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乡2
岚音在睡梦之中忽然感到心脏骤疼,就像一只锋锐的利爪掏进了心间,寸寸尖利摩擦着柔软的血肉,痛的她快要没了呼吸。
而此时的白宁竟然将指尽数插进了岚音的心口,冷白的背上溅着些墨绿色的魔血。
岚音因吃疼蓦地在怀中挣扎起来,可白宁却按着她的脖颈将她死死的扣押在怀里,另一只近乎残忍的在岚音的心口掏挖着。
白雾之中岚音的背后忽然蒸腾起一道浓重的浊息,丝丝缕缕像是一条条随波逐流的水草,攀附着碧瓦向着屋檐之下流淌。
白宁在岚音的心口翻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那半朵残魂,而怀中的少女则渐渐没了声息,柔软的身躯也倏尔冷硬起来。
白宁冷漠的目光顿时凶狠,随即上的力度骤然加大,将胸腔之中的那颗心脏蛮横的扯了出来。
那颗心脏乍一暴露在空气之中,便快速的萎缩干枯,然后在白宁愤怒的目光之下散为了一捧齑粉。
这时幽幽的海风送来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儿,紧接着岚音俏皮的嗓音荡漾在雾茫茫的天地间,“我你的心可真够狠的,在怎么我也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对我下死真是毫不留情啊!”
白宁站起身来,满脸嫌恶的一脚将那具尸体踢下了房顶,冷声道:“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把你夺来的东西还给我!”
“既然是我夺来的,为什么要还给你呢?”岚音笑问道:“这本是江予辰的东西,该还我也是还给他啊!”
“少废话!你知道我的意思!”
“呵呵呵!那我还就是不知道呢?”岚音的笑声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将这个冷硬的男人困囿其中。
“岚音!你若是想当只听话的狗,我绝不会亏待你!可惜你始终提防着我,左右摇摆不定!”
岚音闻言,先是嗤嗤的妩媚而笑,然后是颇有惋惜的道:“我当初可只想做你一个人的狗的,只是你不珍惜我,还怨恨我。那既然我在你这里吃不到好处,干什么还贱兮兮的追着你摇尾乞怜呢!”
白宁显然并不觉得被拆穿了意图有什么好愧疚的,他依旧砭着一张冷硬的脸,斥责道:“我还真是瞧了你!”
“彼此彼此啊!”岚音道:“你也好,靖无月也好,都教会了我一个道理,那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既然我最终都是要落得一个被卸磨杀驴的下场,为何不为自己多争取一线生呢?你想借靖无月的一箭双雕的除掉我,那我为何不顺水而流,替自己争一张保命符呢!”
“那残魂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只会为你带来杀身之祸。”
“所谓富贵险中求,只要你们想夺的东西在我中,我一定会活的长命百岁的!”
“你做梦!”白宁的忍耐显然已经用尽,他蓦地将胸前佩戴的霜玉凝化成一柄晶莹的短杖,强大的水火双系力量蓦地将海底蛰伏的九婴唤醒了。
白宁因自昆仑墟涅槃之后,便逆天的获得了水火双属性,却不想此刻自身的灵系竟与上古凶兽九婴莫名的产生了共鸣。而眼前烟波浩渺的海面上登时炸开了锅,冰冷的海水仿佛被烈火煮沸,方圆百里的水面齐齐窜起数丈高的水柱,一股股如汤泉般的水汽蒸腾而来,霎时让白宁感到黏腻湿热。
岚音没想到这个刚刚才耳鬓厮磨的男人会突然动了杀,她将隐散在白雾之中的身形凝聚成形,站在祭祀堂空旷的天井之中举目而望,将中托着的半朵残魂蓦地拧紧,叫嚣道:“我劝你别动!”
白宁低头望去,在看到岚音中的魂魄之时,眸中的肃杀陡然泄去了大半。
“你筹谋了大半辈子,它可是关键!”岚音仰着头颅,继续道:“少了它,你觉的靖无月还会乖乖的做你的傀儡,被你牵着鼻子走吗?”
“我劝你还是放我安全离去,也许哪一天我想好了,会再去找你的,到时候你我合作愉快,各不相欠!”
白宁唯恐她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来,只好将短杖化为一块霜玉挂回胸前,霎时那沸腾的海面重归寂无,仿佛刚刚那些发生的奇异景象被一双温柔的骤然抚平了。
岚音见危已解,便笑着对屋脊上冷漠的男人道:“白宁!我希望你永远别后悔今天的决定!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了!”
白宁早已听不进去这些所谓的真诚,他孤寂了大半生,被算计了大半生,除了恨与欲,他什么都不需要。
岚音最后在望了一眼这个蚀骨的男人,一抹清丽的倩影转瞬便飘散了白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浪潮已退,温柔难寻,白宁伫立在祭祀堂庄严威仪的主殿之上,遥望着眼前浓稠的层层迷雾。
那张玉床之上的白纱绸缎,跟眼前的浓白并无分别,他甚至清晰的记得江予辰死死的攥紧了那细腻的被褥,用力到边缘都攀起了层层狰狞的褶皱。他濡湿的掌心贴服着这个男人冰冷的背,却总也捂不暖他骨血里的恨与冰凉。
那一天江予辰全程无话,任由自己品尝着他的清冽,唇齿之下滚出道道暧昧湿泞的红痕。
他本想就此玷、污了他的清白,将亏欠自己的一并讨还回来,可面对他的心如死灰,仰在床上的不再挣扎,白宁又忽然失了褫夺的兴致。
似乎江予辰反抗也不行,不反抗也不行,白宁执拗的连自己都深深厌弃。他既不想强迫又迫切的想要得到,面对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男人他真的下不去肮脏的。
可那一天他也没有放过江予辰,虽然没有实打实的占有,却也猥亵的他满身是伤,而那些暧昧的痕迹落在任何一个人的眼中都是解释不清的。
白宁似乎没有地方可去,借着云霭之中透出的天光,他屈膝端坐在了屋脊之上,一双冷漠的凤眼缓缓失却了焦距。
桃林深处,扶心堂旧址。
巫澈捡了些被浊气浸染的枯枝,拢成一堆,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他本身是不需要取暖的,可靖无月的心尖之人却是个实打实的凡胎,又不知被什么厉害的法术给魇住了,这一夜都在发抖呜咽,他又很是抗拒靖无月的拥抱,没有办法只好烧火来为他取暖。
不过这跑腿打杂的活,人家神君是不会干的,只能积威厉色的驱使着自己来干,巫澈虽有不满也抗议过,可靖无月只要一横眉眼,他就十成脾气去了九成半,剩下半成连亲爹是谁都来不及思考,灰溜溜的跑去干活了。
巫澈又一次跑出去捡拾枯枝,靖无月从浅寐之中睁开淡漠的桃花眼,冷冷的注视着倚墙而坐的江予辰。他似乎被通冥带折腾的不轻,过了一夜身体依旧抖得厉害,一张脸白的几乎透明,额上的冷汗涔涔不绝。
靖无月只能旁观着江予辰的痛苦,对于这条阴煞的帛带他也没有办法。
这通冥带的诡异之处在于崩溃意志,在北冥这珍贵的带子并不是哪一个魔物都有幸能够尝试得到的,这带子通常都是雄性魔物用来摧毁求而不得的强大雌性的,它们通常会在雌性意志崩溃的时候宣泄兽、欲,然后在残忍的将其撕碎吞噬,掠夺力量。
当初流落凡间半神之躯的鲛人,去了北冥也没有得到应有的安宁。它们依旧被强大的魔物所豢养,甚至驱赶至血海之畔,用寒鸦的魂魄浸着血水织就这邪恶的帛带。
常年被血海的煞气浸染,又以胸臆之中的怨愤为基石,这些柔弱的鲛人终于摈弃了为神的高洁堕化成妖,它们善用体表分泌的毒液与耳后的腮所发出的声波作战,将敌人困囿在心魔里从而使其丧失战斗能力,便可轻而易举的被自己击杀。
经鲛人之织就的通冥带,比普通魔物耗费心血凝就的还要强悍百倍,他只能寄希望于江予辰意志力足够强大,否则他也无力回天。
巫澈去而又回,中抱着一大捆黑漆漆的枯枝,他自进来之后就没有过一句话,神情有些不情不愿的恼怒在里面。
靖无月只是抬眸扫了他一眼,便继续盯着江予辰看,将巫澈这个活生生的大男人视为了透明的空气。
巫澈蹲在地上添了半天的火,胸腔之中的怒火终于随着火焰高涨而起,阴沉着脸转身罢工道:“我不想管你了,我要出去找点乐子去!”
靖无月没有转眸理会,而是不咸不淡的了一句,“你请自便!”
巫澈瞪大了眼睛,“”
他本想找靖无月斗斗嘴,并不是真的想出去找什么乐子,如今这江南地界上到处都是妖魔军,估计连个囫囵个的百姓都找不到了,哪里还有乐子可玩。可这靖无月并不上当,还干脆利索的将自己打发了,巫澈顿时踌躇在原地,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了。
见他杵了半天并未动身,靖无月继续追问道:“不是准许你走了吗?怎么还不快滚!”
巫澈的火爆脾气登时就炸了,梗着脖子瞪着眼珠子,大声叫道:“你让我滚我就滚啊!我偏偏不滚!”
靖无月这才转过眼珠子看了看这个炸了毛的孔雀,然后又满不在乎的转了回去,继续盯着江予辰。
此刻巫澈不上来心底涌出的一股酸溜溜的东西叫什么,总之这个男人不管是分成两半魂魄也好,还是融归为一个完全的整体,他的目光永远追逐在这个姓江的男人身上,无论自己如何的叫嚣蹦跶都提不起他的兴趣,他觉得自己失宠了,满腔的妒火烧的他像个深闺怨妇。
可他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将自己的别扭出口,总觉得会惹来厌恶与鄙弃。于是他便将自己煎熬成了一只龇牙咧嘴的犬,暴跳如雷的逡巡着自己的领地。
巫澈站了半晌终于觉得是在自讨没趣,便转过身子继续蹲在地上烧火。
三个男人居坐一堂,各自追逐,彼此无言。昔日门庭若市的天下第一药修驻地,变成了如今杂草丛生,颓垣断壁的阴煞之地,时不时的从角落里窜出一只异变的老鼠,瞪着猩红的豆眼贴着墙垣迅疾闪过。
靖无月望着望着,思绪便飘回了百年之前,山河犹在的巴蜀听雨阁。
那时的翠微山,竹林如海,落英缤纷,空谷烟霭之中的楼阁雄伟瑰丽,缥缈如九重宫阙,仿佛置身其中便可羽化登仙。
南峰的弟子厢房鳞次栉比,掩映在松涛之间,紧挨着桃林的左第一处便是江予辰独居的卧房。
别的弟子房门之前不是种着碧竹,便是善于打理的淡菊月季,而他的庭前则栽种着落梅海棠,一处角落里还摆着几盆素雅的香雪兰。
他似乎天生就喜爱这些娇嫩的花草,无论什么花卉到了他的中都能培育的很好,这一点全派上下没有一个人不服他的。
那时的靖无月还没有因为湛屿的疯狂而心生报复,他每日下了试炼台便簇拥在江予辰的身边,看着他栽花弄草,或者在花树下为自己缝补衣裳。
江予辰很少下山,一是他的容貌总会招来不必要的牵扯,二是湛屿不许他独自下山,他总是大包大揽的将分给江予辰的师门委托一并办了,像个操碎了心也要保护好儿子的老父亲,亲历其为的很是霸道。
靖无月总想寻个会跟师兄一块下山斩妖除魔,顺便逛逛这旖旎的风花雪月,可湛屿总是不许,规劝的次数多了,江予辰便宠溺的答应了下来,乖乖的守在房里等着他归来。
每每将这些看在眼里,靖无月都觉得他的师兄像一个深闺少妇,每天能做的除了等待丈夫的归家,便是对着那些花花草草呆呆失神,既不觉得无聊也不心生抱怨,似乎他的生活本该如此。
于是靖无月总是在师兄的耳边喋喋不休的着山下的好,企图蛊惑他随着自己下山去游玩,可江予辰只是微笑的听着他声情并茂的诉,然后微微的摇了摇头,笑着一句山里挺好的,不想去山下找那些黏腻的拥挤。
可他总能从师兄的微笑里读到一丝浅薄的落寞,哪有人不贪恋热闹不想看那华丽的美景呢?可他的师兄却能为了爱人的一句话就埋葬了自己的自由,甘心在这方天地里做一只划地为牢的金丝雀。
靖无月觉得不值,觉得愤怒,可他又实在撬动不了江予辰的深情,只能在日积月累的不满里积蓄出了扭曲的报复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