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曲2
“无月!”白宁倏尔又软了性子,对待这个亲摆布的棋子,竟多了一丝丝惋惜的悲悯,“我自问待你不薄啊!可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规劝呢?我过,只要你不再踏足玉山,我将昆仑之主的位置,让给你都可以。”
“可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为什么偏偏要自寻死路呢?”
“”
靖无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已经很努力的在脑海里翻找了,可依旧是晦暗一片,不知真假,他只能勉力的将白宁的神情映进眼底,纷纷乱乱的脑中一片空白。
“把他还给我吧!求求你了!”
白宁是真心实意的在乞求,可想要夺回来的狠心也绝不会因为人之将死而有所动摇。
靖无月其实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他只是吊着一口想要明晰真相的气,在苦苦支撑罢了,可当白宁将师兄的尸体无情的从他的怀中剥离的那一刻起,所有渐去的情绪与力量都在这一瞬间回流进了身体。
他愤而蹙眉,怒极狂啸,他张开淌着血沫的嘴唇,咬牙切齿的吼道:“把他还给我!”
白宁揽着江予辰微微发僵的尸体,爱怜的在他的额头印上一吻,挑衅的道:“凭什么还给你呀!他本来就是我的。”
靖无月积蓄在颅脑里的愤怒终于被这一记恍若亵渎的亲吻而淬烧成海,不知哪里流窜而来的一股怨戾将靖无月残破的身躯自尸堆之上踉跄托起,他弓着几欲凿断的背,凶相毕露的,“给给我给!”
然而白宁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狼狈,依如当初在云海的尽头,目视着他满身血污的堕下轮回台。
他很是畅快的对着靖无月道:“能再一次看到你这副凄惨的模样,还真是痛快。如果你跪下来求求我,不定,我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全尸不全尸的,此时对于濒死的靖无月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他只想将师兄的尸身夺回来。那也是他的珍宝啊!求了一辈子,惦念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困在身边,又被他阴晴不定的怨恨生生打碎了。
“不你还给我!”
褐色的内脏滚着粘稠的血水涌出来,滴溅在脚下的血洼里,红的跟墨绿的混合在一处,融成一团死亡的黑。
活着的时候,靖无月没有好好的珍视过他的师兄,如今死亡的阴霾笼罩住灵魂,他却想要再抱一抱那抹孤寂的温暖。
将满是血渍的双,颤抖的举在眼前,一项在外人面前流血不流泪的靖无月,很没有骨气的哭了,他在求,求那个算不上至交的“朋友”,在怜悯他最后一次。
“还我吧!求你了!”
血液喷洒下来,无一不是疼痛的颜色。
“还你?”白宁徐徐的换上一副哀伤的面具,柔声道:“好呀,还你!”
他的哀痛万分,似乎真的是在施舍给一个死人最后的悲悯。可就在靖无月勉力的露出半寸欣慰的笑容,准备迎回他的白月光的时候,白宁怜悯的俊颜倏尔阴沉,只见他抬起线条凌厉的长腿,毫不留情的将这个濒临破碎的男人仰面踹倒,随后大仇得报的狞笑道:“你还就还吗?呵呵呵!靖无月,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要这个尘世间,还有谁会无条件的信任自己,便唯有眼前这个风光不在的蠢蛋了。曾经他以傀儡之法复制了一名神祗监视于他,他便真的没有任何防备的与之交好,不仅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喋喋不休的张扬出口,还言之凿凿的过会一生一世效忠于昆仑主神。
白宁这一辈子,除了他自己谁都不可信,于是他心狠辣的算计,心思缜密的筹谋,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的岁月静好。
仰躺在尸堆之上的靖无月,彻底被白宁的口是心非激出了心魔,只见那把贯插在身边的灼世剑,赫然之间一道冲天的猩红色血光迸射出来,将二人周围拥簇的妖魔尽数重创,紧接着护处嵌合的血魄石怒瞳大睁,以剑身为中心呈旋涡吸纳之势绞杀了方圆几十里氤氲的污浊魔物。
一直忙着与故人叙旧的白宁,在看到那只血眼的时候,镇定自若的面容瞬间崩塌,他仿佛是见到了什么凶神恶煞似的,抱着江予辰的尸身一个飞踏向着身后急掠,而那枚挂在胸前的霜玉不知何时以在其中化成了一柄冰杖,巨大的冰火双凤在白宁的身前交织腾飞,笼出一道业火的结界屏障。
“想不到,那蛟龙肚腹里的东西,竟然跟着你一道下了界,还真是忠心护主的很呐!”
白宁曾以为褫夺神格的是这把不忆剑,却不想他这几百年一直都算错了对象,真正封存着昆仑墟所有力量的容器,竟然是一块诡谲的石头。
血眼将吸纳而来的魔气尽数渡到靖无月残破的心口,想要给予他重生的力量。可靖无月这辈子的身体也不过就是一具比凡人强悍一点儿的凡胎罢了,哪里承受的住这些污浊的力量,于是借着这短暂的爆发力,靖无月操控着这具不死的躯壳,愤怒的向着白宁挥起了长剑。
一对昔日的挚友,一双殊死的仇敌,没有人知晓这场酣战生于何时,终于何月,直到如今回想起来,靖无月的脑中都是空白的,他只知道白宁最后也没有讨得多少便宜。
他们二人围绕着江予辰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掠夺战,最后却是靖无月力尽不支,被灼世剑劈开的裂隙里钻出来的万千妖魔撕碎了身体。
犹记得腥臭的魔物攀附在身上的爪子是如何的锋锐,咬穿颈脉的利齿是如何的砭骨,成群结队的北冥畜生向着他蜂拥而来,靖无月被迫屈跪在尸堆上,因愤怒而目眦欲裂的对着白宁吼道:“把你的脏从他的身上拿开,你要什么跟我讨还就是了,别碰他!”
“咔嚓!”一声,肩骨破碎,一头化了原形的无极大魔生生咬碎了他的半边身子。
“你听到没有!白宁,你听到没有!!!”
一只从无极魔颈侧拼命探出的狼头,总算逮到了饮血的会,于是它张开挂着墨绿色涎水的牙齿,狠狠的将靖无月挺立的颈骨咬了个对穿。
于是靖无月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宁动抽出了江予辰的魂魄。半朵清凌凌的莲魂,从躯体剥离的那一刻起便爆散出一阵雾气般的玉色流萤,它们像夏夜里悬浮在草丛中顽皮的萤火虫,又像玉山金顶那些终年不散的白雪。
在视线即将消散的那一刻起,靖无月终于什么都想起来了!他是谁,湛屿是谁,江予辰又是谁!还有眼前这个拥有着凤凰之魂的男人,究竟是谁!
靖无月直到此刻魂魄融归一体,他才彻底想起来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每一世的苏醒,他都会丢失一部分记忆,而那个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挚友”,又在无形之中扮演着一个危险的角色。
一切都是乱的,一切又仿佛都是明晰的,此时的靖无月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哪张棋盘里的棋子,又在这一环套着一环的阴谋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握在里的包子冷了,油腻的冷腥味儿就像那些沉疴的腐肉,让他感到轻微的恶心。
江予辰自动无视着靖无月的冷漠,他们本就无话可,就算没话找话,也都是些他不记得的前尘往事。
既然不记得,就没必要聆听这些酸楚的废话。于是两个人,一个站着悲痛不已,一个坐着心如止水。
一个生怕打扰,一个不屑相顾!
铜板送完了吃食,便去厨房煮了药,以往这些打下的活儿也都是他在干,对于厨房比对他睡觉的窝还要轻车熟路。
端着托盘心翼翼的上了三楼,紫阁的房门已经被玉姐姐胡乱的用一张棉被掩盖住了,到是那馆中最值钱的屋子彻底沦为了废墟,破破烂烂的金银玉器散碎在门口,映着屋顶投射的晦暗天光,死气沉沉的。
“叩叩叩!”铜板轻轻的敲了敲门板,低声唤道:“仙长!药煎好了。”
靖无月居高临下的望了不动如山的江予辰一眼,便嫌弃的丢落了中的包子,转过身前去门口接药。
房门乍一洞开,铜板便感到一阵压抑的低气流,于是他很合时宜的谄媚起来,转瞬之间便在脸上挂了一副讨好的笑容,道:“的全程都是按照仙长的吩咐煎的,温度刚刚适口,保证药到病除。”
他这番话完全是给里面的江予辰听的,待在蝶妃轩这些年,但凡男人的眼眸一转,他便知道这人的心尖尖是谁。
靖无月不苟言笑,对于铜板的献媚奉承也不接受,接了那呈上来的托盘便关了房门,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这般被无视的对待是铜板没有想到,于是他尴尬的伫立在门前良久,才一副热脸贴了冷屁股的表情走了下去。
靖无月端着托盘又回到了桌子前,抬贴着碗沿儿试了试温度,不热不冷的刚刚好,遂放心的将药碗端到江予辰的面前,道:“温度适中,快喝了吧!”
江予辰抬稍稍摸索了一下,便握住了药碗,不咸不淡的回答道:“谢谢!”
他抽走药碗的速度有些过缓,似乎在揣摩这清苦的气味里有没有掺杂些旁的算计。
靖无月知晓江予辰的心中所虑,遂出言宽慰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个暗里下药的习惯,我若是想对你做点什么,早就做了。”
虽然这句话堪比一颗药效减半的定心丸,但是江予辰还是信不过他,似乎被这样下阴招的算计,他们之间发生过不只一次两次了。
见他摩挲着碗沿,半天不肯喝,靖无月幽幽的叹了口气,转过身不言不语的走了。
他们之间终于还是回到了上一世的样子,任凭自己去或是留,对于这个冷漠的男人来,就跟一场过堂风一样,没什么好在意的。
待靖无月走了好一会儿,江予辰才端起这碗冷透了的汤药一饮而尽。
没了那个恶魔的气息,江予辰觉得房中的空气似乎并不好闻,有一种淡淡的水粉混合着某种熏香的气味,初闻会有种花香的错觉,随着细嗅细探,便会油然而生一抹恶心。
但是靖无月在的时候,却不会有这种感觉,也许与他相处,自己光顾着担心他会为非作歹,所以放松不下心骨,可更多的,应该是他身上,那股独属于湛屿的味道。
皂角的涩香,与张弛活络的暖热。
这短短的二十几日,江予辰从相遇走到分离,从欣慰走到绝望,似乎自成年以来,他就没有好好的看过湛屿,以至于现在守着一抹熟悉的味道,鼻腔酸涩的好似炸开了五味瓶。
他其实很想服自己,湛屿没有消失,只是换了一副心性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还是翠微山上那个无拘无束的剑阁弟子,还是那个皇城脚下,夹给自己牛肉片的俊美少年。
江予辰这一辈子,任由仇恨蒙蔽了心性,污浊玷|污了信念,却仍不愿那个纯白的少年因自己而侵染。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希望这祸乱天下的罪名,自己能替他背负。
这几日,因着通冥带的关系,他看到了许多他刻意忘记的东西,虽然一知半解的,但他确实看到了湛屿的脸,明媚的,狡黠的,涎皮赖脸的,张扬不羁的。不管往昔的种种,究竟是他负谁更多,现在都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
因为不管他是湛屿,还是罪恶昭彰的靖无月,都为了自己,犯了太多的固执与痴傻。
昼伏夜出的蝶妃轩,所有喘气的都窝在自己的房中睡觉,于是空旷而杂乱的大厅之中,只有他靖无月一个人,总归这皇城已经没几个正统的百姓留存,是以浑水摸鱼的勾当魔族也不屑去干,所以百玉才会放心而大胆的任凭门户大敞,自己窝在房中安枕无忧。
寻了一处还算完整的椅子坐下,靖无月从掌心里凝出那枚玄武的灵丹,然后闭目静心,认认真真的去感受这畜生生前的记忆。
神识与灵元融合的过程很是顺遂,玄武的灵元没有一丝抗拒的就接纳了他,这一刻,靖无月就是那崖壁之上,阖目沉睡的护之圣兽。
有风拂过,百花杂芳,叮叮咚咚的,还是玄武祭坛下的那一泓潺潺水声。靖无月自黑暗之中睁开阴冷的双眼,看到了一具极尽尘化的白骨,和一个面貌栩栩如生的男人。
那是已经死去多年的江予辰,和他靖无月自己。
玄武的记忆大部分都是黑暗的,因为它常年都在地底沉睡,苏醒的时候很少,而每一次睁开双瞳,都会下意识的去触碰靖无月不再活络的尸身,见他不动,便失落的继续阖眼,期待着下一次苏醒,能看到神明的归来。
一黑一白,由春转冬,每一次画面的出现,江予辰的尸骨都会消融许多,而唯一不变的,却是他自己,在这经过了无数个四季交替的地下空间里,他的身体非但没有**的迹象,反而越来越鲜活,似乎只是睡着了一样。
可他额前的神印确实是陨灭了,而作为一个神明,一旦没了神印,就算苏醒过来,也只是一具凡身了。
靖无月就这样黑白交替的目视着自己一季一季的转变,待玄武赫然的再一次洞开自己的竖瞳之时,那满是灰尘的坐化台前,竟伫立着一个身穿华服的弱冠少年。
那少年背对着玄武,身背两把长短不一的宝剑,他马尾高束,身形修长,虽看不清样貌,可单从背影就给人一种极度阴狠的气魄,似乎是个心肠硬冷,喜好弑杀的一个人。
那少年先是抱臂看了坐化台一会儿,然后盘腿坐了下来,一支腮,很是不耐烦的嘟嘟囔囔着:“怎么还不醒啊!你这一睡,可睡了好几万年了。再不爬起来,谁帮我打鸟儿去啊!”
失去了写剧场的脑洞,我估计是憋在家里憋傻了,好不容易出去放放风还把脚扭了。
啊!!!好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