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一九 秦王的茶
孙伯纶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李自成,待他安静下来,问:“黄来儿,那我该怎么做,押你回京,三堂会审,给你一个申诉的会?还是与你面面相对,指出你的得失对错,质问你,怒斥你甚至刑罚于你?”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孙伯纶摆摆,缓缓走下来,淡淡道:“你这一生有功有过,有好有坏,但那不重要了,一千道一万,你该死,这就足够了!”
孙伯纶走到李自成面前,指点在了他的胸口,认真的道:“你以为你是谁?在本王眼里,你根本不值得我浪费时间,黄来儿,选一种死法吧。”
李自成的停留在了托盘的上空,犹豫片刻,忽然道:“这些不是帝王的死法!”
孙伯纶笑了:“你不是帝王,你是贼,是寇,是一个该为大明近二十年浩劫负责的人,了结自己吧,走到今天这步,你应该不怕死的。”
“朕要帝王的死法!”李自成高声喊道。
孙伯纶摆摆,好像驱赶一只嗡嗡乱叫的苍蝇,对牧锋:“带他去找帝王的死法。”
牧锋带着李自成离开了承运殿,殿内的大顺群臣都是戚戚然,孙伯纶命令道:“把所有的官员都控制起来,看管好了,莫要出了问题,黄河掘堤,百万冤魂,冤有头债有主,得有人出来负责。”
一排排的官员被带了下去,只剩下李自成的夫人高皇后,她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甚至连孙伯纶处死李自成的时候也没有有一点的变化。
“高夫人,您觉得本王做的如何?”孙伯纶淡淡的问道。
“殿下,您刚杀了我的丈夫,还要让我赞赏您的仁慈吗?”高夫人语气平静的问道。
孙伯纶微微一笑:“总好过到了皇帝那里,被凌迟处死的好吧,至少本王还能让他回乡安葬,与夫人葬在一起。”
道这里,高桂英有些颤抖,孙伯纶道:“听闻您有了身孕,实在难得。”
高桂英忽然跪在地上,求道:“殿下,放这个孩子一条生路吧。”
孙伯纶微微点头,:“自然如此,待夫人生下孩子,本王会让人把他送到米脂,找个好人家收养,没有人会知道他是李自成的孩子。”
“殿下善心,必有福报。”高桂英喜极而泣,心道。
孙伯纶摆摆,让人送来纸笔,:“烦请夫人为本王写几封书信给各地的将领,劝他们投降吧,阵前投降,一律免死,负隅顽抗,鸡犬不留。”
“殿下仁德,殿下仁德。”高桂英接过纸笔,连忙书写起来。
孙伯纶自然不会相信高桂英拥有多大的影响力,只是想借着她的口吻外加加盖的大顺玉玺让各地关口的将领确定,西安已经被官军占领了,大顺已经不是大厦将倾,而是已经失去了顶梁柱,关中通往中原、汉中、陇西、陕北有二十多个关口,只要用一个投降的,便可以有几千北府兵马在短期内赶到,协助控制关中的局势。
而最重要的信件是写给四川的田见秀的,孙伯纶最期待的便是这支军队的投降。
事实上,一切超乎了孙伯纶的预料,发给各地将领的书信发出之后,混乱遍布了各个关隘,各军反应不一,有些就地向面前的王师投降的,也有带着精卒进山做贼的,还有人杀主帅邀功的,也有闯逆将领就地解散士卒,裹挟财物隐藏起来,关中左近一时大乱。
当秦军、延绥军主力进入关中之后,局面便已经大定了,这个时候,无人看不清形势,就连普通的卒也不会跟打着勤王旗号的将领去送死,潼关的刘宗敏就是最好的例子,得知西安的消息之后,他率领万余人进军勤王,走到临潼军中便是少了大半人马,北府军团尚未出击,武关的守将贺珍便是主动出击,侧击了刘宗敏,希望杀之以向朝廷邀功,却被刘宗敏亲格杀。
孙伯纶到了陕西布政司衙门正堂的时候,堂内坐了百十个缙绅,分左右两侧坐好,孙伯纶踏步走了进去,坐在正坐上,众多缙绅纷纷跪下行礼。
“诸位今日到此,礼数不周的地方,还请包涵,如今陕西新定,赏功、赈灾,到处都需要银子和粮食,本王实在拿不出什么招待诸位了,只能以茶水待之,茶水不饱是人心,诸位见谅了。”孙伯纶让众人坐下,随意道。
诸多缙绅皆称不敢,一个年级稍大的放下茶杯:“秦王心忧天下,我们是知道的,能与王爷坐在一起喝碗茶汤,已经是在下莫大的荣幸了啊。”
“确实如此,赵兄的极是,的极是呀。”
“正是,正是。”
诸多缙绅一众附和,生怕落在了旁人的后面,虽今天坐在这里没什么好招待,怕是还要割肉掏钱,但能坐在这里已经是祖宗保佑了,众多缙绅没有按照年齿、亲疏排座,而是分列两边,一边是随着孙传庭去了陇右、河西的,另一边是身陷关中,家中却无人附逆、从贼的。
至于其他的缙绅,诸如入伪朝为官,与伪顺高层联姻的那些,早就被下了大狱,抄家定罪去了,连坐在这里的会都没有。
“诸位能坐在这里,要么迁往西北,与孙督共赴国难,要么身陷关中却未失德行的,本王答应过孙督,绝不滥用刑罚,大肆抄家,只是陕西缙绅实在是太多了,而孙督不久就要前往京城,入阁辅政了,本王与诸位一道,也得给孙督一个交代,给陕西百姓一个交代。”孙伯纶正声道。
众人相互看看,面面相觑,他们知道今日被召来布政司衙门,就是进行最后一次清算,如今孙伯纶直接了当的出来,更让人心中忐忑,若是清算得当,便是盖棺定论,再也不会有秋后算账的事情,可可要是一个不慎,怕是连衙门都走不出去。
众人相互看看,交流了一下眼神,都是没了主意,最终求情似的看向坐在一边的孙传庭,孙传庭却好似没有看到,如老僧坐定一般,没有理会。
孙伯纶拍了拍桌子,:“天下之事,不过二字,理与法,今日咱就一道评评理,讲讲法,不论人情、亲疏,如何?”
“自当如此,自当如此。”缙绅们哪敢违拗,连连附和。
孙伯纶微微点头,看向右边,:“诸位都是随孙督前往西北避难的,共赴国难,同甘共苦,虽无功劳却有苦劳,本王答应过孙督不以前罪惩罚,不施牢狱、皮肉之苦,但尔等也莫要以为无事,历年来欠税要补齐,投献要消弭,侵占的屯田要返还各卫所,鱼肉乡里、敲诈勒索、欺压良善诸多罪状亦要交代清楚,若有隐瞒不报或者阳奉阴违,俱要从重论罪,若交代清楚,前罪全免,日后不再追究。”
“多谢秦王,多谢督师大人。”这些缙绅连忙道谢。
虽上缴欠税、消弭投献、返还屯田之事都是从他们身上割肉,但整个北方都是如此,他们自然也没有特殊待遇,总好过被投入大狱,抄家流放的好。
孙伯纶又看向左边,:“尔等与他们一般,照此办理,只有一样,尔等都是为伪顺纳捐过的,数目颇大,以至于很多人上了伪顺的皇册,得到伪顺的褒奖,这是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
这话一出,几十个人跪了一地,为首的缙绅道:“秦王容禀,我们家业妻都在关中,闯逆强暴凶戾,我们如此,也是为保一家平安啊,都是被闯逆逼迫的呀,请秦王明鉴,明鉴!”
孙伯纶呵呵一笑:“本王让人点查了那所谓的皇册,发现你们纳捐的粮饷极多,数十倍于大明税赋,怎生大明法定税赋,你们抗拒、隐瞒、拖欠,怎生闯逆一动刀子便乖乖纳捐,莫非觉得朝廷好欺负不成?还是视大明律为无物?”
“不敢,不敢,人不敢啊。”
堂中缙绅已经是哭嚎一片,孙伯纶却是道:“国事艰难,朝廷无粮饷剿贼,杨鹤为三边总督时,求诸位捐饷保民,诸位敷衍抗拒,为何要留着钱财助贼呢?当年你们把相同数量的粮饷捐于杨鹤,流贼何以如此肆虐,关中又如何备受荼毒呢?”
“是人们糊涂啊。”缙绅们已经是哭成一片,纷纷后悔当年的吝啬。
见一群人追悔莫及的模样,孙伯纶道:“却也不必如此,方才本王也是了,如今赈灾济民需要粮饷,尔等也莫要吝啬,当初助贼多少粮饷,今日便助朝廷多少粮饷,你们纳捐粮饷的事情便是过去了,如何?”
这话一出,整个堂内都是安静了,众人俯首在地,都是不话,而右侧那些缙绅则是幸灾乐祸的看着对面的那些家伙,纷纷暗赞自己当初跟着孙传庭去了甘肃,要不然被闯逆抢一遍,再被眼前这位秦王抢一遍,几代甚至十几代人积攒的家业,也是经不过这么折腾。
“秦王殿下,吾等已遭逢劫难,闯逆强凶霸道,劫夺我等家业,如今各家都是入不敷出,如何还能再拿出这么些粮食呢?”为首的老缙绅试探道。
他身后一人当即跟上,:“确实如此,请殿下体恤下情,优免一些,也好彰显殿下仁德,朝廷恩养。”
“最好在时日上也宽限则个,便如上缴欠税那般,三年,或者五年缴清,如何?”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着,越越带劲,纷纷出起主意来,忽然,一声巨响响起,孙伯纶已然是拍了桌子,他站起身来,骂道:“你们这些家伙,到底还是觉得朝廷好欺负!”
众人当即吓的缩了脖子,连称不敢。
孙伯纶端起茶碗,高高举起,喝问:“这碗茶,你们到底还想不想喝,若是不想,便是回去吧,本王会让陕西巡抚派人按照大明律,公允对待诸位的!”
“不敢不敢,殿下的茶,人哪敢不喝,只是只是,真的是生计艰难啊。”一个缙绅冲出来,连忙求饶。
一开始打头的那人却连忙:“殿下勿恼,人认捐,认捐!”
有人打头,自然有人接上,接下来所有人都是纷纷称是,再无人敢提出其他的意见了。
孙伯纶微微点头,:“诸位体恤百姓疾苦,在下替陕西万民谢过诸位了。”
喝过了茶,堂内缙绅都是心中苦涩,纷纷告退,待众人走了,孙伯纶问:“孙督对本王作法,可有指点的。”
“殿下举措,有理有据,下官佩服。”孙传庭失落的道,虽然他也知道刚才跪在堂内的缙绅都是一些横行不法的衣冠禽兽,孙伯纶只取消他们的特权,让其纳捐粮饷,已经是恩赏了,但是他自己也是这个阶层的一员,看着曾经高高在上,享受诸般特权的缙绅士大夫受到如此苛待,也是颇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殿下,不知刚才所提陕西巡抚是哪位大人?”孙传庭问道。
孙伯纶笑了笑,:“孙督也是知道的,由延绥巡抚郝世乾郝大人升任。”
“其实陕西初定,四川乱斗不休,当委任要员为川陕总督,平定四川之事,本王属意孙督,只是孙督要入阁了,不能再在地方耽搁了。”孙伯纶微笑道。
孙传庭微微点头,对于川陕总督一职,他并不意动,如今这等封疆大吏已经和以往不同了,以往总督、督师皆是军队实际指挥者,如今军队的指挥权在将领中,用人、粮饷却在大都督府,所谓总督,也不过是处理民政之事。
“孙督是想为李文忠大人情吧。”孙伯纶笑问。
孙传庭微微点头:“文忠此人,有才干,能任事,精熟钱粮之事,是少有的干吏,殿下想必是知道的。”
孙伯纶微微点头,:“李大人与本王之间的那些隔阂,本王并不在乎,只是李大人能为本王所用吗?”
孙传庭没有话,孙伯纶又问:“那孙督敢为其作保吗?”
“本官如何不敢,若秦王用之,必定是百姓之福。”孙传庭抱拳道。
孙伯纶道:“如此,便让其巡抚河南吧,起来,河南才是赈灾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