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手3
靖无月从百玉的房中出来,便直接去了江予辰的卧房。只是不等他推门进去,江予辰体内的浊气便开始了暴走,整间房中阴煞之气甚浓,将窗棂与门板皆浸染的灰蒙蒙的,好似凭空蒙上了一层幕布。
不过好在江予辰修为深厚,这些溢散的浊气非但没有将他反噬成魔,反而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一切试图接近主人的威胁都隔绝在外。
也就是,江予辰此刻的精神侵染很是强大,他抵触任何接近这间屋子的人和物,于是靖无月便进不去了。
抬眸望了望被浊气浸的云山雾绕的门板,靖无月无奈的笑了笑,他知道江予辰戒备自己,虽然现在他没有兵刃在,可还有一个无形之中的朋友,可以召唤出来替他反抗。
但靖无月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于是他从一侧的悬窗上下了功夫,先是将一缕浊息贴着门缝打了进去,然后抱臂依靠在围栏上,等着里面的邪影自己钻出来。
江予辰背负的邪影,并不是无极观弟子借助浊气凝化的实体,而是邪影真言实打实自己修炼而成的书灵,虽然是借浊气化形,但是性子多少还是跟人有了相近,尤其是好战不服输的这一点。
靖无月虽然没有修习过这类禁术,但是通晓这些修成灵识的物件都是孩子心性,只要你强,它就没完没了的缠上来,不打的心服口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那一缕钻进去的浊息,乃是缠绕在指尖的魔龙影魂,自刚刚的冲天之战之后,他还未来的及将其收回来,正好闲着也是闲着,丢进去让它玩玩,玩赢了他也进去玩玩,反正他是不打算知难而退。
这边百玉刚刚宽衣解带,一楼一众魔将也准备铺床休息,却不想三楼的祖宗极不安分,这才刚刚打完了外敌,“轰!”的一声又将馆中最昂贵的屋子拆成了破烂。
待百玉急急忙忙捧着一对奔出来的时候,魔君正抱臂缠腿的东瞅西顾,一张脸闲适的略显无辜。
“仙长!您这又是搞的哪一出啊!”百玉衣着清凉,淡紫色的薄纱将一对饱满的胸脯遮的若隐若现,“咱刚刚不是把该的不该的都讲清楚了吗?怎么反过头又拿奴家的金屋子撒起气来了?”
靖无月抬挠了挠耳朵,一脸不认账的道:“不是我,是里面那个,生气了!”
百玉:“”
紧随其后的魔族乌泱泱的亦是衣衫不整,正簇拥在百玉的背后面面相觑着,只见破头烂齿的尤花三叠,此刻正笼罩在一团浓郁的浊气里,两双红彤彤的眼珠子在里面若隐若现的,好像这阁中平白招了一双厉鬼。
里面的江予辰坐在床边,走也不是卧也不是,他也不清楚这邪影真言的书灵是怎么跑到他身体里去的,总之在魂灵离体的一刹那他便恢复了知觉,可是这怪戾的前辈非但不肯让他下床,还堵在床前喋喋不休的让他讲讲自己究竟消灭了那些虚伪的正派了没有。
经它这一提醒,江予辰差点就回忆不起来当初答应过它什么了,可是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当初也是自己诓骗它在先,若不顺着它的话而走,这禁术学不成,那可真是连最后的退路都没有了。
不等江予辰开口善意的谎言,靖无月在外边便先动了。
这邪灵对于挑衅似乎来者不拒,也不管对方是人是妖,总之先打过在。江予辰在一边劝慰了几句,却被这倔种无端呵斥了一通,于是干脆闭口不言,反正他也看不见,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里面打的闹哄哄的,阵阵高亢的龙吟里夹杂着邪灵声情并茂的辱骂,时不时的还有金玉之器的碎裂之声掺杂其中,这屋里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
靖无月还好,总归这些东西都不是他的,他也不会心疼。可是百玉却不一样,她守着金山这么些年,早已经将眼皮子底下的一粒微尘都标记上了自己的名字,哪里肯让这两方意念互不相让的肆意破坏。
于是百玉一声令下,身后簇拥的魔族纷纷化了原形飘了进去,乱七八糟的打成了一堆。
只听先前还振振有词咒骂着的邪灵,此刻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老猫,炸的不是一星半点。
“你们这帮名门正派,枉为正义之辈,打不过老夫就寻帮,一群人围攻我这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真是龌龊无耻!”
霹雳乓啷的一阵兵器相接,有人不幸中了招,呜呼哀嚎道。
“看着点儿再打,都他么的戳老子腚眼子上了!”
“铛!”的一声兵刃弹开,有人陪着心道:“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下次注意!”
又是一阵铿铿锵锵,有人捂着屁股继续喊道:“这他妈的谁呀!昭子当响炮甩了吧!看不见你戳的是老子屁股啊!看不见啊!”
忽闻另一边有人又怯生生的回答道:“对不起,对不起,还是我!我下次一定注意!”
这时邪灵寻声而来,咋咋呼呼道:“你们这些正道之辈就是规矩多,戳个腚眼子怎么了,能受|孕吗?我就问,能吗?”
此言一出,周围霎时无声!
江予辰居坐在床榻上,扶额无语。他是真希望这粗鄙之徒不要开口叫他,他丢不起这遇人不淑的脸。
但事情往往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在江予辰暗自祈祷的时候,那邪灵拂尘一甩,扬声对着他呼唤道:“江予辰,你为师这话,的对还是不对?”
对你个妹妹对!
江予辰不打算回答,他只想此刻晕过去也好,睡过去也罢!赶紧将这神神道道的玩意儿关进身体里去,若是放任它继续在这里口出狂言,还不知会闹出何种事端来。
江予辰这辈子虽然只有半数神格,而且还是被封印的,但是对于这种邪灵的侵体还是能做到困束的。不然他当年也不会在灵脉受损的情况下任由这邪灵进进出出,好不呱噪。只是他现在的精神力被通冥带搞的很是混乱,心绪又不稳,才会一不留神让这执念颇深的书灵跑了出来。
“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见江予辰不肯回答,邪影气急哀叹道:“想当初你是如何跪地乞求老夫的,这些你都忘了吗?怎能后人乘凉却忘记了前人栽树,你这空有一身皮囊的白眼狼啊!”
“老夫以为你与那些口是心非的正派之士是不同的,岂不知,你竟也一样的道貌岸然,卸磨杀驴啊!”
“”
魔龙盘旋在浊气上空,瞪着一双血瞳跃跃欲试。而加入战团的众魔却不明所以,纷纷紧握着兵刃伫立在黑暗之中,听着这半个同类在那咒骂徒弟。
邪灵似乎对打架失去了兴致,继续声情并茂的堆砌着感情,大有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怅惘,“想当初,你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娃娃!”
等在门外的百玉一听这番腔调,“噗嗤!”一声乐了,随后抿了抿嘴唇,对着靖无月道:“仙长,您里面那位不会是添湘馆写戏文的吧!这骂起人来头头是道的,渲染起恩情竟也这般让人潸然泪下啊!”
靖无月俊颜噙笑,乜抬眼眸听着里面对江予辰絮絮叨叨的数落,从他灵脉受损,到同门欺辱,再到湛屿纠缠,从这竹筒倒豆子似的邪灵嘴里讲出来,到真成了一出出身世悲惨的戏文,到高|潮之处竟也让他有了压抑的共情之感。
江予辰本来不想理会,但是邪灵就差把他跟湛屿那点上不得台面的事都扯出来的时候,他忍无可忍的制止道:“你有完没完?”
“什么叫有完没完?”邪影从半空飘落在地,从脚底弥散的浊气成浪涌状向四面扑去,“老夫作为你的授业恩师,岂有你呵斥的道理!”
江予辰:“”
“在者!老夫也是体恤你一生孤苦,才尽数将毕生绝学传授于你,让你尊称一句师傅怎么了?老夫究竟是哪里亏待于你,竟让你不念旧情,对我横眉冷对,爱理不理?”
江予辰的面颊因着邪影的数落而微微的有些灼热感!若他为何不愿尊称这前辈一声师傅,还是因为他终究不愿承认自己借助了黑暗的力量,他江予辰虽然骂名加身,被世人鄙称一句魔头,可他到底是从名门正派里出来的,若不是被奸人所逼,他缘何会执起这污浊的刀子。
但是到底,屡次三番拯救自己于水火的,却是这条黑暗的影子,而那一身从修炼的凌然正气,终究只是自己心底里一道遥不可及的梦罢了。
江予辰斟酌了再三,那一句师傅还是言不出口,在他的心里,能成为他师傅的人,只有听雨阁阁主——沈傲!
邪影见他抿唇不语,顿时失望的有些嚎啕,“你果然跟那些龌龊之徒是一样的。用的着老夫的时候,一口一个再造之恩。待功成名就,就急急忙忙的与老夫撇清关系。既然是这样,那老夫就把这授予你的一身绝学,通通都讨还回来!”
完,邪影大展双臂,以自身为容器将乐馆之中潜藏的浊气尽数吸纳,只见围绕在它身旁的魔族因为修为不敌而跪地伏首,痛苦难当。那悬在其头顶的魔龙残影亦被强悍的涡流绞的龙形不稳,怒睁着硕大的血瞳张口嘶鸣。
百玉眼见着里面的联合围困变成了一边倒的溃败,也顾不得什么含羞带臊,提起陌刀便冲了进去,不过三招就以不敌对方修为的变态,一身薄衫尽数被撕成碎片,光溜溜的被浊气骇浪拍了出来,很是狼狈的甩下了楼。
靖无月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愣是睁眼装瞎,非但没有出英雄救美,反而在百玉落地痛呼的时候,嘴贱的来一句,“下次出战,穿的结实点儿,里面那个,对女人不感兴趣。”
百玉光着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兀自应了个战败的景,便随从一侧的漆柱上扯落一方绢纱裹着身体,媚眼一翻,不悦道:“奴家这就谢谢仙长的提点了!”
就在这时,掉了一天队的巫澈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从门外撞了进来,开口便扬声询问道:“店家,可看到两个没有本祭司俊美的男人来投栈?一个黑衣!”
巫澈本是敛着一双微微倦怠的杏眼,象征性的一问,待眼前那个衣不蔽体的女人转过身来的时候,双方的视线乍一对上,都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是你?”百玉不可置信的率先开了口。
然而巫澈却有点瞬间丢了脸皮的窘迫,只见他缓缓的低下额头,一双眼睛很是不安的眨了又眨,好半晌才平复了下冤家路窄的尴尬,结结巴巴的道:“还还真是巧啊!”
“哪里巧啦!”百玉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又拿出了老板娘的威风来,道:“公子当初登门的时候爽快的让奴家以为遇到了大爷,却不想姑娘玩了一遍一个子儿都不掏!您若是有难处,跟奴家好声,我们也不是个欺客的主,到是您这般不声不响的就逃了单,这恐怕不过去吧!”
起这茬,巫澈就来气。他直到现在也搞不清自己还算不算个男人!成了蛊以后,他就没有了那些腌臜的思想,一腔的贪嗔痴妄都给了靖无月,以至于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个取向正常的男人,他便来了这家暗娼之所,点了馆中最风情大胆的姑娘,可他努力了许久也没能尝到那世人所的蚀骨**究竟是什么滋味。他觉得太丢脸,觉得太贬低身份了,于是连招呼也没打就从窗子翻了出去,独自风中凌乱去了。
待他冷静了以后,才发觉自己没给钱。但转念一想自己的“一世英名”应该都被那姑娘宣扬了出去,回去肯定丢面,所以就赖了账,没再受那良心的谴责。
如今故人重逢,巫澈完全站在了被动的位置上,就算对方现在扯着他襟领子大叫还钱,他也没有丁点儿脾气,毕竟是他自己有错在先。
“老板娘!当初是本祭司的错,但是如今的我!”接下来的话,他有点无颜出口。
因为什么呐!因为脸比兜干净呗!
百玉看到他这番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遂绣眉一挑,道:“怎么滴!兜里没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