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2
江予辰抱着这轻若猫崽子一般的孩子,走了三四家医馆才遇到一位发善心的老大夫,他非但没有嫌弃这孩子身上的脏臭,还细心的为他烧了热水擦洗身子。
眼下来不及为他裁体一身衣物,江予辰只好去了一家估衣铺子,选了一套颜色略微浅淡的裋褐,为那孩子换上。
这孩子蓬头垢面的时候,瞧人的眼睛就极亮,收拾妥帖之后,竟发觉这孩子颜若好女,俊美逼人,粗布麻衣裹穿上身,也不掩其得天独厚的华贵之气,骨子里颇有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
那孩子虽然脸颊有伤,但松骨修匀,肤白若雪,尤其是那双明亮的杏眸,又大又圆,纯澈的仿佛一泓天山不冻泉。
江予辰自以为天底下除了湛屿,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他容貌不相上下的男孩子了,直到今日遇见了这个无意救下的悲苦孩子,他才知道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孩子居坐在诊床之上,捧着一碗化了蜂蜜的温水口口的喝着,时不时拿眼角的余光瞟着江予辰,有些怯懦又有些感激。
江予辰掏出袖橼之中的钱袋付了诊费,对着大夫躬身言谢之后,便回首向那孩子道:“兄弟,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
“啊!”江予辰面上有些震惊与无奈,他笑道:“我还以为你这般矮,只有七八岁呢!”
那孩子抬起脸来,不好意思道:“吃不饱!长的矮!”
江予辰菩萨心肠惯了,便蹲在那少年的跟前,摸着他的发顶道:“真可怜!那你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我是孤儿。”少年落寞的垂下眼睫,面有茫然。
“好啦!不伤心啦!既然你是孤儿,那便跟我回听雨阁吧!”江予辰的笑太过温暖,仿佛三月里轻柔的春风拂过心田。
“真的?”那少年抬起晶亮的星眸希冀道。
江予辰点着头道:“嗯!你还是我第一个领上山的孩子呢!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嗯!”那少年感动的热泪盈眶,眼眸湿润不住的点着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少年昂仰着脖子,喜极而泣的睥睨着蹲立的江予辰,朗朗道:“我叫靖无月!”
“无月无月无月!”睡梦之中的江予辰神情平静而祥和,可口中却含糊不清的呢喃着。
湛屿自埋首的臂弯之间抬起略微僵硬的脖颈,他似乎很不适应这副躯体,抬了几次都有些迟缓而无力的低垂下去,他索性再次将脸颊贴服在床褥上,一只好似螯爪森森的蜘蛛,游曳着攀附上了江予辰的面颊。
多年不曾触碰的细腻温凉,顺着指腹传递过来,滑如凝脂,润如霜玉。他的指轻柔的顺着下颚触上了江予辰纤薄的唇角,然后是秀挺窄细的鼻峰,再是妩媚多情的凤目,黛雾盘踞的眉峰,他近乎贪婪的用指尖描绘着这个男人的五官轮廓,等待着灵魂与这具躯体的完美契合。
“无月无月!”声声呢喃,透着丝丝缱绻与淡淡宠溺。
江予辰在梦境之中挽着十三岁的靖无月的,领着他一步一步的渡上了翠微山高出云表的巍峨山门。
而那里,一身银白修身劲装的湛屿,早早便以迎风而立,他的墨发与剑穗斜斜飘荡,高大的身躯仿佛一株白玉修竹,他面露焦灼,目光殷切,待看到江予辰渡上来的身影之时,又是笑如桃魅,皓齿鲜鲜。
江予辰这一路上鲜少言话,和煦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到是靖无月像个初出茅庐的幼崽,对周遭的一切都是新奇探究的。但他又不敢询问的太过频繁,怕自己的呱噪惹来这个漂亮大哥哥的厌烦,只好轮转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放肆的打量着。
其实走至半山腰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山顶之上那个丰神俊朗的男人,那一刻,没来由的妒恨与厌恶便盘踞在了心头,他从未像现在这般讨厌过一个人到如此境界,恨不得拔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
靖无月不清是妒恨他的安逸张扬,还是计较他的容貌甚佳,总之一股想要摧毁这个男人的偏执,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产生了。
湛屿的眼中只有江予辰,哪怕他身旁的那个瘦的孩子是如此的高傲惹眼,他也自动视他为空气,为路边一株不配瞩目的野草。
他疾步迎上去,关切而焦急的询问道:“这一夜可担心死我了,你既然要去乾元观,为何不等我委任归来?有我陪你一道去也好有个照应啊!那狐妖生性狡猾,酷爱美貌,万一半路她使诈诱惑了你,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江予辰一边听着湛屿絮叨,一边无奈的浅笑道:“我就这么残废,一只狐妖都斗不过?”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湛屿又急切了起来,道:“我这是关心你,关心则乱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好歹我也是这听雨阁的大师兄,再不济,也不能废物都如此程度,这岂不是给师门丢脸嘛!”
“好,好!你的都对!”湛屿道:“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完扯过江予辰的臂拉着他缓缓向前行去,“你知不知道,我一回来就听闻你独自一人去乾元观送狐妖,吓的我一晚上都没睡,天还未明我便立在山门前等着,你若是在晚回来一刻钟,我便要下山去寻你了!”
“好了!我这不是平安归来了吗?你就把悬着的心安回肚子里去吧!”
“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有任何事,等我回来一起做好吗?”
江予辰笑着摇了摇头,“你啊!”
的靖无月伫立在牌楼之下,默默的凝视着一对璧人缓缓疏离的背影,他幽深的眼底慢慢淬上了一抹狠戾,他觉得眼前这个碍眼的男人是留不得了。
走了一半的江予辰似乎是察觉了自己落下了一个人,遂从湛屿紧挨着的身躯之旁侧转过身子,抬对站立在背后不动的靖无月,笑着招喊道:“无月!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跟上啊!”
靖无月寂落的神情在看到江予辰春风化雨的笑容之时,顿时舒展雀跃,他快速的向着眼前艳丽无双的大哥哥跑了过去,腰间一枚银质的莲铃随风轻吟,肃冷的光泽深深刺痛了湛屿的心。
那是湛屿送给江予辰的生辰礼,那银铃上的每一片花瓣每一丝纹路都是他一刀一刀不眠不休雕琢出来的。
如今,却被他轻易的送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乞丐。
靖无月在榻边僵持了许久才彻底掌控了这具躯体的主动权,他其实根本不会在意被他吞噬的另一半神魂会再出来捣乱,只是他自前世控的魂兽撕碎了宿体,拆吃了灵魂之后,这几百年的光景里他一直是个无实的灵体。
他的神魂散碎在北冥诸多魂兽的体内,强大的神力使他在休眠之期汲取了大量的浊气,那些吞噬过他的魂兽皆被他残存的意识反噬操控,互相厮杀,彼此融合,待到最后一只魂兽被吞入口中,他靖无月自幽冥鬼域的波涛血海之上破体重生。
他的强大,哪怕没有躯体,依然能将整个北冥牢牢统治在了自己的脚下,他残杀前代魔君廉荼,屠灭十方魔侯领地,将所有不服自己的异议之魔,投入血海之中,任由残魂活活将其撕咬吞吃。
而此时与的融合,就仿佛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般不由自主,他到底灵魂污浊,不及湛屿清白透彻,竟连一具肉”体凡胎都对他排斥厌恶。
缓和了许久,靖无月才抬起那颗重如千金的头颅,一双坚冰始解的桃花眼,浸着一层江南烟雨的朦胧,而那朦胧之下却是锋锐无比的砭骨寒芒。
若湛屿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张扬俊美,那靖无月便是凶戾昭彰的阴鸷邪魅,同样的一双眉眼,不同的魂灵透过它表露出的气质竟是如此的大相径庭。
稍稍坐直了身子,靖无月有些呆滞的凝视着江予辰沉静的睡颜,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做着一场温馨的幻梦,他曾无数次在冰冷的朔方城中渴望过这样的场景,祈盼着一睁开双眸,这个孤冷绝艳的男人就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靖无月是知晓江予辰喜欢湛屿的,因为湛屿的姿容就是他在昆仑墟为神的模样,想不到,跨越了千年的轮回,他的爱人依旧不曾忘却过自己。
也难怪他会妒恨湛屿,江予辰的眼中总是映射这个男人的身影,他总是在一旁无声浅笑,宠溺着那个男人的拙劣与慌乱。而他对自己的恩待,大概是魂灵里的熟悉之感在作祟吧!
他更多的是拿自己当做一个粘人的师弟,缺少关爱的可怜人,他是真的拿自己当做师弟来疼,却无半点情爱之意。
所以他靖无月才会疯,才会无理智的癫狂下去,他的爱人不记得他了,所以他将一腔怨恨变本加厉的发泄了出来。
“你你当初怎么就不记得我了呢?”靖无月道:“你只记得我这张脸,却不记得我的灵魂了!”
一股绵密的酸涩涌上心头,靖无月倏尔濡湿了眼眶,“两辈子了,你都因为我的执念而死,这辈子你依旧过的悲苦凄惨!”
当游荡在外的白宁,告诉他江予辰再一次转世的时候,他是欣喜的,是激动的,可当又知晓他活的很悲苦的时候,他又开始愤怒,开始怨天尤人。
他一直想要弥补,想要还他一个太平盛世,一个安稳顺遂的一生。
所以他将血海之畔生长的一株血莲,强行凝化人型,在将自己的一缕神魂注入其中,使它拥有神志与五感。他送这个魔物入了人间,去为江予辰的前尘铺路,为他关上那道苦恶之门。
可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这魔物总是好心办了坏事,它将江予辰推进了狼窝,扼进了深渊,使他浑浑噩噩二十载,体无完肤,身心受创!
所以他靖无月要报复,要踏碎凡间与神界,他不要他的神明再在凡尘忍受苦难,他要还他清幽岁月,还他永世安稳。
江予辰又梦到红枫树下,靖无月踏着满地的似火柔情缓缓而来,此时的他已经成长为了清癯俊秀的弱冠青年,一身华衣若雪,雾绡似云,潋滟着华泽的广袖及地,他银冠嵌玉,墨发如涛,如星似月的杏眸牢牢凝视着自己。
江予辰在他灼灼的注视之下,慌乱而不自然,他从倚靠的树干上直起身子,想要快速逃离这片危险的区域。
昨夜靖无月将他压覆在床榻之间的亲吻,使他对这个微笑的师弟既排斥又惊恐。
不等他抬步疾走,靖无月威压的体魄便倾落下来,修长的臂带着隐忍的柔情将这个想要逃跑的男人拦在了当前,他笑着道:“师兄!怎么见了我,却想要逃呢?”
江予辰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好继续背靠着树干,想要与靖无月拉开一道可怜兮兮的距离,他不自然的笑道:“啊!我,我只是,突然想到还有事要做,所以才要走的!”
“哦?”靖无月狎昵的舔了舔嘴唇,低下头去,以额头贴了贴江予辰微凉的面颊,嗓音魅惑而性感的问道:“师兄有什么事需要忙啊?不如师弟跟你一起啊!”
这番动作太过亲昵,江予辰极力的偏过头颅,尴尬道:“一点事而已,我自己就可以办妥的。”
额前的细腻倏忽消失,靖无月有些伤心的转过头来,道:“师兄就这般厌恶我的触碰吗?”
“不是!”江予辰口是心非道:“我只是不习惯而已!”
“师兄你骗人!”
靖无月的质问使江予辰顿觉茫然,他眨了眨凤眸,望向靖无月,疑惑不解道:“我为何要骗你?”
“你心里清楚!”靖无月耸鼻嗤笑,修长的指缓缓的自江予辰的腹部玉带一路撩擦至衽襟交叠的胸口,道:“你不习惯我,却反而习惯湛屿的亲吻!”
江予辰一瞬间觳觫到面颊退尽了血色,整个人仿佛被发现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般惶惶不安着,“你什么,我跟你湛师兄清清白白的,我唔?”
靖无月不想再听他拙劣的借口,总之他湛屿有的,我一样也要有,既然师兄你不想给,那我便自己来拿。
强黑板!!!湛屿跟靖无月是同一个人!
接下来,湛屿的名字就用靖无月代替了,因为邪恶的另一半要占据主导干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