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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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巷一瞥,惊为天人!这是靖无月在江予辰消失后的无数个夜晚,他躺在床上喃喃的最多的一句话。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寺庙里挨次寻找过,可他怕贸然的打扰会得来对方的厌恶,而且他深知天命不可违,如果他二人命里有缘,一定还会再次相见的。

    靖无月就是怀揣着这份洒脱的心境,默默的在重逢的欲、望里煎熬着。他等来等去,等到春花秋月,等来夏雨冬雪,等的庭前霜花开了又败,也没有再窥探到那人的一丝袍角,似乎这个绝美的男人是一场镜花水月,是无端出现在恍惚里的痴妄,是他一枕黄粱的缥缈大梦,是他勾勒而出的非分之想。

    总之,他踏遍了江南的各个角落,也没能再看到过他一眼。

    日积月累的失望,终是让这个没心没肺的神祗尝到了思郁的苦头。他开始频繁的用杀戮来麻痹自己,他下北冥探九幽,入死海潜黄沙,哪里有妖兽作乱,他便去往哪里挥洒热血,直到最后与九婴大战,不敌对方诡道而被重伤,于大雪之夜踉跄潜回,漫无目的的途经竹林深处的静林寺,饥寒交困间,终是体力不支昏倒在了禅寺的门口。

    门前的朔雪如泱泱蓬松的鹅毛,将这烟雨朦胧的诗画之地铺陈的如塞上寒川。

    鉴释本以忘记了这个油头粉面,伶牙俐齿的俏男人,可宿命的牵绊就是这样的神奇,你以为的不再相见,只是短暂的冰释前嫌。

    鉴释打开庙门,执着扫把刚扫了不过两下,便从厚厚的积雪里扫出个人来。那人静静的卧在雪簌里,身下的洇血已经结了一层诡谲的冰,一动不动的气息微弱,不知是死是活。

    鉴释虽修行百余年,却凶戾难除,是个暴躁易怒的性子,按理这样的人身处佛门是很难修成正果的,可他修行的境界却极高,只是总也摆脱不了俗尘的烦恼罢了。

    恩怨归恩怨,这救命归救命,再多的离愁别绪也阻挡不了一颗春雪化透的禅心,大抵的就是鉴释这样矛盾的人。

    废了好一番功夫,燥和尚才将冻成半个冰坨子的靖无月搀扶进了寺内,又耗了好一番心力才将这个晏笑嘴毒的男人止了血裹了伤。而以往那个全程跟着鉴释的予辰师弟则杵在一侧冷眼旁观,丝毫没有搭把的意思。

    “予辰!你就这么忍心看着你师哥我忙前忙后的,连帮一下都不肯嘛?”鉴释将染着血的纱布丢进水盆里,蹙眉虎脸不满道。

    而江予辰则一身麻袍淡雅似莲,双隐于袖中交握在腹部,修长的食指局促的拨弄着腕上一挂白玉念珠,淡淡的表情略显无辜。

    鉴释一看到江予辰这副无辜的模样就泄了半口怨气,柔声的埋怨道:“你不用跟我这般无辜,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吗?你就是不愿这脏兮兮的男人染污了你的双,真没见过你这么爱干净的男人,整日里严谨的跟个娘们似的!”

    听着鉴释的数落,江予辰只是报以淡淡的微笑,纤薄的嘴唇弯出一抹无奈的弧度,狭长而妩媚的凤目潋滟着浓深的依赖。

    鉴释对这个一带大的师弟是一点厉声责备的办法都没有,他就像一块能降下自己燥火的寒冰,一个静默而温柔的家人,江予辰只消默默的伫立在他的身侧,就会让鉴释感到安心与凉润。而他的娴静美好,淡漠流神对他来又像是清风冬雪,还像那憧憬了几百年的无上须弥。

    江予辰什么都好,可美中不足的是他自便失了半寸舌根,再也不出话来了。

    犹记得主持将他领入寺门的时候,那么漂亮的半大孩子满身血污,嘴唇与下巴上嫣红的血渍已经干凅的触目惊心,可他却不知道疼似的,竟然咧着嘴笑,一双隐泪的凤目闪烁着向死而生的明光,他似乎终于从某种吃人的炼狱里得到了解脱,面对着一切的事物都感觉是美好而不真实的。

    此后的许多年,鉴释与他相依为命,都没能得知他丁点悲苦的往昔,每当鉴释不经意的提起,江予辰都报以释然的微笑,显然往事不想重提。既然他不愿意,鉴释也不会频繁的戳人伤疤,只是见他时常伫立在阴暗的角落里,任由海棠的花瓣飘落满身,也化不开他浓郁在眉宇间的淡漠与心伤。

    他知道有些伤害是一辈子都释怀不了的,岁月的流转只能将当时撕心裂肺的痛楚慢慢淡化。

    鉴释衣不解带的守了靖无月七天,江予辰亦是陪在角落里寡淡了七日,终于在一日暖阳映雪,卷檐坠珠的温婉午后,靖无月缓缓睁开了沉重的双眸。

    鉴释见他醒了,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又开始痒痒起来,鄙夷道:“耍嘴皮子的时候不是挺能的吗?怎么转眼就一身烂伤的摔倒在我静林寺的门口?”

    靖无月乍一苏醒,还懵懵懂懂的不知今夕何夕,他仰在榻上混沌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在身边呱噪的是谁,一双空濛的桃花眼蓦地就睁成了滚圆的酸杏。

    既然这个暴躁的臭和尚在此,那他朝思暮想的美人,岂不是就在身侧?

    顾不得多想,靖无月豁然从榻上绷起,滚圆而欣喜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着,将这方不大的厢房凿了个底朝天。

    鉴释见他坐起来不理人,便没好气的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哑巴啦?我跟你话呢!”

    靖无月没有理会他喋喋不休的数落,而是左顾右盼的寻找着那抹惊心动魄的白,可他逡巡了好半晌,连厢房的边边角角都看遍了,也没有见到他的半分人影,倏忽间,不免得悲从中来,失落的垂下了双眼。

    这人一会儿重生一会儿陨落的好像悲伤到了极处,鉴释恐他郁结难舒,忧心道:“你莫不是全家蒙难,孤苦无依了?那你不用难过,以后无处可归,便来我静林寺出家作和尚吧!”

    靖无月正伤心呢,听到这光头又是死全家又是剃度的就脑瓜子疼,转头乜斜道:“你胡八道些什么玩意儿?你全家才死了呢!”

    冷不丁的一声回击,就像一头龇牙恶犬啃在了脑袋上,半个脑壳子嗡疼嗡疼的,怼的鉴释好半晌没缓过神来。

    “怎么?你全家真的死啦!”靖无月见他怔愣恍神的模样,还真以为自己到了他的伤心处,戳中了凄苦惨烈的过往。

    鉴释紧盯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便越发郁红了眼眶,随后一声爆喝,盘着菩提子的大掌便攥住了靖无月的衣襟,扭曲而愤怒的低吼道:“你再给我一遍!”

    靖无月瞬间捧出一幅无辜的面容,攀着他的腕道:“你看你,动不动就愤怒,哪里还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

    “我什么样用的着你放屁!”

    “唉!出家人是不脏话的,你怎么能不守戒律呢!”

    “我爱就,谁也管不了!”鉴释简直要被这劣徒气炸了肺,揪着衣领的抖的厉害。

    靖无月就是这样顽劣不服输的性子,一脸晏笑的斗嘴皮子能将对方气的半死,而他却从来都不知道在燎原的怒火前收敛收敛,是以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揪着脖领子在榻上欺成一团,什么神祗的肃冷,出家人的端庄,这一刻通通成了市井儿的骂街斗狠。

    于是纱布崩了,僧袍开了,热汗与鲜血滚成一团。

    当江予辰端着白粥走进来的时候,两个高大的男人正摊在床上猛喘粗气,可鉴释的一只仍是不服输的攥着靖无月撕裂的衣袖,大有喘够了气再打一架的冲动。

    靖无月显然是失血过多,先天不足,喘的像头犁地十里的老水牛,嗓音呼哧呼哧的难听死了。

    江予辰因口不能言,举止又一贯的优雅轻盈,是以两个累到眼花的男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还是靖无月许久没有用过饭食,忽一闻到粟米的清香,便忍不住腹中的饥饿,豁的从榻上坐起来,开口想要嚷嚷着饿。

    可待他看清桌前正襟危坐的正是那个勾魂摄魄的美人儿之时,什么乱七八糟的感觉都通通流逝跑光,只有眼前的一抹霜白才是唯一的绝色。

    直勾勾的盯着江予辰许久,靖无月都不出话来了,他实在想象不出这是一介凡人能长出来的样貌吗?他仙姿玉魄,完美无瑕,狭长的凤眼淡漠中透着丝丝妩媚,而气质又儒雅似莲,是静是动皆是一幅绝妙的丹青水墨。

    为神为人的这些年,什么样的妙人他没有见过,光是东海主神,那不怒自威的霸气中亦是艳冠天下的三界绝色,可是那样高高在上的神祗早已没有喜怒,就像一支开疆破土的利箭,所过之处,要么跪地伏首,要么魂飞魄散。就是因为见惯了神祗的冷漠,他才入了这凡尘,想要寻找那一抹虚无缥缈的温暖。

    可这江予辰深处红尘纷乱,却活的像个无欲无求的清冷神祗,他并不像个会敞开心扉轻易接纳的绵软之人,可就是他的这份清风霁月,淡然如水的冷性子,对靖无月来更像一场倾家荡产的豪赌,他拿出了毕生的爱与耐心,誓要求得个圆满。

    这样的念头一出,就连靖无月自己都想象不到,他一个自认为活络热切的人,竟然会去融化一座千年封冻的冰川,还痴心妄想的要在寒冰的身上汲取温暖。

    可是好女怕缠郎,铁杵磨成针!只要脸皮够厚,什么难啃的骨头,都能被他磨的服服帖帖。

    而江予辰就是这样不幸,暗巷的抬眸一瞥,他就注定了生生世世与这个妖孽画清不了界限。

    自认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靖无月就这样涎皮赖脸的窝在了静林寺,仅管鉴释拿着扫把驱赶了他无数次,甚至更过分的连夜将他打了出去,都没能阻止他一颗坚定不移又臭不要脸的恒心。

    是以他一个人两幅面孔,在鉴释跟前像条龇牙咧嘴的傻狗,而在江予辰的面前又成了毛皮松软,爪垫鲜鲜的猫咪,任摸任捏,任打任骂,始终紧缩着挠人的锋利尖爪,笑的谄媚极了。

    他没出现之前,鉴释与江予辰的相处极是平淡而规律,除了早课与修习,二人都是各干各的,顶多鉴释在洒扫,江予辰盘着伫立在廊庑之下,静静的看着。或者有时他亦会执着一柄扫帚,从另一侧缓缓的扫着落叶,而更多的时候,他则是望着繁花凋零的凄美,心事重重的一望就是一整个静默的黄昏。

    而自从这个既张扬又没规矩的男人挤了进来,晨钟暮鼓的静林寺就再也跟静之一字沾不上边了。靖无月完全像一只野惯了的猴,一天不折腾就浑身痒痒,不是从后山的池塘里捉只癞来煲汤,就是往鉴释的被窝里塞老鼠,或者一整天不见人影,晚上出现之时又裹着一身的伤。

    但更多的时候,他会整夜不睡觉的给江予辰做些奇丑无比的玩意儿,风车鼓足了劲也吹不动,竹蜻蜓搓红了也飞不出,还有那些白花花的硝石硫磺,拆开来的朱纸炮仗,一不留神厢房里就滋滋冒火,惊的鉴释差点坐化成圣,七窍生烟。

    而每每这个时候,江予辰都顶着一张倦极的容颜,在庭中宠溺一笑,勾的那神经兮兮的男人神魂颠倒,完全忘了闯祸该得的惩罚。

    每当鉴释追着靖无月的屁股后头收拾残局的时候,都会一边干活一边气急败坏的跟着江予辰数落着他的不是,“我你就是不愿意跟我统一战线,你若是早早铁了心,跟我一并将这个瘟疫赶出去,今天也就没这么多糟心的事了!”

    鉴释将被靖无月砸坏了第二十七次的竹板凳拼好,蹲在台阶上,咬着竹篾子嘟囔的一撅一撅的,“你这是给自己养个宠物呢!还是折腾你师兄我呐!我这副身板可经不起他这么没日没夜的折腾了!”

    鉴释越越委屈,可怜巴巴的将那嘎吱作响的凳子垫在屁股底下,叹着气哀求道:“我照顾你从到大,都快赶上你半个爹了,你一个人就够我操心的了,如今又拖来一个四六不懂的猴,你是存心不想让我好过啊!”

    江予辰乖乖的坐在一旁陪着鉴释修凳子,却无端听了这么大一篇罪状,整个人不动声色的怄着委屈,眼睛盯着别处,装失神!

    鉴释抬眸,嫖了他一眼,继续道:“我的话,你也往心里去去!他靖无月身负七杀命格,生来就是应付天演浩劫的,待大道降赤灾临世,他就是那个堵在命盘上的棋子!你此时与他走的这般亲近,给了他贪恋红尘的痴妄,待鸿蒙之罚清洗糟粕,他又如何能走的安心!”

    鉴释的话中不难听出身不由己的哀默,可江予辰就是不愿这样明媚的男人成了应付天演的一颗棋子,他应该拥有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为了所谓的众生而糊里糊涂的自我牺牲。

    午夜剧场!

    靖无月:我滴妈!猴是什么鬼?我这都什么精分的性格啊!

    江予辰:我这是跟了一个什么奇葩的角色组了p,怎么有点渣男的潜质!

    靖无月:亲爱哒!天地良心,我这糊里糊涂的几辈子都只爱过上过你啊!

    江予辰恨的牙根痒痒,咆哮道:你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我现在看你就烦!

    靖无月突然抱起对方的大腿,嚎啕道:不要哇!亲爱哒,好的生猴子呢!好的地老天荒呢!好的颠覆天下呢!

    江予辰抽了抽自己的裤腿子:老子是男的,生不了猴子!还有你不要一天瞎唬咧咧,我什么都没有答应过你!

    作者喝了口咖啡,默默的闭上了眼睛(没眼看了,我真怕一会儿少儿不宜又开始直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