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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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便是高二, 文理分科后,所有班级再一次洗牌, 陆时迦上学期期末考得不错, 分班后到了实验班的隔壁,跟祈凉、季桃仅一墙之隔。

    宿舍也换到楼上, 跟祈凉成了双重邻居。

    室友换了一拨,却都是以前初中的同学。有老交情在,宿舍夜聊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陆时迦仍是睡上铺, 他早早洗了澡爬上床,拿着手机点来点去,冲那个他当初帮忙选好的头像发呆。心里有气,在对话框里了又删,好一会儿什么也没发出去。

    底下三个脑袋凑一块儿在看着什么, 过会儿敲了敲床, “诶, 陆时迦,给你分享个好东西,暑假发现的。”

    陆时迦知道是什么“好东西”, 翻个身面朝墙,“自己留着吧, 我用不着。”

    三个人立刻都站起来, 在床边站成一排,“你不看个视频,怎么……起来?”

    一个人话, 另外两个则双双把那个网址发给了他。

    手机连续震动两下,陆时迦没捞起来看,也没作声,徒留安静的后脑勺给他们。

    三个人似乎势要烦他一顿,继续开玩笑,“诶陆时迦,你自己弄的时候想的是哪个老师?”

    他们嘴里的老师,自然是岛国的,陆时迦脑袋里却自动冒出来一个真老师,他一个激灵转了身,连续把三颗脑袋给敲了一遍,“什么老师?我不认识什么老师!”

    “不是老师?那是哪个?总不会是班上的谁吧?”一个完,另一个立即骂起来,“靠,别这么龌蹉!”

    “谁龌蹉了?干来一发有什么劲?你就算不想,脑袋里自动就会冒出来。我就直了,昨晚上做梦,我就梦见跟……”着还是有了顾忌。

    “谁?”

    “反正是个姐姐,”他顿了顿:“我还是下面那个。”

    几个人一齐笑了起来,陆时迦却面无表情,翻身平躺,对着天花板出神。

    三个人见他心情确实不太好,有眼力见地没再找他唠,过一会儿又讨论起班上的美女来。

    “我觉得班长就不错,也太他妈正了,我就喜欢这么淑女的。”

    “淑女不淑女先不,就你这样,别人看都不会看你。”

    “我觉得还是咱们的人好看,虞梦蝶,季桃,哪个不是艳压群芳的?”

    “哈哈哈哈,我还想起一个。”

    “哪个?”

    那人没立刻答案,又一掌拍在陆时迦床头,“陆时迦,你那个姐姐真的好看啊,怎么你身边就这么多美女?”

    另外两个都想了起来,“对啊,怎么我就没这么好看的姐姐?”

    另一个举起双手,看向头顶,“姐姐!赐我一个姐姐啊姐姐!”

    姐姐,姐姐……

    陆时迦头疼欲裂,摸到手机点开微信,噼里啪啦出几个字,一刻也不停地就发了出去,然后一锁塞进枕头下,翻个身闭眼睡觉。

    另外三个见这架势,彻底不再吵他,均提上桶去了澡堂。

    宿舍里安静极了,陆时迦一闭眼,那张脸就又出现。

    那场梦到现在也记忆犹新,可之后再也没梦见过。而现实里,喝醉酒的时候,假装中暑去她公寓的时候,沙发上接住她的腰的时候,触感,味道,这一刻全都被唤醒过来。

    梦幻与现实交织,陆时迦痛苦地哼一声,手往下摸。

    好一会儿成功,持续一阵后他瘫软下来,翻个身将脑袋埋进枕头里,闷声低吼一句,“祈热,我恨你!”

    另一边,被恨的人眼皮快速跳了几下,她放下手里的翻页笔,结束了试讲。

    底下就两个“学生”,一个花自酌,一个徐云柯。

    祈热又得上一节公开课,这一次不太一样,增加了竞赛性质。法语系选中她,且对她寄予了厚望,她,连同花自酌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虽已经毕业做了老师,但在花自酌那里,她跟徐云柯仍然是学生。花自酌很是爱惜自己这两根羽毛,比谁都希望看他们变得更好。

    “讲得不错,大问题没有,细节你自己都清楚,改正后就没什么毛病。先去吃饭,正式开讲前我们再给你听一遍。”

    师徒三人便一起去了校外的饭馆。

    花自酌看着祈热未施粉黛素净的一张脸,又提醒道:“记得化妆,不宜太浓。穿得正式些,别太拘谨,舒适大方就成。”

    祈热中午就没好好吃,现在已经过了九点,肚子早饿瘪了,她埋头快速扒着饭,大口的菜塞进嘴里,花自酌还没完,她就开始点头。

    手机搁在桌上,震动了一下,祈热没算理会,对面徐云柯提醒了一句,她又连扒两口白米饭,才拿起来点开。

    先是看见头像跟备注,心情一时不知是好是坏。

    发信人已经有半个月没联系她,祈热知道他还在赌气,赌气的原因,她刻意不去掰碎了想。总之,她的那些话,她自己得践行。

    于是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解锁手机后点进了微信。

    还未点进去,眼睛已经扫完那句话,紧跟着呛住,满嘴的饭喷了出去,立即殃及了满桌的饭菜。

    徐云柯乐不可支,一手给她递汤,一手抽出纸巾给她。

    旁边花自酌皱起眉,“几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祈热手里还握着手机,暂时锁住搁回了桌面,接过汤仰头灌了下去,拍着胸脯,是让自己舒服些,倒更像是在给自己压惊。

    见她缓过气来,徐云柯笑着看一眼手机,再看回去,“什么东西这么刺激?”

    祈热又咳嗽两下,她脸涨红,刻意地不再去看手机,“不是,有饭粒进气管了。”

    咳过一阵,她脸还是通红,拿起冰镇的罐装啤酒贴到脸上,好让脸上的温度降下去。贴了一会儿没放回去,直接拉环开盖,仰头喝了几口。

    回去的路上,祈热都没再点开手机,一心只跟花自酌讨论公开课的事情。

    到公寓楼下,祈热跟两人道别后下了车,眼见车子掉头开出去,她忽然松了一口气。走出几步后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那条提示因为她没点开,红晃晃的“1”还挂着。

    点进聊天框,那条消息正式地显示在面前——

    姐姐,我好想你。

    她脸忽地又红了,即便她第一时间就认为陆时迦仍然在跟她赌气,故意发这么一条带上“姐姐”这个称呼的消息,以显示他已经接受了那天她的那番话,但她一看见这两个字,从他那儿发来的这两个字,心里便泛出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接受了,祈热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在楼道口来回徘徊,脑袋里一团乱,整个人都跟着紧张兮兮。

    就这么晃了有十多分钟,经过的人都用狐疑的眼神看她,她才重新点开手机,用她往常该有的反应回复过去:

    “发什么骚?赶紧睡。”

    见成功发出去,她舒出一口气,关了手机准备上楼。

    才上了两级台阶,捏在手里的手机持续震动起来。

    一看,是陆时迦的电话。

    祈热一颗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她深呼吸几次,按下了接听键。

    “干嘛?不是让你睡么?都高二了,还不知道好好学习?”她劈头盖脸就把他骂了一通。

    等她完,那边陆时迦没立即开口,她等了等:“没事就赶紧睡觉,我挂……”

    “我想你了。”陆时迦断她,语气出奇地坦然。

    潜台词似乎是,弟弟想姐姐,天经地义。

    祈热抬起的脚又落回来,她手捏紧扶手,喉咙也跟着一紧,“哦,我看见消息了,在家里待了两个月,刚开学是容易想家人,马上周末,可以回家了。”

    陆时迦默了默,随后:“那周六我去找你,你在公寓吧?”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公寓,也是家。

    祈热愣了愣,“我得忙着……”

    “手机要没电了,先挂了,”陆时迦平静地断她,然后补充一句:“周六早上我去找你,晚安。”

    然后,一秒没停地挂了电话。

    祈热对着没了动静的手机发了几秒钟的呆,反应过来才气从中来,重重地踩上台阶,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了楼。

    周六一早,闹钟还没响,祈热就醒了过来。

    她洗漱过后进了厨房,准备煮碗面当早饭。平常她不太拿捏得准分量,不是少就是多,这一次她心控制着,宁愿少也不多。

    锅里汤汁煮沸,面条已经半熟,她对着锅想着,估计还是少了,于是又拿起面,抓了一大把放进去。

    嘴里念念有词,“周末了,得多吃点。”

    等面煮熟,她乘出来,满满两大碗摆着,她看着已经没了胃口。

    出了厨房,看一眼玄关处,又收回视线。点开手机,也毫无动静。

    坐在桌边吃了两口,她忽地又将筷子扔在桌上,起身走向玄关,算先把门开上。她粗暴地一拧门把手,将门拉开来。

    原本该空空荡荡的门口,站着不知道等了多久的陆时迦。

    祈热吓得微张了嘴,“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时迦在门开时回了头,见她一身居家服扮,头发柔顺地披在肩背,心里不上来地开心,他几步走过去,回:“好一会儿了。”

    祈热看一眼他手里提的早饭,“来了不知道敲门啊?正好我多煮了面,都准备倒了,你来了就不用浪费了。”

    她转身进去,陆时迦便进了门,反手锁上。

    远远就看见桌上那碗要堆出来的面,荷包蛋金黄,看起来还不错。他其实已经吃过了,也听话地坐下,埋头便哧溜哧溜吸起来。

    边吃边问:“你今天都要干嘛?”

    祈热也重新拾起筷子,“反正有事,你吃完面坐一会儿就回去。”

    陆时迦含糊地回应:“我昨晚没睡好,宿舍好多蚊子,我要先睡会儿。”

    这话不算假,但也明显藏了私心。

    祈热看一眼沙发,“嗯,那待会儿我给你拿个毯子,你睡沙发。”

    “为什么不可以睡你床上?”陆时迦又是那副看似十分坦然的模样。

    祈热噎了一口,勉强把嘴里的面咽下去,“大白天的睡床上干嘛?我还得在房间办公。”

    “我就睡觉,又不吵你。”陆时迦坚持不懈地进攻。

    “我会吵到你!”祈热声音抬高。

    “不会,我睡觉不挑。”

    “……”祈热沉默了片刻,“你成心跟我抬杠是不是?”

    陆时迦放下筷子,伸手抓起她左手,拉过来往他自己脸上摁,“你摸摸,我睡不好,连皮肤都变差了。”

    祈热试图挣脱开,陆时迦又抓起她手到了眼睛底下,“看到黑眼圈了吗?”

    祈热看一眼,压根看不见什么黑眼圈,倒是看见一颗就差摆在脸上的黑心,她用力把手抽出来,“睡就睡,我又不是非不让你睡。”

    陆时迦立刻笑了,低头继续吃面。

    祈热剩下的半碗最后也进了他的肚子,他抢了碗筷进厨房,洗好了出来,没见到祈热,便自觉地往她房间走。

    公开课就在下周,祈热对要讲的内容已经烂熟于心,就差倒背如流,剩下的便是花自酌嘱咐过的妆容和扮。

    她化妆有个难题,画眉。之前没练,这次趁着周末临时抱抱佛脚。

    陆时迦一进门便看见她对着电脑在看视频,凑过去一看,视频里女老师正讲解画眉的方法,手里拿一根眉笔,对着模特的眉毛来回比划。

    祈热催他去睡,拿起了桌上的耳机准备插上。

    陆时迦伸手拦住她要塞耳机的动作,“我吃太饱了,得消化一会儿。”

    祈热回头,还没瞪,陆时迦就抓住她手往他肚子上摸,“你看嘛,我肚子都大了一圈。”

    祈热只摸到硬硬的一块,脸一时有些热,她要收回手,陆时迦却又用力一捉,一只手把她整只手裹住,“我现在的身材比祈凉好。”

    祈热不知道他干嘛偏执于这句,“知道了,松手。”

    陆时迦不松,“我跟祈凉不一样。”

    祈热愣了愣,“你们当然不一样了,你俩感情再好也不能是双胞胎,双胞胎也还不一样呢。”

    陆时迦想起她那句“你跟祈凉一样”又有些气,知道他再什么,她肯定又要糊弄过去,索性不了,松了她手,拉了椅子到她旁边坐下,“我也要看。”

    祈热想凶他,见他那副“反正我必须得看”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行,你看,待会儿你也画个眉,看看我们谁学得快”。

    陆时迦满意了,起初靠着椅背,手搭在祈热椅背上,一会儿又往前倾,下巴搁在桌面,眼睛盯着电脑,十分认真。

    手却不安分,往右一伸,就准确按住祈热的手,嘴里着:“我力气也比祈凉大。”话时又用了力,将她手抓紧。

    祈热抽不开,他便有些欠揍地,“看吧,你逃不掉的。”

    他故意用着模棱两可的词,祈热越听越气,脸色一板,“我下周就要上公开课了,必须得学会化妆,你再这么得影响我。”

    陆时迦一听果然松了手,身板一挺坐直,听得更加认真了。

    祈热却完全没了心思,她另一只手压住刚才被捉住的手,慢慢捏着,将那一阵麻麻的感受压下去。

    走神得厉害,连视频结束了都不知道。

    陆时迦看她一眼,握住鼠标将自动播放的下一个视频暂停,再回头问她:“学会了吗?”

    “啊?”祈热回了神。

    “我学会了,”陆时迦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伸手拿起桌上一支眉笔,“是这个吗?”

    祈热还没点头,他已经拔了盖子,转过身来,“我帮你画。”

    祈热下意识往后躲,“谁要你给我画了?你看了一遍就学会了?我才不信。”

    陆时迦没动摇,又往前靠,离她更近,“你信我吗?”

    祈热撞进他清澈的眼睛里,受蛊惑似的将脸一抬,“行啊,要是把我画丑了,以后你再敢提一句我眉毛歪了,我就把你眉毛给剃了。”

    祈热着将椅子一挪,转个方向,跟陆时迦面对面,坦荡地看着他。

    陆时迦回忆着视频的教程,又怕祈热会乱动,左手轻轻按住她的肩。眉笔捏在指尖,他看着祈热的脸,一时入了神。

    “还画不画了?”祈热催他。

    “噢,我在看你的脸型。”陆时迦面色坦然, “你适合平眉。”

    祈热向来都是随便在原有眉形上勾几下,根本没研究过脸型与眉形的关系。见他一脸正经,她有些想笑,“真的假的?得你好像很懂一样。”

    “都好看,但是平眉肯定更适合你,我给你画。”

    祈热还犹豫着,陆时迦已经伸手过来。

    她的眉毛原本就生得干净,毫不杂乱,只是比常人更淡一些。

    陆时迦认真比划了一下,心里有了数便开始落笔,先是在她的眉尾利落地勾出尾峰的轮廓,然后照着视频里教的,淡扫两笔将整体的外形勾勒出来。

    基础形状画好,他往后挪了半分,确认没有画歪后,又如法炮制,将另一条对称地画好。

    祈热耐不住性子,想拿起桌上的镜子照一照。

    “坐好,不要乱动。”陆时迦将她的肩头往下压了压,“再等一分钟。”

    祈热半信半疑,索性闭上了眼, “画吧画吧,看你画出什么花儿来。”

    陆时迦的手法比她想得更加温柔,眉笔沿着眉毛轻扫,有些痒。

    “好了没啊?”祈热问。

    陆时迦轻笑,“再换支颜色更淡的就好了。 ”

    祈热睁眼,见陆时迦认真地在桌面找出一支,开后在手背上划了两下。

    “还挺像模像样,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学了?”

    “就刚刚视频里教的啊,你自己没认真听。”见祈热皱了皱眉,陆时迦停下手,“不准动。”

    祈热轻哼一声,将脸抬了抬,“剩二十秒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不好受力,祈热肩头上那只手一松,继而往上,拇指覆在了她颧骨上。

    反应过来,祈热右脸忽地烧了起来。

    她看见陆时迦专注的一双眼,感受到他清浅的鼻息,只觉得脸又痒又麻,刚要催他,他两只手一起收回,像看一件作品似的左右看她一眼,“好了。”

    祈热忽地松了一口气,转身拿起镜子,将脸凑过去,便看见镜子里一道有些乖巧却带了点灵气的眉。

    “有两把刷子嘛。”祈热实事求是地夸一句,“不过也没用,你现在给我画,到公开课的时候还是得我自己来,估计又得歪。”又开玩笑,“算了,这两天我不洗好了,到星期三公开课上完再洗。”

    陆时迦没作声,原本他是想再教她的,听她话又改了主意,只默默记下“星期三”这个讯息。

    他左右看了几眼,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本教案。

    没急着过去,等祈热研究了一会儿准备办公,催他睡觉,他才被逼似的到了她床边。坐下后掏出手机,点开相机,对准了床头柜上的教案封面拍下一张照片。

    2011.9.21,15:00,英语楼502。

    讯息齐全,陆时迦嘴角一弯,终于安心地躺下。

    英语楼502,祈热研究生的时候在这个教室给英语学院上了一个学期的二外,所以星期三那天她提前过去,进门便有熟悉感涌上来,冲散了她身上几分紧张感。

    时间尚早,教室里只她一个人,她找了位置坐下,拿出化妆包。之所以提前过来,是把她不拿手的化妆留到了最后。

    她速度很快,十来分钟就化好,剩最后一道难题,眉毛。

    她对着镜子左右照几眼,觉得不画也没什么影响,倒是怕画歪了乱了她的节奏,索性决定不画了。她收起化妆包,上讲台开始调试设备,将所有东西过一遍,静等着学生和评委过来。

    离上课时间越来越近,教室很快被填满了一半。等剩二十分钟时,就只剩一两个空位。

    祈热理了理衣领,随时准备着开始。她看一眼教室后头的钟表,再往门口望一眼。

    走廊上响起几道脚步声,祈热猜是那两个还没到的学生,下了讲台往门口走,准备人进来后便将门关上。

    到了门口,脑袋一探,看清跑过来的人时,一颗心猛地一提,然后皱起眉来,“你怎么……”话没完,被走近的人伸手拉住。

    陆时迦一用力,将她拉出门外,再一路带着她往走廊另一头走。

    他边走边回头瞧她,学《那些年》里柯腾对沈佳宜的那句:“你超正点的。”

    他哪里模仿得来台湾腔,不伦不类的,祈热明明破口就要骂人,听他一,轻声笑了出来。

    这声笑又那么不合时宜,她反应过后反手将人抓住,“知不知道现在几点?跟你过多少遍,不能逃课!”

    陆时迦顾左右而言他,“我来给你画眉的。”他另一只揣在裤兜里的手抽了出来,手里还捏两支眉笔。

    新的。

    祈热辨认出来,跟她化妆包里那两支一样,“哪里来的?”

    当然是买来的,他上回就起了以后天天给她画眉的心思。

    他装作不耐烦,“哎呀,快点,我给你画。”他将她一拽,再将她往她身后的墙上轻轻一推,拔了盖子便对准她眉毛仔细画了起来。

    “我待会儿可要上镜的,你要是……”

    “绝对不会。”陆时迦断她。

    去买眉笔的时候,他就特意多买了一支,专门用来练手,而白鼠就是宿舍那几个,包括隔壁的祈凉。

    他边描边,“我准备国庆的时候去云南。”

    这话有些突然,祈热愣了愣,“跟谁?”

    “祈凉,”停了停又添一个意料之中的人,“班堇。”

    祈凉向来喜欢热闹,而且他们玩得好的就那一圈人,一个人要出门,其他的肯定也不会落下。其他的,自然包括了季桃她们。

    祈热像是要确认一遍,“……还有呢?”

    陆时迦正画到关键处,眼睛都跟着睁大,话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还有——”

    他停顿的时间有些长,祈热莫名地焦躁起来。

    陆时迦画完最后一笔,将眉笔收回去时盯着她一对眉,确认没问题后,视线往下,落进她眼睛里。

    他看得专注,然后接着刚才的话头:“你啊。”

    “谁……谁要跟你们一起去?”祈热开口完,才发现自己压根没将自己预设的嫌弃表露出来。

    陆时迦伸手抓住她手,“你陪我去啊,你放心让我们三个人去吗?要是被抢了怎么办?”他不给祈热话的机会,看看手腕上的表,“要三点了,你要迟到了。你身份证号我知道,我到时候报给班堇,她负责订所有的票。”

    “谁答应你要去了?!”祈热欲甩开他的手,谁知陆时迦先一步主动松开。

    他双手放进兜里,倒着往来的方向走,下巴朝教室的方向抬了抬,扯出一个笑, “别紧张,好好讲呀。”

    他一副平常的语气,像是在跟祈凉他们话,祈热有些不适应,见人跑远了才想起,她都没有机会批评他逃课。

    等心气不顺地回了教室,祈热心里那一丝紧张感倒是因为陆时迦的出现被冲撞掉。因为状态松弛,一堂课讲下来,比任何一次试讲都好。

    花自酌很是满意,晚上喊她和徐云柯出去吃饭,当做庆祝。

    就在觥筹交错间,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徐云柯开玩笑:“做好心理准备,别又喷了。”

    祈热不服气,“我要是有哪怕一丝丝的惊讶,今天都由我来买单!”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默认了上回是因为短信才喷饭的。

    她朝徐云柯翻个白眼,慢悠悠拿起手机。

    有了赌注,连花自酌也放下筷子看她的反应。

    祈热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解锁手机后,发现是短信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再看号码,很长,像是垃圾短信。

    她信心十足,笑着点开,快速扫了两行,笑容一僵。

    徐云柯瞬间捕捉到她细微的表情,笑着看向花自酌,“花老师,有人替咱们买单了。”

    祈热连反驳的心力都没有,又重新读一遍消息。

    【梅城航空】尊敬的祈女士,您好!您购买的2011-09-30 20:30由梅城机场飞往大理机场的航班MC2020已预订成功……

    确认没有看错,祈热长吸一口气,再呼出去,继而拿起桌上的饮料猛灌一口,然后起了身。

    “我去个电话。”

    刚走出去两步,手机先一步响了。看清来电人后祈热哭笑不得,看来对方是先斩后奏来了。

    她接通电话后没出声,等着那边先话。

    “短信收到了吗?”陆时迦省去称呼,直接开口问。

    祈热扶额,“谁允许你这么干了?”

    陆时迦语气听来有些委屈,“你自己的。”

    “我什么了?”

    陆时迦脱口便:“你要对我好。”

    祈热一身鸡皮疙瘩都给他了出来,“那是你这么干的吗?”

    陆时迦避开不回,反问一句:“你不想跟我去吗?”

    “……”祈热有片刻的失语,“你要是跟我商量,我也不是就一定不去。”

    陆时迦声音低沉了些,“那不是一样么?反正班堇把所有路线都规划好了,我们负责去玩就可以了。”

    祈热这会儿站在餐厅的落地窗前,窗外灯火流转,行客匆匆,她一颗心突然平静了下来,手指在窗上描绘着。

    左耳旁,然后是一个“击”。

    “班堇先垫付钱了吗?”她似是默认答应下来,追问起其中的细节。

    手指继续写,日,寸。

    “我把我们俩的部分给她了,祈凉的他自己给。”陆时迦在那边如实回答。

    祈热划着的手指一愣,“你哪来那么多钱?”

    “我了我在存钱,”他似乎对她忘记这件事有些不满,“只要不是太多,我都给得起。”

    他口气不,祈热听着笑了,“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你先记着,到时候我给你。”

    话时在窗上写下一个“加”,再添上走之底。

    “我不要,”玻璃窗上名字的主人一口咬定,“你了要对我好,那就不能要。”

    歪理。

    祈热笑出声,“你不是一句也没听见?我看是句句都记得十分清楚,还用在不正当的地方。”

    话间,她手指贴着玻璃划出一个弧度,抛物线似的,又像是钓大鱼的长线,扔出去,再往回收了一些。

    陆时迦想起那天的话,心就一抽一抽的,“以后你就不会这么了。”

    “怎么了?我得又没错。”她指尖离开玻璃,往左挪一些,反方向画一遍,将刚才画出的形状补齐。

    两秒后,祈热忽地反应过来,立马伸了手要涂掉。玻璃干净得一点灰尘也没有,手过无痕,没人看见她画出的形状,包括她自己,她却心虚得来回在玻璃上擦了几遍。

    “不跟你了!以后你再敢擅作主张,心我扒了你的皮!”她气势汹汹地完便把电话挂了。

    又重重往面前的玻璃上一拍,引得旁边人纷纷看过来。

    在这之后,她又陆续收到几条短信,通知去往云南其他城市的火车票,以及回程的机票购买成功。

    班堇创建了四人群,时不时在里面发一些云南的景物照。祈热空闲时点开看,竟也有些期盼起来。

    出发那天的上午,祈热上完两节课后便回了公寓。要带的东西不多,一个时不到她就收拾结束。

    拿着手机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发了条短信出去,只五个字:“东西都带齐!”

    发完过了会儿,又点进四人群重新发了一遍类似的叮嘱。

    登机前,祈热再一次接到了柳佩君的电话,不过是一些注意安全、顾好弟弟们的话,祈热前两天就听她过一遍,现在仍一一应下,以尽快结束通话。

    再候机一会儿,终于登机。

    广播里空姐念着提示,飞机在地面滑行出一段时间后开始上升。

    她们四个人,两两分开坐着。

    祈热闭目养神,飞机越飞越高时,旁边人将手伸过来抓紧了她,她要抽开,便听陆时迦急切地:“我怕!”得跟真的似的。

    祈热睁眼瞪他,甩开手别开了头。

    后座的女生声交谈,一个自称“四爷党”,一个自称“八爷党”,着着就差吵了起来。

    祈热听了睡不着,转个方向,跟陆时迦一双眼睛对上。

    他分一只耳机给她,帮她塞上后:“我们要去腰的故乡了。”

    耳机里是腰的《今夜还吹着风》,杨弢撕扯着嗓子,一副酒后嗨唱的模样,背景音里还夹杂几句云南昭通方言,听着十分生动。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陆时迦脑袋沿着椅背往祈热那边滑,嘴唇动了动,话还没出口,祈热别开头转向另一边,“我睡会儿,到了喊我。”

    陆时迦气得伸手就将她手重新抓起来,祈热没挣开,他也忿忿解释一句,“我怕。”

    朝向窗户那面的祈热睁开眼睛,无声笑了笑。

    两个多时后,飞机准时落地。快速出了机场,四人车去向预定好的客栈。

    订的两间双标,几人一一出示证件办理了入住,再坐电梯上楼。

    班堇进房门后便往洗手间跑,边走边脱,衣服落了一地。

    祈热在后面笑着摇头。大概是感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帮她将衣服捡起来放一块儿,再开了行李箱拿换洗衣服。

    没多久,班堇围着浴巾出来,头发还是湿的,手一摊,“好像没吹风机。”

    祈热四下看一眼,没找着,起身往外面走,“我去前台问问。”

    班堇拉住她,“不用,我之前就担心没有,让祈凉带了,我去找他。”

    祈热看一眼她的穿着,有些犹豫。对面住祈凉一个还好,可现在还有另一个,祈热内心里不太乐意,“我过去……”

    班堇笑着摆手,“我换了衣服再去。”她很快从行李箱里找出条短裙,套上就出门去了。

    祈热本算去洗澡,见她将门关紧,便算先等她回来帮她开门。

    客栈的隔音不算好,能清楚地听见隔壁开关门以及话的声音。洱海边上,开窗便有风吹过来。祈热站窗子边吹风,夜里水面上波光粼粼,几盏灯在风中摇摇晃晃,就这么看着也觉得惬意。

    没多会儿,门果然被敲响。

    祈热起身过去,门一开,门口站着的不是预期中的班堇。

    “干嘛?”祈热把着门,看来人手里拿着衣服,头发还是干的,显然还没洗澡。

    陆时迦侧着身子往里钻,将祈热挤得连连往后退。

    进来后随即反手关上了门,“我被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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