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3
当童雨棠的肩铠再一次被抓落的时候,她决定不再与之无休无止的纠缠了,她依如之前无数次那样劈刀一斩,将那跃进身前的狼妖斩为两段,然后快速的向着身体左侧的云雾钻了进去。
没头没尾的疾跑了一阵,见那循环出现的狼妖不再出现,童雨棠这才放心的捋着胸口喘足了一口气。
而跟在她身后的那只魔鲛,此时则撑开颊边黏连的浊鳃,缓缓的自漆黑的口中低吟出一道不易觉察的诡异声波。
童雨棠因忙着安抚狂乱的心跳,是以没有察觉到穿透而来的声线,可距离她不过十步之遥的花茗却蓦地撑开了中的折扇,眸锋凶狠的挥出一道灵刃飓风,向着童雨棠所伫立的位置卷了过去。
霎时四周烟霭凝聚,如一道白色翻腾的旋涡向前急速掠去,周围模糊不清的景致逐渐变得如薄纱覆面,影影绰绰的能大概瞧出个全貌来。
花茗本想借此会冲进官邸,与众人汇合,却自飓风的走向窥见了童雨棠深红色的兽首软甲,他来不及顾念自己的安危,转头向着那个不知深浅的男人婆奔去。
花茗中的扇骨是江湖上销声匿迹的风生兽的骨头所制,是以有操控少量狂风的能力,又因他辅以灵力加持,所以威力可见一斑。
童雨棠本就松懈了警,直到那灵刃狂风追到近前才反应过来,但亦是为时已晚,当当正正的被那飓风裹挟着吹拂到虚空,晕头转向的被灵刃撕碎了大半的衣裳,若不是软甲抵挡了一阵子才损毁,估计她已经赤身**被绞的血肉模糊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窥伺在暗中的魔鲛惊到微诧,体表滑腻的黏液随即噗嗤的溅落在地上,这声音虽然几不可闻,可花茗心窍玲珑,耳聪目明惯了,这些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谨慎,是以另一道飓风自扇下挥出,向着魔鲛盘恒的地方攻去。
这边童雨棠自半空狼狈跌落,于瑟瑟湿风中双护胸,若不是空气太寒冷,估计她的老脸已经红透了半边天。
花茗回首见男人婆跌了下来,竟不顾忌往日的恩恩怨怨,于下首撑开双臂,稳稳当当的接住了童雨棠温凉的身子,那掌之中传递过来的女子绵软,霎时扰乱了花茗一贯不着调的心。
这男人婆衣冠楚楚的时候像个糙汉子,想不到脱了衣服竟比寻常的女子还软糯三分。
实乃人不可貌相!
童雨棠落进男人结实的怀抱之中,初始是局促僵硬,待看清接着自己的人是那个娘们唧唧的花堂主之时,她整个人黑了个底透,满满的嫌恶与惊悚,好比被癞亲吻了一般,恐怖如斯。
花茗见她神色有异,遂问道:“你怎么了?冻着了?”
饶是花茗会往这处想,他自己里衣外衣的穿了三四层,都在这大雾之中冻的微微颤抖,更何况这童宫主衣裙都被扯走了半面,不冷才怪。
不提醒还好,被这个男人富有磁性与淡漠的嗓音徐徐透耳,童雨棠竟真的在花茗的怀中打了个剧烈无比的寒颤,一串细绵密的疙瘩便快速的聚集在了体表,使她从骨到肉都透着阴沉沉的森麻。
她有些恍惚的哆嗦道:“多谢!”
“不客气!”完邪魅一笑,花茗毫不留情的将娇羞的童雨棠扔在了地上,满脸嫌恶的道:“童大宫主,你还是当个男人的好,你装女人太惊悚了,你瞧瞧你刚刚那幅神情,我激起的那些鸡皮疙瘩都能集体出家了!”
完毫不夸张的捋了捋胳膊,似乎被恶心的不清。
童雨棠的外表在怎么不修边幅,她的内心也如女人般柔弱,面对花茗如此疾言讥讽,饶是她再豁达粗狂,也难免黯然神伤。
她冥火宫奉火神祝融为尊,门下弟子心性皆如烈焰般明媚灼热,不善阿谀奉承,有事事,直言不讳。尤其她这个宫主,性子火辣,嫉恶如仇,身形亦是不输男子般清癯,只是平日里太过积威色厉,使众人忽略了她身为女儿之身的美艳。
童雨棠躺在湿漉漉冷冰冰的地砖上,忽然就卸下了裹束在身上经年坚硬的铠甲,花茗出的话恰恰是她最接受不了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围的所有人都不准许她表露出一丝脆弱,她必须是那个在校场上呼风唤雨的女战将,是冥火宫至高无上的决裁者。
就像此刻她衣不蔽体,就该像个男人样面不改色,大大咧咧的站起来,满不在乎的去厮杀去征伐。
可谁又知道,她也会疼,也会怕,也渴望被雄性怜爱。
她也是个女人啊!为什么别的女人可以表露的情绪,她却偏偏不可以拥有呢?
这时,那四下躲闪着飓风的鲛人快速的从大雾之中攀爬而出,一口密集的獠牙淬着腥臭的涎液,向着躺在地上的女战士攻了过来。
紧随其后的飓风刮散了周围的茫茫云雾,将一旁灯火辉煌的酒肆裸露了出来,花茗来不及提醒童雨棠做出反应,一把将这个木讷的男人婆从地上拉了起来,一把将其抗在肩头,反掷出几枚淬了剧毒的银针,向那酒肆冲去。
然而跟在他身后的魔鲛见同伴举步维艰,亦是想要携帮忙,只见他快速的从迷雾之中弹跃而起,锋利的指甲划过花茗托着童雨堂的背,赫然之间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翻卷着皮肉,乌黑的血水快速的渗了出来,半边臂膀霎时没有了知觉。
见他受伤,童雨棠挣扎着从他的肩上滑落下来,还不等她抽刀防御,那背后的一只鲛人竟狠狠的攀附在她光滑的脊背上,张口便咬穿了她的肩胛,一股汹涌的剧痛随即刺盲了她的双眼。
另一条一击得胜的鲛人再一次从云海里跃了出来,这次锋锐的指尖对准的是花茗无暇顾及的心口,他因半边身子没有力气,而无法动用灵力,是以左自袖间捻出仅余的两枚毒针,想要发力掷出。
然而童雨棠却自恍惚的清明之间看到那双狰狞的骨,森冷的仿若匕首一般,她来不及多想,便狠狠扯过背上凶戾的鲛人,那鲛人咬的太狠,竟在爆发的拉扯之力下生生撕开了她肩膀上的皮肉。那鲛人被她以暴力摔进了浓雾之中,七荤八素。
而童雨棠得了契,便展开双臂敞开胸怀,挡在了花茗的跟前。
花茗只觉得眼前墨发浮飞,胸前皮脂诱滑,那个被他嘲讽过无数次的男人婆就这样完完全全的抵挡在了自己的身前,一阵力爪刺穿骨肉的声响,粗粝而牙碜,随后是浓郁的血腥气弥散开来。
童雨棠躯体受创,但强大的意志还是促使她爆发了大量的炎系灵流,那抬起的双掌之中是堪比熔岩的灼热赤焰,由于一魔一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加之鲛人的双指还嵌没在童雨棠的胸膛之中,没法做到快速避让。
童雨棠就是瞧准了这番时间,强忍着灵流噬心的灼裂,将双掌牢牢箍束在鲛人的头颅两侧,用赤焰将它的脑颅生生灼穿。
那鲛人生性喜水,炎阳之物对它本就是克星,是以那滑腻腻的鳞尾扭曲而僵直的在地上乱摆着,硕大的尾鳍扫的童雨棠的脚踝处出现数道血痕。
可她竟不觉得痛,任由那鲛人的指在胸腔里乱绞,一颗心脏被利爪刺穿划烂,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口中奔涌而出,她的神志已经是穷途末路,眼前的漆黑逐渐浓郁到稠密黏连,她的身体在不可抗拒的颤抖着,那自掌心灼烧的火焰似流星陨落,短暂的华芒之后是归于尘世的寂无与晦暗。
好黑啊!童雨棠心想,她其实最怕黑了,时候掉落在焚天谷里的恐慌,还是会时刻盘恒在心头,让她没来由的感到惕憟。如今可好了,彻彻底底的落进了黑暗的深渊,就是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其实她比谁,都惧怕黑暗啊!
花茗就这样毫无准备的看着那具滑腻的躯体瘫软在了自己的怀中,那触之滚热的女子,鬓发间还犹存着独有的馨香。可她长的实在是太高了,丝毫没有江南女子独有的温婉与秀气,她就像一株合欢树,雄浑的苍翠之间是斑斑点点,若有似无的绮丽柔情,她的美需要发掘,需要静仰,需要在一众争奇斗艳的芳泽之中去探寻。
花茗第一次如此坦诚的去拥抱一个女人,以往他作为医者,望闻问切的女性多不胜数,可他从未将这些走马观花过的人留存在心间里过,而此时,他的眼目心房皆被这个如烈火般的女人占据着。
空气中飘荡着尸体的焦臭与血液的腥甜,苍茫大雾里不断传来鲛人悲切的低吟,它们再为身陨的同伴哀默,在对天道的不公怒喝质问,可没有人或者神明来回答它们的凄惨为何延绵不绝,就如当初被驱逐出神界之时的茫然与无助,没有谁会拿一颗慈悲的心脏为它们跳动过,它们的存亡与不甘跟待宰的猪狗别无二致。
弱势必会挨打,仅此而已!
那被童雨棠挥落一旁的鲛人,奋力的爬了过来,她的臂被弯折扭曲,半边面颊亦被烈火灼焦,她本可以就此逃脱,可她不愿丢下可怜的同伴,是以她狼狈而倔强的匍匐了过来,眼中溅落的黑珠圆润而冰冷,她不管不顾的抱紧化作一捧焦骨的同伴,望向花茗的眼中满是悲切与无奈。
怀中的童雨棠终是无力支撑住疲软的眼睑,她最后再看了一眼那个哭泣的鲛人,就要卸尽身体里的最后一点气力,可花茗却骤然从衣袖间滚出一只瓷瓶来,单拨开那裹着红丝绸的木塞,将瓶口对准失了血色的嘴唇,把里面一枚白色的灵药灌进了自己的口中。
然后搬过童雨棠逐渐冰冷的身子,低着头嘴对着嘴的将那口中融化的药渡了进去。
这是他耗费了五年才炼成的大还丹,本想着寻个日子回了烟平驻地,将那个缠绵病榻沉迷不醒的故人救活。
此刻,却为了填补他良心的不安,而偿还了出去。
是很可惜,但也很欣慰!他花茗不愿欠旁人一分恩情。
待那凉润的药物弥散在口中,童雨棠即将要堕入九幽的灵魂又被牢牢的桎梏在了躯体里,她的耳边再一次飘进了歌吟,眼前又一次出现了花茗那张轻佻生厌的脸。
她看到四下皆白的茫茫大雾,似彻天及地的白色纱幔,悬垂下来将她二人牢牢裹束,就像往昔那些旖旎柔情的春闺幻梦。
她曾无数次畅想过那个命定之人,有着雄浑灼热的胸膛,结实有力的臂膀,刀削斧劈的容颜,威猛沉积的气势,然后她们在红销账里颠鸾倒凤,彼此交融。
可似乎是临死之前看多了花茗那张惹人生厌的脸,她怎么会被他这样拥抱并亲吻着,眼前的男人好看是好看,可以好看的过分奢侈,可是他不是自己盘子里倾心的那道菜,她不喜欢这种清癯轻佻的浪荡子,她喜欢如山岳般雄伟的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童雨棠忍不住眨了眨眼皮,浓密的睫毛帘子扇起一阵微弱的轻风,将思绪烦乱的花茗唤醒了过来。
然后一双眼睛彼此凝视着,童雨棠是不可置信,而花茗是平淡无波,似乎他亲的不过是一株没有生命的药材,再平常不过了。
可这是童雨棠初次与男人亲吻,尽管她在春梦之中无数次的畅想过,可到了现实之中,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竟连唇齿相依的触感都探寻不到。
可花茗却在完成任务之后,又恢复了轻浮浪荡的嘴脸,撤了那托扶着童雨棠后脑的臂,道:“童大宫主,你最近火热之邪侵胃,口中浊热之气甚浓!”
他的言下之意是童雨棠有口臭!
初听这番诊病的论调,童雨棠还是懵懂而迟缓的,待她仔细琢磨,才听出他弦外之音,遂一张苍白的脸泛起了盛怒的淡青色,吼道:“花茗你找死!我什么时候有口臭了,你给本宫主清楚?”
花茗嬉笑道:“就在刚刚啊!我给你送药的时候,尝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