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生3
宋惜霜一改先前的松懈,整个人突然便狠厉了起来,中的**铮然出鞘,平平无奇的剑锋划过一道森麻的寒光,他直指着白宁的咽喉,沉声道:“江予辰!我过,你再这般不知好歹,我不确定我能大发善心,留下你这条命。”
白宁不惧剑刃的锋锐,无所谓的言笑道:“你这副唬人的假面,还是摘了的好。”
“你少跟我在这废话!”宋惜霜的剑尖又抬高了半寸,正巧抵在了白宁的下巴上,他道:“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既然已经投靠了北冥,那就是我宋某人的敌人!我杀你,天经地义。”
“不过一个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也有魄力指责起我吗?”白宁道:“我投北冥,跟你弑君夺位并无分别,都是为了给自己谋一条活路而已。怎么到你这就成了正,而我却成了邪?”
“怀光帝昏庸无道,取而代之这是必然。而你,正道不走偏入邪道,从你动了这份心思开始,这个天下,就容不得你。”
“好一番言辞恳切,正气凛然!我到真是希望,在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你依旧像今日这般浩然!”
“你不用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激我,我是不会上当的。”
白宁仰了仰脖子,深深的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道:“不知他人悲苦,你无权定人良善,所以,我期待你那一日的表现。”
完,白宁自宋惜霜的眼前翻身跃下了高耸入云的观星楼,待宋惜霜紧随其后,向下张望之时,他雅白的衣袍在漆黑的冷风中解体飘散,似一张张游离在凡尘之中的明月光,杳杳逝去。
江南扶心堂,地下祭坛。
当江予辰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涧外的天空已经涂上了一抹浅淡的霜白色。这已经是被浊气侵染的天幕之下唯一能窥得的一种颜色了,也将是此后许多个黎明的统一馈赠。
在这一场噩梦里,交织了许多个江予辰认不全的面孔,他们就像是掩藏在记忆深处的不堪往事,涂抹着一层欲|望的腥|臊与弑杀的殷红。梦里的他,被囚禁,被折磨,被锁链束缚着双跪立在一具铁笼子跟前,他眼睁睁的看着湛屿被挑断了筋,成了握不住剑的废人,而一个俊美到过分邪气的男人则从背后搂抱着自己,濡湿的嘴唇碾压在他的脖颈与耳后,缠绵到让他恶心与恐惧。
可是他挣脱不开,也没有力气反抗,只能既羞耻又愤怒的僵硬在原地,看着湛屿低垂着头颅,不敢正视自己的受辱。他很想就此死去,可是背后的男人却没有让他得逞的会,因为他的另一只,正执着一把寒光熠熠的长剑,锋锐的剑尖正戳在湛屿的肩窝里。
虽然知道这是梦,但他还是能清清楚楚的闻到那独属于血液的腥气。
随后画面一转,他又站在一片废墟之上,像无数次梦境里那般,他将断剑刺进了自己的心口。天地间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四野的苍凉逐渐回寰,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与魔物癫狂的呼号,还有一个男人悲坳至极的哭诉。
苏醒过来的江予辰,第一次感觉到心脏骤疼,似乎他的心口此时正有一柄断剑戳着,只要他呼吸一次,就加剧一次疼痛,搞得他吐纳都紊乱了起来。
靖无月在黎明交接的那一段时间里,睡的格外的安稳,他极少有做梦的习惯,可就是在这短暂的沉眠里,他梦到了与江予辰成亲的那个晚上。
那天其实很混乱,当他揽着师兄在榻上放肆施虐的时候,外面的厮杀一直持续到深夜才逐渐平息,而空气里浓郁的血腥气则熏的腻人。
此时的房中也清爽不到哪去,从湛屿身上干凅的血渍上残留的气味,依然能勾的他生厌。
他的好师兄不知何时以疲惫的睡去,眉宇之间颇深的褶皱就像一道伤心的天堑,无论他如何揉捻都舒展不开,最后,他索性转过身去,开始负气的胡思乱想。
他其实很怕会就此逼死了这个刚硬的男人,毕竟他外表温顺可内心坚毅,一旦认定了某件事,是绝不会轻易改变的。就像他已经倾心给了湛屿,那么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是取代不了的。
可靖无月又不愿认命,既然得不到心,那得到人也是好的,终归是两头他必须要得一样,这样才不算输。
窗外沉寂的明月已经被浓郁的煞气与血液浸染成了暗红色,靖无月只需稍稍的调整下头颅的位置,便可看到屋外摇曳的翠竹,其实它们早已看不清原本的碧色了,那些密布其上的斑斑点点像极了泣下的汩汩血泪。
自他从恩人的中接过灼世剑的那一刻起,九州四海便再无宁日,他靖无月是这地底重生的厉鬼,誓要撕碎一切阻拦他复仇的狈佞。
他一枕在耳下,一抚摸着鲜红的绸缎喜被,入的细腻凉润,像极了少女的肌肤触感。靖无月虽然爱慕着江予辰,一心想要与他结成婚契,但是对于这些婚吉采纳,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一窍不通的,他只是想给他的师兄全天下最好的,最上乘的,不愿苛待委屈了他,于是他左思右想了很久之后,独自去闯了王宫,用剑逼迫着帝王将宫闱之内最好的绸缎彩宝献了上来。
此时摸着这如水般润滑的锦缎,靖无月不可遏制的想到了师兄在自己掌下的肌肤触感。其实人就躺在他的身侧,可是却觉得远隔了千山万水。他们终是不再交心,彼此仇恨,从他得知江予辰与湛屿有了海誓山盟开始,从江予辰直面了湛屿的悲惨死亡之后。
他们之间,永远都隔着一个碍眼的湛屿。他做不到任由那个讨厌的男人存在于师兄的心底,于是他毫不留情的杀了,还恬不知耻的与师兄分享着残杀的快慰。可又有谁知道,他其实不过是将这个男人加注在自己身上的伤痛,通通都还回去了而已。那些九死一生的朝暮更迭,他吃了多少苦头,流了多少鲜血,不是湛屿一条命就能抵消的了的。
思及此,靖无月就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就算江予辰憎恨自己又如何,他早已被定性成了卑劣,是穷凶极恶,是丧心病狂,是忘恩负义,是无耻恶魔,既然是恶,那还端着君子的风度做什么。
靖无月再也不是那个春风解意的师弟了,于是他将那极其奢华的锦缎握的裂锦声声,将身旁因疲累与心殇而体力不支的师兄从短暂的解脱之中惊醒。
江予辰醒来的那一刻,凤眸空洞而呆滞,没有焦距的眼神雾蒙蒙的望向帐顶的一片云霭红鸾,他似乎已经在靖无月的施暴之下成了一具破碎的木偶,连什么是心跳都失去了。
这间奢靡的喜房之内,除了各怀心事的两个大活人,还有湛屿冰冷的尸首一具,江予辰闻不到残留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身旁还卧着一个虎视眈眈的男人。他就这样失神的仰在一片血红里,胸臆之中一口积郁的悲坳徐徐的酝酿着,他觉得自己应该哭,或者应该继续与那个刽子拼命,可是他已经是灵魂破碎,残躯一具,竟连想要宣泄的双都是抖的。
直到眼前的红鸾浸润在了酸涩的潮水里,江予辰鼻腔凄苦,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泪来。
靖无月跟这锦被执拗了许久,才察觉到身后的师兄已经醒了。他其实很想立刻转过身去,哪怕是温存过后的宽慰也好,诛他心房的软言愧疚也罢,他只想看看他好或不好。可是临门一念又被心底蓬勃的胆怯阻塞了,他好怕回过头去,看到是师兄赍恨的目光,和中寒芒森冷的匕首。
先前那道刺进腹部的创口,还在丝丝缕缕的泛着疼,这也是他的好师兄,第一次伤了他,还是为了那样一个表里不一的畜生。
踌躇了良久,久到窗外的树影婆娑,久到夜枭的悲鸣破开了生魂的呜咽,靖无月才转过身去,凝望着江予辰被泪水濡湿的稠红眼角。
他哭了,悄无声息,悲坳至极!
这一刻,靖无月压下去的愤恨,再一次攻占了理智,他恶狠狠的盯着那还在滑落的眼泪,就像盯着彻骨的仇人滴溅在血泊里的血水。
“当初湛屿陷害我的时候,几次三番置我于死地的时候,你也在夜里,这样为我哭过吗?”靖无月还是不甘心的问了。
他以为,看在江予辰为他当过剑的份上,他不会继续在妒海里扭曲。可他错了,他只是不甘心输给湛屿罢了,这场持续了十几年的较量,最后的最后是他赢了,可那又如何?他要的,从不是胜负之分,而是师兄的那颗心啊!
他赢得了这场鏖战的最后胜利,却输了他视若珍宝的奖品。
试问谁能甘心!
江予辰无力的闭上眼睛,他不想再用这嘶哑的喉咙与这个恶魔争辩,痛没痛过又有什么用!逝者已矣,再多的往昔也换不回了。
见对方迟迟不愿开口,沉默中的靖无月终于不可遏制的爆发了,他强压着腹腔内灼烧的怒火,逼视着江予辰的颓丧,他:“我一直以为你心里有我,哪怕只是同门情谊,看在你一带大我的份上,你也会为我感到伤心的。只是我没想到,你竟偏心到如此地步,情愿为了那个道貌岸然的人悲戚,也不愿为我的无辜落一滴伤心泪!”
江予辰本来不想与他攀谈,尤其是在今日这样一个残忍的境地,他已经身心俱疲,无力招架,他只想逃避不想回忆。可是靖无月的心肠何其歹毒,他时时在自己的耳旁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些难堪的往事,让他看清湛屿的黑暗,让他看清自己的懦弱。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回答我一句,就这么难吗?”靖无月还是不依不饶的问着。
江予辰失掉的痛感逐渐恢复,他现在无论是身体还是心脏,都揪痛成了一团,他阖着眼,沙哑的回答他,“我求求你,放过我!”
“那谁又来放过我呢?”靖无月豁然坐起,光裸的脊背上遍布剑戟的伤疤,“你究竟要这样无视我到什么时候?事已至此,你能不能睁开眼睛好好的看看我,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我所有苟延残喘的坚持,都是个天大的笑话。”
“江予辰!你是不是觉得玩弄我的感情,很有意思啊!”靖无月的嗓音倏尔就潮了起来,略显压抑。
听着靖无月的诘问,此时的江予辰心里又乱又痛。他一直分不清自己对湛屿究竟是哪种感情会多一点儿,但他清楚的明晰着,自己对待靖无月只有守护与传道,没有半分糅杂的情感。
可曾经他的不忍伤害,终是酿成了今时的大祸,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自己的于心不忍。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果然鉴语诚不欺我,报应来了!
江予辰实在不想睁开眼睛,他是既没脸又觉亏欠,索性口是心非的道:“对,我就是喜欢玩弄于你,我从来都没有为你流过一滴眼泪,你只是我捡回来的一条弃犬,我需要你瞻仰我,崇拜我,听命于我,仅此而已。”
将这些违心的话一气呵成的完,他已经丢掉了半条性命,也许就这样死在靖无月的里,对于彼此都是个解脱。
“呵!”靖无月嗤笑道:“是吗?原来我在你心里,只是一个与狗齐平的乞丐。”
仰了仰头,将苦涩的泪潮往肚子里咽,“那我还真的要谢谢师兄,这么多年的悉心栽培了。”
“不用客气,我本来也没按好心,今日受此磨难,是我活该!”
“师兄果然伶牙俐齿,心颇深,师弟我受教了。”
靖无月知道若再待在这里,他就快要控制不住那双造孽的,对江予辰做点什么了。也许是毒打,也许是褫命,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在盛怒之下,搞死了他的好师兄。
既然他想死,那他偏偏就不让他如愿。
你对我有没有情都不要紧,我只要你待在我的身边,唯我一人所沾染,这就足够了。
就在江予辰以为会得来靖无月蛮横报复的时候,这个一项阴晴不定的男人却下了床,向着帘幕后湛屿的尸首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