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2
失了护之力量的地下祭坛,在夜里尤为刺冷,那条本来静水流深的寒泉也封冻成了坚实的冰川,借着岸边的熊熊篝火望过去,能看到冰底拥箍在一起的一双正派人杰。
巫澈依旧负责捡柴烧火,此时此刻,他没有那么多的废话与怨言,只是时不时的拿眼角瞥着靠在一侧的江予辰。这个男人靠在一旁昏沉的样子真是不出的狼狈,偏偏那个魔君还宝贝的不行,时不时的输送点灵力过去,就怕他在心魔的折磨下断了求生的意志。
要他,熬不过去死就死了,他就不信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于是这个越怄越酸的孩子,突然抻着脑袋俯瞰着冰面上自己倒映着的容颜,边看边啧啧感叹道:“我长的也不差啊!”
巫澈其人长相不俗,是那种精致中带着一丝凉薄的阴鸷,伫立在人群之中其周身所散发的气场又要比旁人低上几分。可这孩子傻缺就傻缺在,性格与外形严重不符,他更像一个喜怒无常,任性恣睢的半大孩子,还是缺少管教的那种猖狂顽劣,没什么高深莫测的心眼,野心与能力都写在了脸上与段里。
他以为的靖无月与江予辰,就是那种另眼相看的生死之交,哪怕他从对方的前尘观里走了一圈也没看明白那两个人变味儿的地方,正所谓傻人有傻福,也正是他这一点,才让靖无月发了发所剩无几的善心,赐予他摆脱蛊人的宿命。
不过,也正是巫澈这番喜欢征服强者的性格,才促使一对杀身之仇的冤家,成了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巫澈就着腥臭的空气深深呼吸,总算将心底里沸涌的泡泡压了下去,遂无趣的低下头去,玩起指尖幻化的蝴蝶来。
靖无月陪着江予辰倚靠在岩壁上浅眠,他其实根本就睡不着,只是闭上眼睛默默的思考着。
原来他与江予辰的渊源竟是如此之深,他们互为舍命,情深入骨,是那种宁愿身死也要成全对方的大爱。
每一世,江予辰都在为自己而付出,而承受,面对自己执念噬心的犯下杀戮之罪,也从不会刻意的出什么指责的话来,就连上辈子屈辱赴死,也只是因为实在看不到浪子回头的希望。
他江予辰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善于反省自我的人,他的秉性只会让他认为这神界乃至人间的劫难,都是因他而起。所以他有罪,所以他甘愿承担,甘愿赴死。
他没有怨过任何人,从来都没有。
包括他靖无月。
可是回过头来想想自己又都对他做了些什么啊!一意孤行,死不悔改,明明知道他最怕因为背负的命格而祸乱苍生,自己却偏偏将他拖入了这不义之中,哪怕他承受不住这些谴责而绝望的两次自戕,都没能换来一身死后的清白。
他终是用深情铸了一把剜心之剑,将他刺的体无完肤,生无可恋!
第一世,他本该与天罚同归于尽,却因贪恋江予辰的凛冽俊美而自我抱怨,终是失了爱人赔了命格,孤独的溢散在了这暗无天日的祭坛深涧!
第二世,他倥侗重生,于昆仑墟偷得半瞬韶华,又因神隐之期的降临而蒙蔽了心智,犯下诛杀神祗的恶行,也间接害的江予辰被贬黜神格,流落凡尘。
可坠落凡尘,堕下魔道,他就真的全心全意的爱过这个男人了吗?靖无月忍不住在心里嗤笑道。可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依旧没有!
江予辰轮回了两辈子,都折在了自己的中,那样一个冰清玉洁的璧人,活的比他妈的丧家之犬还不如。
你靖无月还有什么理由可以去憎恨!没有他,能有你今日的疯魔成痴吗?
一想到江予辰这一世又一世的成全,靖无月就绞痛的无以复加,他不知道应该是去憎恨自己,还是去憎恨这天道的诡谲与无情,他们似乎从未从这场宿命里挣脱,只会一世比一世更加的诛心与狠毒。
饶是靖无月再愚笨痴傻,也明白这一环套着一环的阴谋诡计,通通指向了自己,也许所谓的天演大劫,只是有心之士的恶意操控,而他,不过是被堵在洪流跟前的那一张木板。
那双看不见的,操控着整个命轨的运行,将他与江予辰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而每一次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的眼前陨落,无能为力,悔不当初!
靖无月自凉丝丝的微风里睁开冷硬的双眼,目视着近前的虚白与远方的灰暗,还有巫澈拄着膝盖百无聊赖的慵懒颓丧。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却又是这般的缥缈迷离,也许这辈子,他注定撬不开事实的真相,但是只要能将这个男人送回神界中去,他也算是赎清了自己的罪孽。
江予辰自梦境之中被彻骨的冷生生冻醒,破碎的嘤咛还不等吐出口中,靖无月调笑的口吻便传了过来。
“睡醒了?看来这通冥带似乎对你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也许过不了几日,你就能将它彻底战胜了!”
靖无月的云淡风轻,但江予辰却郁结难舒,他虽然没有在困境里见到玄鹤真,却看到了更加让他郁闷的人和事。
默默的冷静了好一会儿,江予辰沙哑的开了口,“我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了?”
靖无月闻言,缓缓的将身子靠在了岩壁上,过了好半晌,才冷冰冰的回答道:“嗯!蛮久的了。”
“那我,曾经,与你一样,也是神明吗?”江予辰询问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带上了瑟缩与崇敬,他似乎很是惧怕哪一句的不好,惹来身旁这个男人的伤感。
“嗯!”靖无月似乎很是不愿多话,语气里没有半缕情感。
江予辰缓缓吁出了一口胸臆中闷压的浊气,声道:“我不知刚刚是我做了一个梦,还是这本就是我掩藏在角落里的记忆!”到这里,他又有些犹豫,过了好半晌才接了下去,“我梦到我居住在一座雪山里,你每天都会来看我,陪我话,送我海棠花与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你还带我去过妓馆,要我与你签下婚书!在那个梅香染枝头的花树下,你劝解我要坦然面对命运,不要做一个画地为牢的囚徒!”
听着这些前尘的往事,靖无月的情绪却丝毫没有波动,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单纯泛着傻气的靖无月了,他的心以不再柔软,性格也不再瞻前顾后,他已经铁石心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江予辰不知他所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总之他很困惑又很难过,如果梦里的他们是如此的缱绻美好,那么为何后来会变成这样的剑拔弩张,互相厌弃。
其实很多时候,江予辰都会在睡梦之中去往这些朦胧而阴暗的前世,只是他今生已然悲苦,总想着偷点儿甜蜜的回忆能让自己好过一些,是以这些匪夷所思的噩梦,他从不愿去探究与回味,就像刻意回避那些强拉他入地狱的丑恶嘴脸。
靖无月背靠着岩壁,转过头来,淡淡的问道:“对于往事,你能回忆出多少?”
江予辰面朝着正前方,呡了呡嘴唇,道:“不是很多,断断续续的,有些梦见过,醒来就忘记了!”
“呵!”靖无月笑道:“这样啊!忘了也好!”
“”
两个人不咸不淡的谈话,仿佛就这样终结在了一片压抑的沉默里。江予辰其实很想再些什么,他虽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性格,但是这些冗杂的恩恩怨怨,多少还是将他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可是对方显然不想过多的探讨往事,从他只言片语的淡薄里,江予辰嗅出了一丝山雨欲来的遏制。
沉默了许久,久到江予辰在通冥带的作用下,即将再一次堕进困境中去,靖无月才冷不丁的开了口。
他:“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江予辰勉力的从困境的旋涡中挣脱出来,空濛中透着浅薄的无力,他道:“你想听?”
“嗯!”
江予辰低头浅笑,纤薄的唇角弯起醉人的弧度,“以前有,现在没了!”
靖无月偏着头,虚虚实实的火光打进眼底,就像映进了幽邃的深渊,那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真切,“为何?”
江予辰止了笑,道:“因为累了!也明白所谓的心愿,不过是一堆遥不可及的痴妄,永远也实现不了。”
不出的酸涩弥漫在两个人的中间,竟连涧底的寒风也无法吹散。
“那就以前的吧!是什么?”靖无月出奇的想听,而且迫切的想要知晓。
江予辰沉吟了半晌,苦笑道:“我想能有一个像沈傲这样的师傅!”
靖无月蓦地将头转向了另一边,口苦难当。
江予辰继续道:“我不羡慕湛屿的名誉与修为,我只羡慕他与沈傲的这段师徒缘分!在这方天地间,能做到沈傲这般固守本心的人,太少太少了!”
靖无月不知该如何开口,江予辰这辈子的孤苦,都是他间接造成的,若不是他用错了岚音,若不是他一意孤行的想要报复上辈子的仇恨,若是他能早点察觉到另一双暗的推波助澜,这一切,是不是都可以避免?
可是一个人在红尘浪里屡次犯错,错的愈是荒唐,就愈是死不悔改!这番诛心的绞痛不过转瞬即逝,靖无月就恢复了那般冷硬无情的模样,他的后悔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瞬之间,又不觉得自己没做错过。
他笑道:“那种假仁假义的教之徒,有什么好?无非是正义的面具箍的久了,不好意思摘下来罢了。”
江予辰酝酿在心间的哀愁,就这样被这个欠揍的男人无情碾灭,噼里啪啦的味陡然升腾,他憎恶的道:“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靖无月又开始放浪形骸,他闲适的屈起一条腿来,将肘拄在膝盖上,修长的指尖逐一的弹跃着寒凉的空气,“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本不为人知的账,你怎么就这么天真呢!”
什么叫话不投半句多,眼下真是对牛弹琴,对驴解意。江予辰觉得身旁的这个魔头就是那种固执己见的执拗蛋子,对他什么都是废话。
江予辰选择沉默,他一项不喜跟傻子多废话!
靖无月已经无所谓江予辰的冷漠与厌恶了,反正他这个样子早已不复当年的纯澈淡然,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无话可,还是让他多少失落了些。
“以前的你也是这个样子,最不喜欢我旁人一句不是!”靖无月五指在半空中轻轻点点,继续道:“上辈子我们因为湛屿是黑是白,争辩了无数个日夜,也斗了整个山中清寡的岁月。你从来都不肯给我一个笑脸,你情愿每天独坐窗前描绘着湛屿的轮廓,也不肯擦亮眼睛看一看掩藏在这具躯体里的灵魂。”
江予辰突然开口打断他,道:“我不知你为什么会对这个尘世抱有这么大的怨念,其实多看看别人的好,自己还是不会这番绝望的。”
“所以你比我更适合做这个神啊!”靖无月淡然一笑,道:“我这个人,还是比较适合做个肮脏的魔物,随心所欲,不畏强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挺好!”
江予辰:“!”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我是谁,不记得曾经的那些是是非非,其实这样也挺好的。”靖无月盯着那丛劈啪作响的篝火,湮灭了眸光里的一丝丝生,“从今往后,你只要跟在我的身边,看着我是如何将这腐朽而肮脏的尘世去伪存真,如何将高高在上的神祗贬黜幽冷的北冥炼狱!”
随着靖无月狰狞的诅咒溅落,江予辰觳觫的脸色苍白,他偏过头来,轻颤着道:“你的野心还真是狂妄!”
“当然!”靖无月转眸看着他,道:“其实我在做神的时候,就已经堕落了。我的上,不知道沾染了这三界生灵的多少鲜血,这其中,也包括你的!”
没有什么比曾经亲密无间的恋人竟是个邪恶的魔鬼,更能让他感到恐惧的了。
江予辰觉得他背后依靠的不是岩石砂砾,而是无数厉鬼堆砌而成的叹息之墙,他这是在魔鬼的身旁喘息,在污浊的**里挣扎。
靖无月最是喜欢江予辰臣服的样子,无论是茫茫的恐惧,还是心悦的诚服,只要他的眼里心里有自己,他都会高兴的有些妄然。
施施然的伸出去,靖无月的指尖触在了江予辰冰凉的面颊上,笑着道:“怎么?害怕了!只要你乖乖的留在我身边,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每天被禁足在家里,脾气见天的涨。这段时间提莫明白了一个道理——自由真的很重要!!!
两天更一章挺对不住追书的伙伴的,但是提莫真的被关的脑子发僵,胡言乱语写一通,然后删了重来,反反复复的跟得了精神病似的。
唉!感谢在2020-0-003:06:062020-0-0:0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惟愿梅郎入梦来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