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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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人, 2004年是华语乐坛流行歌曲的巅峰,祈热作为擅长赶新潮的一份子, 也是由这一年开始慢慢脱轨, 她耳机里从流行跟摇滚换作越来越晦涩的法语,手里拿着的是越来越厚的资料书, 偶尔被辅导员喊去办公室填各类资格表。

    从非洲回来又逢上元旦,她学业耽搁了两个月,放假也埋屋里啃书, 祈畔送水果进来,站旁边研究了女儿好一会儿。

    祈热看完手里一页,抬起头,“研究出什么来了?”

    祈畔扶一扶鼻梁上的眼镜,“坐姿不端, 怎么就不近视?”

    祈热低回头去, “遗传季老板呗。”

    祈畔干脆坐下来, 在旁边又看了半天,祈热一章节内容看完,再望过去, “这回研究什么了?”

    祈畔摇摇头,“什么也没研究, 就瞅瞅自家女儿。”

    祈热笑着把书合上, “老祈,还早着呢。”

    “你天天在学校,不这会儿看, 之后没什么机会。”

    祈热单手环住她爸腰,手指挠一挠他不太明显的肚腩,“到时候您跟季老板去看我呀。”

    祈畔看着还是不太开心,把她书往桌角挪,“别看了,晚上去弟弟学校看表演。”

    祈热听话地跟着他一道儿出门,客厅沙发上,季来烟正泪眼朦胧地对着电视,头上顶着的是祈热从非洲带回来的假卷发,两相搭配,看上去有些滑稽。

    祈热看一眼屏幕一角,上面写着《隋唐英雄传》,画面正播到罗成被乱箭射死,场面十分虐心。

    季来烟最近轻松了许多,甜品店又多开两家分店,雇了一些烘焙师跟柜员,她主要负责出新品,只需偶尔去店里转一转,多的是时间追剧。

    四个大人外加祈热,一辆车开去了七里铺学。

    礼堂位置不足,几个人挤在最后,祈热见陆正午拍照艰难,主动揽下活儿,相机往脖子上挂,一路着“借过”钻到了前排,她蹲在正门边,冷风灌进来有些凉,台上角落里正候场的陆时迦扫见她,扯了扯崭新的西服,牵着桃子上了场。

    舞台上一群孩子,祈凉跟班上另一个粉嘟嘟的女孩站中间,陆时迦总在边缘徘徊,祈热拍了不少张,才把清晰的两张脸放进了同一张照片里。

    晚会结束,所有表演人员挤了大半个舞台,陆时迦个子矮,被推搡得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祈热见着那张隐忍的脸,笑了笑,起身跨上台,扯着他西服领结把人拎到了前排。

    “你俩看我这儿。”下台前祈热嘱咐两人。

    她蹲着连续拍了几张,又指挥他们看照相师傅,等一张大合照拍完,中间的桃子跳下台阶,兴冲冲地朝祈热喊:“姐姐!”

    祈热腾出一只手跟她招呼,“桃子,你都长这么高啦。”

    桃子身上穿一件御寒的外套,脸上还带有几分夸张的妆,她学祈热一样蹲了下来,看着祈热脖子上好看的围巾,“这个是陆时迦织的吧?”

    祈热低头看一眼,“不是啊,我让他教我的,所以是我自己织的。”完自己笑了。

    台上两个孩也跟了过来,祈热看他俩冻得直哆嗦,把围巾解下来丢过去,“裹上。”

    桃子见两个好朋友裹在围巾里,像两只变色的蚕,乐得咯咯笑,旁边祈热趁机拍下一张,她双手捧着脸凑过去,“姐姐,可以帮我拍一张吗?”

    祈热笑着一转,对准了红扑扑的脸蛋来了一张特写。

    她蹲着,人往下低,头发扎成丸子,白皙的后颈露出来,蠕动的一只“蚕”恰好看过去,一声“咔嚓”后,祈热又立即扬起了脖子。

    陆时迦有些怀疑自己有没有看错,还想仔细瞅瞅,祈热起了身没再往下蹲,他便没了机会。

    把相机还给陆正午,祈热没跟他们一起回去,塞上耳机一路走去李妲姣的住处。李妲姣刚兼职回来,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放一本财务基础。她最近总算错账,扣了工资不,领导生气,加上自身工作不顺,把气都撒在了她身上。

    她看一会儿觉得心烦意乱,把书往角落里一塞,拉着祈热去客厅看电视,看的还是罗成,祈热怀疑,各个频道一同重播,罗成一天下来得死好几次。

    “过不了多久湖南卫视播《还珠格格》第三部 ,《天上人间》,你过来,我们一起追。”

    祈热坐在有些脏的布艺沙发扶手上,她歪着脑袋,顺了顺李妲姣戴着的那顶假发,“下学期课挺多,估计不常过来了。”

    李妲姣有半刻的安静,叹口气,笑着:“好吧,有时间我去学校找你。”

    祈热点点头。

    过几日,考完最后一场期末考,紧接着进入了寒假,校广播仍孜孜不倦放着歌,她抱着书去图书馆,听见广播里一句“用我的晚安陪你吃早餐”,心里估算一下,到下半年,她能改成“用我的午安陪你吃早餐”,想完,又觉烦躁,找出自己的MP3,一按,继续听那首循环了一个多月的《青春纪念册》。

    又循环两天,把手上一本大部头看完,她才收拾了东西回去。没用上行李箱,背着个书包去校外坐地铁。

    她穿墨绿色的长棉袄,跟夜色融为一体,陆时樾在远处一时没辨认出来,直至她走到几米开完,看见她刘海快要遮住的一双眼,确认了是她。

    祈热也看见了他,把围巾往下推,眼睛里几分惊喜,“你怎么过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几步走近,刘海帘上沾了水汽。

    “上午。”陆时樾嘴边溜出几丝热气,“没带其他东西?”嘴上问着,伸出手拂去她刘海上的水汽。

    祈热连眨着眼睛没躲,“Biu也回来了?”

    “不清楚,考试月没怎么联系。”他要去接她的书包。

    祈热摇摇头,“我一直联系不上她。”

    “过年肯定会回来。”陆时樾站她对面,仔细看着她,“我听家里了。”

    祈热应一声,面上平常,“想着你马上要回来了,算亲口跟你的。”

    陆时樾一时没话,心里不上什么滋味,“走吧。”

    地铁上,祈热跟他了自己在非洲两个月的经历,蜻蜓点水般一带而过,到那封推荐信,也只用一两句概括,听来让人觉得十分轻巧。

    陆时樾不怎么回应,祈热着又觉自己聒噪,几句收尾,闭了嘴。

    到除夕前,祈热都很少出门,她联系梁碧梧,梁碧梧总算回复,但没空见面,问李妲姣,她忙着兼职抽不出空。倒是跟陆时樾一起去了趟高中同学聚会,不过半年,有人一如从前,有人几乎“脱胎换骨”,聊得尽兴,两瓶酒下肚,似乎把积结在心的情绪也一并冲散了。

    回去的路上,她抱着电线杆要陆时樾给她拍照,蠢蠢地比一个“V”,笑得眼睛里一瓯春水晃呀晃,陆时樾拍完走过去,“开心了?”

    她光点头不话,松开抱着电线杆的手要往前走,刚转身,腕骨被一捏,陆时樾将她拉了回去。

    祈热脸颊发烫,透出点不自然的红,她用冰凉的手背摁上去降温,“干嘛?”

    陆时樾捏着她手腕松了紧,紧了松,双唇一启,面前的人挣开他,边往前走边伸出手去接,“是不是下雪了?”

    陆时樾垂下手,无奈笑了笑,怕只有她会出这么蹩脚的借口,他抬脚跟上去,走出两步,脸上一凉,他停了下来。

    前头的人跑出去又回来,“真的下了!”

    陆时樾又笑了,这回笑的是自己。

    他们离家不远,祈热用冲刺的速度跑进院子,连续喊了几声,“下雪啦下雪啦!”

    先开的是右边的门,陆时迦握着门把手往外看,仰起头,夜空中稀稀落落白色的点往下降,直落到地上,转瞬便消失不见。

    他推门出来,学祈热伸出手,2004年的初雪,就这么跌进每个人的掌心。

    祈热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陆时迦在她身后,一侧头,又见到她露出的一截脖子,他眉头一皱,确定上回没有看错。

    “诶?”祈热忽地回头,“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陆时迦踏出去两步,彻底暴露在了夜光之下,他脖子上的围巾系得妥妥帖帖,已经是三年级的学生,脱了些稚气,他点了点头,有些不太情愿地承认:“你之前的初雪许愿,好像有点用。”

    祈热脑袋运转,回忆之前许的愿,陆时迦先一步帮她了出来,“前年初雪,你你希望明年或者两年后能比我家有钱。”

    这个愿望不能百分百实现了,至少甜品店不像以前那样经营不善入不敷出。

    祈热听了笑出声,她又转回去,抬头看着越下越大的雪花,“确实有点用,但是不能许太多,有些愿望就没有实现。”

    比如,一起去巴黎。

    当年许愿的两人变作一个,半年后,去巴黎的也只有她一个。

    雪花落了满脸,有些痒,祈热晃了晃脑袋,“你有什么愿望?”

    陆时迦想了想,先想起她妈妈柳佩君的话,“我妈妈,出国不安全。”

    祈热搓了搓手,了一句:“没有什么地方是彻底安全的。”

    陆时迦看过去,不知道有没有猜错,他觉得祈热有些变了,哪里变了,他又不上来。

    “我哥哥跟我妈妈,他也想出国,我妈妈不愿意。”

    祈热搓着的双手一顿,身后的声音继续传过来,“所以,我希望哥哥不要出国。”

    祈热笑了笑,继续搓动双手,又送到嘴边哈了几口热气,她重复着刚才的意思:“出国确实不能保证安全。”

    这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还能许么?”后面那道声音有些心翼翼。

    祈热再次转了头,“了只有一个能实现,你再许也没用。”

    眼见矮冬瓜嘴角向下,她相反地扯起笑容,“不能实现也可以出来,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吧,你还有什么愿望?”

    陆时迦紧闭着嘴又不了。

    祈热反倒被勾起好奇心,伸手扯住他围巾,把他拉得往前几步,威胁道:“!”

    陆时迦默默后悔,刚才他觉得祈热变了,一定只是错觉。

    “5。”祈热开始倒数,大有一副他不,她就要把他大卸八块的倾向。

    “4。”

    陆时迦试图把围巾扯回来。

    “3。”

    陆时迦手上用力,围巾收脚的地方“刺啦”一声,线头拉出一长条来。

    祈热颤着肩笑,“2。”

    陆时迦气呼呼地把她手捉开。

    “1。”

    陆时迦忿忿地出声,“我希望你出国顺利,平安回来!”

    祈热笑容一僵,面前的矮子护着胸前的围巾,转身跑进屋去了。

    好一会儿,她“噗嗤”笑出声。

    雪越下越大,落地像能听见“扑通”一声。

    她晃着手又去接下几丝冰凉,仍觉得稀罕。

    雪不会倒降,冤家却能握手言和。

    作者有话要:  没写完,困,醒来接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