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误
经百玉这般笃定的语气,巫澈本就抹不开的脸更加局促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他确实是没钱,而且他横行江湖的时候,哪里需要钱过?只是今非昔比,氐巫寨都被灭了几百年了,上哪找徒子徒孙给他送钱来。
就在巫澈左顾右盼,不知该怎么解决眼前这笔欠债的时候,靖无月正盘着双臂,拄在朱漆木栏上,一脸看好戏的向下观望着,仔细观赏了一番巫澈的窘态之后,出言解围道:“怎么?嫖姑娘不给钱啊!”
巫澈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这靖无月就很合事宜的探出了头来,于是巫澈仰头怒瞪着他,道:“我没嫖,而且我连碰都没碰过,为何要给钱?”
此言一出,百玉先怒了,“我这位公子,您是不是不清楚我这蝶妃轩的待客标准啊!当年若不是奴家看在您这张脸的份上,破例让您先享用后给钱,估计您连我这大门都摸不进来,更遑论点了我阁中最漂亮的姑娘了。”
“漂亮什么呀!”巫澈恬着一张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脸,睁眼瞎话,“那姑娘脱了衣服还没有我好看呢?一张脸抹的跟杂货铺似的,我都差一点分不清公母!”
“你!”百玉被怼的七窍生烟,抬起的指,遥指着巫澈半天也放不下来。
她蝶妃轩的姑娘丑,这无疑是当着百玉的面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若这巍峨皇城根下的乐馆妓院,哪一家的姑娘,水灵,周正,又风情万种,多才多艺,她这蝶妃轩可是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头乞丐都会竖一竖大拇指的存在。怎么到了这男人的口中,就成了姿色平平的地摊货?
百玉越想越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来砸场子的,于是便将金屋被毁的气愤通通转移到了巫澈的头上。只见百玉二话不,提起陌刀就上,在巫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刺一刀,愣是将来不及隐形的大祭司刺的鲜血狂飙。
“我操!”巫澈大叫道:“你这姑娘好不讲道理,为何突然袭击,开打之前不是应该打个招呼的吗?”
百玉盛怒之下根本没有什么好脸色,只见她寒碜碜的笑道:“我看你不光是脸皮厚,脑子也不太灵光,打架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哪有提前打招呼的道理。”
巫澈一看对面动了真章,也火气大的提刀就砍,一楼大厅顿时成了两个人专属的决斗场,浊气与瘴气飒飒狂飙如墨里搅龙,云里翻雁,不消片刻底下已经黑的不见身影。
这边邪影吸了魔龙与魔将的浊气,整具身体大到有些狰狞,不过江予辰也不是个肯轻易被动的主,不知何时,他已经将乾坤囊里的葫芦摸了出来,敞开的葫嘴处一只火红的狐精正张着尖尖的嘴,努力的向着外面溢散着淡紫色的妖气。
这狐精本是个善于魅惑之术的火狐,凡尘百余年才修的一副半人半兽的形貌,却不想马有失蹄被江予辰于桃溪林的深山之中伏诛,被迫失了肉身被打回元魂之态。本来江予辰想着将它炼化,因接连出事而未来得及动它,正巧今日邪影暴走,这魅惑之术正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克敌。
邪影因是一执念所化的书灵,对于修士的阴险还是过分的看轻了,于是在吸纳浊气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将那妖气也吸了进去,随后便被狐精的魅毒控制在了幻觉里,一个人自导自演的沉溺于耿耿于怀的旧怨里。
这魅毒飘散在空中,是不分敌我的,而且除了江予辰自己意志坚定,提前有所防范之外,在场的魔族都没有戒备,于是纷纷中了招,痴痴呆呆的或哭或笑,更有甚者抱成一团期期艾艾,黏黏糊糊,有些竟然还互相逐吻,若不是江予辰看不见,这耳聪目明的非呕死不可。
沉溺于幻觉的邪影失了暴虐之势,便像一只悬挂在角落里的傀儡一般,静默不动。江予辰唯恐它在自己虚弱的状态之下跑出来生事,便在葫芦上以指画了一记封禁符咒,将那失了心智的邪影收进了葫芦里暂时封印。
做完了这一切,还不等江予辰将这枚沉甸甸的葫芦收进乾坤袋,靖无月便如鬼魅般来到了他的身前,一言不发的从他的掌中抽走了那枚葫芦。
江予辰因为没有防范而面有惊诧,待反应过来是那个讨厌的魔君之时,悬在半空的落了下来,狠狠的在自己的衣摆上抹了抹,似乎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靖无月伫立在层层浊气之中,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有诸多言不出的怪异情绪。
许是邪影的话勾出了另一半魂魄那些算不上美好的回忆,但是那些被湛屿精心保存,午夜回味了许久的往事,都在这一刻挤炸了他的脑袋。
邪影曾他与湛屿同塌而眠,东海之畔踏浪御剑,这些靖无月本没亲眼所见的事,却在脑海之中构织了一副清晰的画卷。
那时的湛屿心窍未开,只是过分的亲近着江予辰。他总是寻求诸多借口,诓骗江予辰出来,陪着他作天作地,游山玩水,顺便除个魔卫个道。
湛屿只顾着自己心情极好,有心心念念的知己作陪,却没有耐下心来看出江予辰微笑的面容之下堆积着多少不能言的惶遽。他湛屿是玩的很开心,可是待江予辰回到无极观,等待他的却是玄鹤真的鞭子与惩罚。
一个沈傲待他视如己出,湛屿便觉的与师傅相交的玄鹤真也是个良善之辈,但往往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这种儒雅恭谦的伪君子,折磨起人来的花样越是层出不穷。
“疼吗?”靖无月开了口。
“”,江予辰不明白他在什么,迟疑了一会儿便抬起头来,侧耳向着靖无月的方位聆听,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然而靖无月却没有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而是自顾自的道:“一定很疼!那些鞭子挥在身上,条条不见血,却道道都割肉。你明明已经疼的脸色发白,汗如雨下,却固执的咬紧牙关,不肯吐露一丝痛苦,那倔强的模样真的让人很心疼。”
这些没有被外人知晓的疼,曾是江予辰弑师屠门的动力,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因为这些经年的屈辱而同情于他,就像没有一个人肯去了解他,走近他。
如今从一个陌生的堕神嘴里出来,竟让江予辰坚如磐石的心脏濛生了些潮湿的苔藓,于是他的嗓音不再是抵触与冷漠,反而多了些丝丝缕缕的柔软,“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就忘了。”
有多少口是心非,就有多少耿耿于怀。他不是忘记了,而是不会再恨了,毕竟从玄鹤真撞死在自己剑下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不公与屈辱,都断了。
但要忘记这些肉|体上的摧残,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释怀的吧!
可是这里有一个人,比他更加释怀不了。
靖无月这虚虚晃晃的一辈子,怎么死的一知半解,怎么活的无迹可寻,四世辗转,追逐着江予辰走遍了他永远也不会去踏足的沟壑天堑。可最后得来的是什么?是这样一个玉洁冰清的男人,被这些道貌岸然的畜生染脏了。
靖无月其实很想要介意,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呢?如果早一点寻回这些丢掉的记忆,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知道湛屿是谁,他是不是就可以早一点守护住他,不会让他遭受这么多痛苦与阴暗。
他曾经信誓旦旦的想要造一个太平盛世给江予辰,结果自己这条命,都是他换回来的。
你看你,真是无用啊!
江予辰没有想太多,他只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句,“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了?”
许是嫌周围这些魔物的哭声太吵,靖无月伸握住江予辰搁置在膝盖上的,道:“这里已经塌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大概是靖无月留给江予辰的震撼有些过大,尤其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这个骨子里暴躁阴狠的男人就越发不会控制的住自己的乖张,先前被他咬破的唇角刚刚才剥落了血痂,用力之间掌握不好分寸还是会疼的,可就算身体抗拒着,但心里的天平却已经开始倾斜,江予辰开始不知道怎么控制住这些乱七八糟的臣服感了。
靖无月见他没有拒绝,臂稍稍用力便将他拉了起来,然后牵着他的一步一步的走出了这间华丽的废墟。
行至走廊上,江予辰听到一男一女缠斗的咒骂声,还有一些木片崩裂的噼啪声,但更多的则是浊气与瘴气屏障相撞的爆裂声,单从灵力的比拼上来感受,瘴气的宿主比浊气的魔族要强,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打的束束脚,没有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来。
“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江予辰难得八卦的开了口,这与他以往的独善其身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靖无月目不斜视,边走边道:“有人玩了人家的姑娘还不给钱,竟不知羞耻的还反口咬人店家的姑娘长的丑,老板娘再是涵养极深,也经不住这跑上门来肆意诋毁的主。”
江予辰:“”
原来这是里妓院啊!江予辰忍不住嘴角抽搐。想他这辈子哪里都去过,唯独没逛过买|春的妓院,一是所修之道清心寡欲,二是搔首弄姿的女人他最是厌烦。
来也怪,江予辰这辈子似乎对女人提不起一丝兴趣,对待当年的岳从晗,也是强忍着憎恶曲意奉承,其实那姑娘虽然嚣张孤僻了些,对待自己到真是一往情深,可他就是喜欢不起来。就连后来的黎清,也是恪守着同门情谊,位份尊卑,绝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更何况那时常纠缠在身侧貌美无双的岚音,就算她真身不是魔族,他江予辰也绝不会倾心半寸。
但是对于湛屿,他却不清自己究竟对其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情感!究竟是兄弟之情更多一些,还是朦朦胧胧的爱慕之意更多一些。总之,他可以厌恶任何人的触碰,却能莫名的任由湛屿予宇欲夺。
难道自己真的,在无形之中被湛屿带偏了?
其实对于被迫承欢这种事,江予辰会憎恨玄鹤真,却不会抵触湛屿,就像此刻,他熟悉着湛屿的身体多过里面那具崭新的灵魂,他没有办法拒绝对湛屿的亲近,捎带着也无法继续仇视这个孤独的男人。
靖无月的卧房在走廊的另一头,距离江予辰那个金灿灿的屋子有点远,不过他不徐不疾的牵着这个男人的慢慢的从这一头走向另一头,恍惚间有一种从新身披红妆登上塔林的错觉。
其实那个时候,江予辰被胁迫着与自己拜堂成亲,仅管他心不甘情不愿,但面对这么多条被自己攥在中的性命,他又不得不屈服。
也许是见惯了这个男人云淡风轻的模样,总想着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些不一样的脾性,于是靖无月拼了命的龇牙咧嘴,江予辰越是不想干什么他就偏偏要干什么,不是把他气的横眉冷对,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暴打,总之他生起气来的样子就像猫,极尽优雅的给你挠上一爪子,让你在不可置信当中暴跳如雷。
靖无月有时候觉得自己这是犯贱,可是犯贱犯到他这么病态的,大概没几个了。
江予辰别别扭扭的被靖无月拽进了他的卧房,当被按着肩膀居坐在凳子上的时候,他都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恍惚感,直到靖无月关了房门,将外面的打斗与叫骂都隔绝了出去,他才忐忑不安的开始戒备起来。
靖无月将他带进来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跟他简简单单的吃一顿早饭,不过看这楼下打的正酣,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早膳还能不能完完整整的送上来。
取下架子上的帕子用清水浸湿,靖无月认认真真的将其揉捻了一会儿,才稍稍拧干递到江予辰的面前,道:“你现在行动不大方便,先用帕子擦擦脸吧!”
本就被邪影折腾的一身冷汗,湿泞的有些不舒服,江予辰没有迟疑便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的擦拭起来。
趁着他擦洗的工夫,靖无月依次斟了两杯清水,随放了一杯在江予辰的跟前,只是那杯子贴着桌子的边缘极近,只要江予辰稍稍放下臂,宽大的袖橼就会拂到那只杯子。运气好,也许会单单的沾湿袖子,运气不好的话
靖无月一边自顾自的喝着杯子里的水,一边高深莫测的盯着江予辰擦脸的动作,性感的喉结也不知是渴的还是故意而为之,吞咽的动作剧烈而有些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