    杨嗣昌摇摇头:“李先生,你知道,本官不可能答应,若是如此,漠南就要落入孙伯纶的里了,此子本非池中之物,若再任由其发展,其威胁远甚东虏啊。”

    “大人,学生认为,您还是答应的好。”李信忽然道。

    见杨嗣昌投来狐疑之色,李信从袖中掏出一串玛瑙,:“大人可识得此物?”

    杨嗣昌拿来看了看,:“不过是寻常之物,若在京城,也就值三五百两。”

    李信点点头:“是啊,在塞外,连五十两都不值,然而这便是此次去套内,孙伯纶赠予学生的礼物,只能算是礼尚往来吧。”

    对于李信收受贿赂,杨嗣昌知道,却从未点破,而李信也从不隐瞒,让杨嗣昌可以从贿赂一事知晓官吏的意图,李信常言,求办事的官员之中,孙伯纶最为大方,每次少则两千多则五千两,而这次,竟然只以三五百两赠予,意思很明确,并无所求啊。

    “看来那孙伯纶认为,便是本官不助他,羁縻西虏之事也是板上钉钉啊。”杨嗣昌叹息道。

    “大人已经是兵部尚书,内阁辅臣,不日就要进京的,只要大人一离开,漠南、宣大,何人可制孙伯纶?再者,归化城难下,朝廷还要派大员帅师攻打,那人多半是周士奇,届时,莫要漠南,便是宣大也要为孙伯纶所有啊。”李信站在一旁,提醒道。

    杨嗣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开弓没有回头箭,归化城这个钉子对大明北疆的威胁太重,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理,今年打不下,就要明年再战,已经入阁的兵部尚书自然不能再督这支偏师,而大明能督师的重臣,除了五省总督洪承畴,和在湖广崭露头角的卢象升,就是延绥巡抚周士奇了,而无论落在谁头上,便是宣大总督,那杨嗣昌加税练兵,平虏灭贼的战略便是满盘皆输。

    “罢了,罢了,终究是输了半子。”杨嗣昌微微摇头,道。

    见杨嗣昌服软,李信走到书桌旁,轻轻研墨,侍奉杨嗣昌写奏折,那奏折内容早就由孙伯纶多次提及,杨嗣昌只是点缀一番便是,写完之后,杨嗣昌又写了一封文书,盖上督师大印,唤来中军官,吩咐道:“这封文书,你且带去丰州滩,告诉俄木布,他的要求本官答应了。”

    那中军官领命而去,李信却问:“大人,俄木布是何人?”

    杨嗣昌道:“一个奸猾的鞑酋,已故顺义王卜失兔的长子,想要从东虏那边反正的人。”

    李信听了俄木布的身份,恍然明白:“原来如此,看来漠南之地,大人还有抓。”

    两日后,延绥援军的前锋便冒着大雪抵达了归化城左近,杨嗣昌派来迎接的中军官看到只有百余骑兵,为首一人是个长脚长的汉子,雪花已经凝结在了他的胡须之上,看起来颇为滑稽。

    “不知孙总兵到了何处?”中军官验过了身份,问道。

    这汉子正是孙伯纶麾下的将军余彦,他大喇喇的道:“大雪纷飞,俺家将主爷怎么会来这鬼地方挨饿受冻,此次入援宣大,攻打归化城,便由俺余彦代劳了。”

    中军官眉头一皱,问:“敢问将军名讳,是何职衔,延绥的将官我多半见过,却从未识得将军。”

    余彦呵呵一笑:“某乃蒙古可汗麾下,不死队万夫长余彦,俺不是大明经制之师,你如何知道?”

    中军脸色大变,拉开距离,喝问:“若非王师,如何能放入中军营地?孙伯纶在哪里,为何不来见督师大人。”

    余彦却是丝毫不在乎,能让他服从的只有孙伯纶,眼前这厮莫要只是个中军,就是杨嗣昌来了,他也不会畏惧的,于是道:“这就要问你家督师了,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了下绊子,你若不让我等进营地,俺便回去了,误了你家督师的大事,你得担责。”

    中军官自然知道厉害,全军上下都仰仗着孙伯纶打下归化城呢,他若是赶走了孙伯纶的人,莫要督师,便是那些宣大将官也要杀了自己,中军立刻道:“你且莫要动气,都是为主上效力,我也不得不谨慎一些,这边去请示督师。”

    余彦摆摆,:“有句话替俺告诉你家督师,俺余彦是个大老粗,却也是个有脾气的,对俺来,最坏的结果便是舍了这身血肉在这里,所以,没事儿不要让人招惹俺。”

    中军官连忙去了,待半个时辰之后,来迎接的是曹文诏与虎大威,曹文诏麾下负责与孙伯纶联络的家丁千总见过余彦一面,二人在绥德一道吃过酒,曹文诏倒也觉得错不了,但打眼看去,余彦身边只有百余骑,便问道:“余将军,大队是否在后面?”

    余彦笑哈哈的:“俺知道曹将军和虎将军是好汉,自然不必隐瞒,俺的不死队和炮队共计三千余人,都在后面呢,三五日便到,其实也不必这般早到,前去准备还需些时日。”

    曹文诏和虎大威相互看了一眼,心道便是三千虎贲齐上也打不下那归化城,想来攻城的法子在那炮队之上,虎大威不明就里,曹文诏却是满脸糊涂,曹文诏知道,孙伯纶麾下的野战炮威力和射程都不如红夷大炮,而红夷大炮对轰己方也落下风,难道孙伯纶又有什么隐藏的利器不成?

    “余将军,还是去本官那边用些酒菜,歇息一晚,明日再战不迟,另外,督师有言在先,但凡贵部所需,全部由本官主理,你也休要客气。”曹文诏热情的道。

    余彦道:“那俺便不客气了,明日便开始攻城,需要丁壮两千,鹤嘴锄和铁锹各要一千,吃食饮水不能缺了,对了,再要两千两赏银,等这些东西到齐,便能开始了!”

    虎大威脸色微变,刚要话,便被曹文诏拉扯住,曹文诏把余彦让进摆满美酒佳肴的帐篷,笑呵呵的道:“若只要这些东西便能打下归化城,倒是我们赚到了。”

    “就怕他打不下。”虎大威应了一句。

    余彦盘坐在了毯子上,从铁锅里给自己盛了一碗肉汤,喝了之后,才对虎大威:“虎将军,俺对你尊重,是因为你是大明少有的敢和鞑虏硬碰硬的英豪,不是因为你是杨督师的亲信,俺来便是要打下归化城,打不下来,自当有人处置,你若再敢风凉话,俺扭头就走,到时候,你去向你那杨督师交代。”

    虎大威听了这话,怒不可遏,余彦却冷冷的:“俺不是俺家将主爷,俺不会虚与委蛇,也吃不得一点闲气!”

    话到这个地步,虎大威再难待下去,拂袖而去,曹文诏却招来七八个将官,陪着余彦一道饮酒。

    天已经完全亮了,阿济格还在榻上沉睡,昨日的欢宴让他饮用了大量的烈酒,但阿济格仍然感到高兴,虽以往骄傲的他看不起孔有德这类背弃祖宗的叛贼,但孔有德已经用大明士卒的鲜血和尸体证明了他的强大。

    除了却图汗那个蠢货葬送了几百人,整个归化城的城防可谓固若金汤,孔有德的天佑军已经打的大明军队不敢应战了,而另一个消息传来,阿济格一直担忧的孙伯纶,并不在围城军队之中。

    砰砰!

    忽然两声炮响传来,阿济格连忙起身,这个时候护军统领武拜跑了进来,:“主子,是明军刚才打的炮,孔将军已经去查看了。”

    “这个孔有德,倒真是卖力气。”阿济格嘟囔了几句,也穿戴完毕,登上城墙。

    归化城已经与当初多尔衮、岳托主政漠南的时候完全不同了,原本在城南的银佛寺已经被延伸过去的城墙包裹在内,而孔有德有让人仿照云内城建立了几个探出城外的尖角,从天上看,归化城倒像极了一只鸡爪。

    阿济格登上城墙的时候,孔有德已经在下令尖角炮台的炮把炮弹退出炮膛,阿济格远远望去,发现在城南,明军连夜筑了两个炮台,与南门形成夹角,他探出脑袋,发现射来的炮弹打垮了南门一段羊马墙。

    “孔将军为何不反击?”阿济格询问到,相比以往,他的态度尊重了很多,至少阿济格明白,除了孔有德,大金无人有本事把明国的红夷大炮正面打垮!

    孔有德道:“十二贝勒,明军那炮台咱们的大炮打不穿啊。”

    阿济格远远望去,与以往明军炮台不一样,这两个炮台都用土袋围成,只露出一个马头大的窗口射击,除非一炮命中那个炮口,否则便是无用之功,而三里的距离,命中那么的目标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与孔有德合作久了,知道火炮的射界非常重要,便问:“明军为何造这类炮台,又为何开炮打羊马墙?”

    孔有德道:“刚才不过是试炮罢了,看明军火炮,似乎只为了封锁南门,想来会有什么动作!”

    话还没有完,就看到明军大帐之中奔出七八骑,先是绕着归化城南面奔驰几圈,然后拿出一个水壶一样的东西,倒了出来,似是石灰,不多时,便在城墙以南五百步左右画了三个长度足有二十丈的正方形。

    这些骑兵离开之后,又有二十余骑出来,持长杆,在石灰标注的正方形中下马,用一种类似洛阳铲的铲子,在地上挖掘洞口,坚硬的土地让他们效率不高,阿济格看的出奇,发现这些人在每个正方形了挖了三十多个洞,看上去类似陷马坑,但足有五六尺深,待坑挖好,他们把一根根竹子似的棍子塞了下去。

    “他们似乎是在爆破!”孔有德道。

    “爆破?”阿济格表示不明白。

    孔有德:“地面被冻硬也就是上面五尺厚的土地,爆破会炸松土地,便好挖掘了。”

    “挖什么,壕沟?”阿济格问。

    “奴才不知道。”孔有德道。

    阿济格虽然不明白在干什么,心里却有些感觉不对劲,于是:“开炮驱散他们!”

    “太近了,这在火炮的射界范围外呀。”孔有德道。

    “主子,要不奴才带兵去冲杀一阵吧。”武拜凑上来。

    阿济格瞪了他一眼,指了指外面:“明军已经用大炮封锁了城门,骑兵出城少要被轰死十几个人,你看看城外的明军,大多是丁壮,你要用八旗诸绅去交换那些丁壮的性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