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生2

A+A-

    靖无月追着狐妖闯进了玉山范围,白宁唯恐旁人发觉江予辰的踪迹,于是便匆忙自云端上飘落,想要去阻拦他们的去路。

    可是玉山如此之大,方圆百余里的霜羽林遮天蔽日,自上而下根本不知道他们钻进了哪一处茂盛的暗林里。于是白宁无法,只好降临在圣湖之畔,环身四顾。

    可周围静悄悄的,没有神印的流动,也没有妖气的氤氲,甚至连追逐的脚步声都失去了,这方天地,只余纯澈的湖水,和倒映在水底的明月。

    就在白宁忍不住想要动结印,将困束着玉山的结界缩包围圈的时候,一阵浓郁的血腥味儿从后方弥散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妖丹的腥臊之气。

    刹那间,白宁瞪大了眼睛,他想不到那个剑客,竟胆敢在玉山大开杀戒!

    一瞬间的愤怒击穿肺腑,白宁凶戾了面容,不由分的踏着皓水掠至了圣湖对岸。寻着越来越烈的血腥气,他见到了一片生勃勃的冰棱草,草毯上盛开着朵朵淡黄色的花,而那个孤冷的剑客,此时正跪立在倒伏的狐妖身前,拼了命的从对方的心窝里掏挖着血肉,再鲜血淋漓的往自己的口中塞去。

    他似乎很是饥饿,哪怕已经吞噬了白狐的内丹,他也依然感觉不到满足,非要将这头可怜的畜生掏吃干净不可。

    许是对方吞咽的太过投入,根本就没有发觉白宁在逐步的靠近。直到那具心腔里再也没有东西可挖了,靖无月才停止了动作,然后他茫茫然的抬起头,便看到了一片洁白的衣角。

    白宁在为化形之前,以原身吞噬过不少神明与魔族,像这种吃肉饮血的粗狂,他还从未做过。尤其是像靖无月这种恶心的吃法,不仅残忍还很肮脏,他更是不屑的。

    那时的靖无月很多时候都是空洞而懵懂的,就像一具游离在天地间的躯壳,灵魂什么时候会回寰,那都是不确定的事。就比如此刻,他望着眼前这个俊美的有些朦胧的神祗,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瞬间的灵魂融嵌,靖无月猛的一阵激灵,浓烈的森麻攀着脊背直上脑髓,汗毛倒竖,遍体生寒。

    “我我是!”靖无月有口难言,就像偷吃了地主家的鸡,被当面逮到了。

    白宁无视他的慌乱,道:“这九尾白狐,修行不易,你缘何这般痛杀于她?”

    靖无月垂首望了望惨死在自己中的畜生,轻声道:“她要杀我。”

    “”

    要这三界之中,能做到如靖无月这般睚眦必报的,必定是北冥之地的魔族了,可眼前这名剑客,明明一身正气浩荡,神印强悍刚猛,并不是个旁门左道的阴诈之徒。可他杀妖嗜魂的段,又是过分的阴邪了些。

    “就算她心怀不轨,你这样做,也有违昆仑墟的秩序。”

    “”靖无月抬起头,困惑道:“昆仑墟是什么?”

    “!”白宁无语凝噎。若这昆仑墟的隐秘,此刻虽早已不是什么晦涩的神话了,可眼前这个神祗的懵懂,着实是空濛蠢笨的有些过分,好像失了心窍的傻子。

    本就不善与外人多言的白宁,也不知是抽了股什么邪风,他竟然将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迎进了西华殿,借着殿外皎皎的银辉,细细的打量起这个满身血污的神祗来。

    那时的白宁没有这些过分阴暗的想法,他只是想尽自己的一点渡化之力,让这个凶戾难除的神明能够放下心底里的执念。这也是白宁第一次去尝试着改变一个人,虽然不是很成功,但是回忆起来也足够欣慰的了。

    靖无月就这样在主神的授射下待在了昆仑墟,忘记了那些血腥的往事。他大部分的时间依旧是游历在三界之中,只是不再褫夺那些招惹过他的妖类的性命,他开始学着去渡化,去镇压,虽然依然懒得废话,但是身上的戾气到是除却了不少,慢慢的也在昆仑墟中结交下了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白宁端着主神的威仪,自是不能过多的与哪个神明亲近,加之他不愿旁人知晓江予辰的蛛丝马迹,便终日里独自寝居在西华殿,但是他会在深夜之时登上玉山,与那个绝美的男人烹茶赏雪。

    那时的江予辰还没有突然就谢绝了自己的到访,他们依旧是相敬如宾的热络而娴静着,有一种偏安一隅的岁月静好。可就在白宁以为一切都会这样平淡却温馨的一直走下去的时候,这封锁着玉山的禁制,他突然就进不去了。

    江予辰就是这样,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瞬愧疚的隔绝了自己的情感,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在玉山醒来过,而那个绝美且喜欢浅浅微笑的男人,只是自己肖想了无数次的梦,而就在今夜,这个美好的梦无情的粉碎在自己的眼前,他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弃犬,伫立在透明的结界跟前,看着远方的莲海摇曳。

    白宁这一生,总是被这个男人无情的抛弃,他看不到自己对他的眷恋,看不到这颗心翼翼守护的心脏是多么的脆弱与隐忍。他其实所要的不多,哪怕你厌恶了我,也请不要这般残忍的无视我,你告诉我原由,我可以离的远远的!

    可是江予辰的心思是多么的难猜啊!他可以温柔,也可以无情,狠绝到让你猝不及防,让你不明所以,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男人,究竟哪里吸引了自己?白宁直到此时此刻也想不明白。

    有的时候,一个执念就能困囿一个人的一生,白宁做不到自我纡解,于是他放任自己在仇恨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

    天幕之上的诡谲还在汹涌,但人间的希冀却如黄沙之中的火种,总有一日会借着汹涌的热浪,映亮整座苍穹。

    当宋惜霜登上观星楼的顶阁之时,白宁已经不再是那个郁结难舒的颓丧之人,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像一位高深莫测的预言之士般静默垂立,孤独的背影上笼罩着一层看不清又摸不透的沧桑。

    伫立在围栏边的宋惜霜欲言又止了许久,才艰难的开了口,他:“你你是这擎天监的祭司吗?”

    白宁闻言,稍稍的倾斜了下身子,转过头来,硕大的兜帽将他的容颜遮挡的只余一张纤薄的嘴唇,他不怒自威,冷若霜降,虽让对方看不清样貌,却能陡然生出一种熟悉之感。

    就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宋惜霜以为自己看到了江予辰。

    可是对方的气质又比江予辰的忧郁,多了一份深入骨髓的阴狠。他知道,眼前这个邪气到过分张扬的男人,并不是个好言谈的角色。

    他有些后悔,又有些踌躇,但更多的,是不甘。

    白宁见他不再开口,便道:“你想求什么?也许,我可以满足你!”

    宋惜霜闻言,赫然瞪大了眼睛,不确信的嗓音中透着丝丝缕缕的欣喜,他:“真的?你真的可以满足我的愿望?”

    “尽力吧!”白宁叹息道:“毕竟,我也不知道,我还能走多远。”

    这样一句带着疲惫的话语,不难听出里面所表达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能有人出这样一句裹挟着希望的话,就已经足够宋惜霜宽慰的了,自他得知自己的命途开始,无遗憾那是假的,没有哪一个人会在明知自己的生命有限时而不悲哀的,他宋惜霜这半辈子,为了母亲,为了漆怡海,却独独没有为自己活过,那弑父屠兄的重责,他终究是逃不掉的。

    而且,他自始至终也没有想过跳掉!

    只是那些美好的夙愿,他还是渴望能够完成的。

    “我只想知道,我能保护我最重要的人,还能保多久?”宋惜霜还是将心底里的恐慌问出了口。

    白宁抬头仰了仰天幕,道:“不会很久了,但是你在乎的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权势与解脱。”

    “真的吗?”宋惜霜勉强而笑,半是苦涩半是甜蜜的道:“也就是,我没有做错?”

    白宁背对着他,摇了摇头,“这是你命运的轨迹,是对是错,都不重要。”

    宋惜霜听着对方的话,那种困囿在心底里多年的愧疚终是崩开了一个缺口。这个弑父屠兄的男人,其实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淡然与狠毒,他其实内疚的脏腑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曾经,他是被那些的仇恨蒙蔽了双眼,确信着自己的生父另有其人,可在一个偶然的契之下,他听到宋翊与莫夫人的谈话,若是自己不上勾,他们便要亲取漆府上下几十口人命,终归是无人识得三公子,待知晓的族眷都丧了命,自己的儿子便可悄悄的取而代之,继承下这世袭的爵位,到时候颠覆朝纲,坐拥天下,谁人还知这些孤魂野鬼?

    宋惜霜他不怕死,但是孱弱的母亲何其无辜,她一辈子被困在这座围城里,跟一个不爱的男人生下一个又一个儿子,还要被主母欺辱,骨肉分离,她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就连死,还是这种残忍悲愤的方法,就算她自己甘愿,作为他的儿子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付诸在眼前呢?

    所以被扼住喉咙的宋惜霜别无他法,他只能去做那遗臭万年的刽子,才能保下他母亲的一条性命。他不介意自己沾染的满血腥,他只想生母能够得到解脱。

    此刻,一句命中注定,终于让他释怀了自己亲铸下的孽根,就算下一瞬便死了,他也不惧了。

    宋惜霜从未像现在这般舒展了自己裹束了多年的褶皱,他欣慰的笑了,大拇指缓缓的摸挲着剑柄,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谢谢你,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走什么路了。”

    坚定了信念之后,宋惜霜转过身准备就此离开,可白宁却在他的背后,幽幽的道:“不久的将来,你即将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到时候,会有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呈现给你。”

    “惊喜?”宋惜霜转眸问道:“是什么?”

    “到时你便知道了!”白宁缓缓的转过身来,修长的十指将那顶兜帽徐徐摘下,露出那张精致而魅色逼人的面容来。

    宋惜霜察觉到背后衣袍的簌动,便转过身来,待看清那张貌美心狠的俊颜之时,一股悚然的森麻顺着尾椎直窜上头皮,刹那间恍若相逢厉鬼。

    “怎么是你?”

    白宁微掀眼皮,浅笑道:“是不是感觉,很是惊喜呐!”

    宋惜霜道:“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

    他以为眼前之人乃是那个心狠辣的叛徒江予辰,虽然他自施展裂隙之法后去了北冥多年,可那张艳冠天下的容颜,还是让他不能忘怀。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男人既矛盾又踌躇,就像当初他二人合谋去诛杀岳从晗,也都是因为他的不忍而屡次作废。可眼前的他,却又仿佛已经脱胎换骨,再也寻不到当年的半分影子。

    宋惜霜虽有疑惑,但也没想到这是不同躯壳的两个人。

    白宁从不以真身示人,可今夜,他突然就起了这份捉弄的兴致,他想要看看这个即将赴死的蝼蚁,是如何看待身边之人的背叛的。

    “每一个人,生来都有两幅面孔。”白宁道:“一副用来麻痹亲友,一副用来斩杀敌人。你最应该心的,往往是身边那些看似亲近的伙伴。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捅你一刀,你也不会知道他何时会悄无声息的出卖于你,总之,对方的一个念头,既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宋惜霜蓦地焦急了起来。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要你在临死之前,在得知一些让你寝食难安的只言片语而已!”

    “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宋惜霜本来宽慰的心又再一次揪紧成了一团,似乎这短暂的松懈,只是他醉酒之下的片刻麻、痹。

    “对我是没有什么好处!”白宁蓦地向身后退了一步,“但是看着对方恐惧,愤怒,我就莫名的感到心情舒畅!”

    剧场

    白宁:三人行,为何我总是单身狗!

    江予辰:如果可以选择,你俩我哪一个都不想选,不是中二,就是有病!

    靖无月:我也不想中二,但是作者脑子有病一定是真的。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