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破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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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江予辰从来都不是谁的定心丸,谁的安慰剂,他只是他自己,一个只想清清白白苟活在这个世上的普通人。

    仅此而已!

    可为何这么大的罪名永远都要扣在他的头上!上辈子他已经为这些错付出过代价,而这一辈子,他所遭受的苦难还少吗?他忍受了十几年的毒打虐待,被两个男人赠来送去,在强权与野心的逼迫下行着身不由己的事。

    他看似在无极观风光无限,恩师誉满天下,挚友人中龙凤,可也是这两个男人前后都糟|践过他。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的罪都要他来还,所有的苦都要他来尝,明明是你们逼迫我在先,却能揪着我的反抗大骂我狼子野心,罔顾人伦。

    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只许你们动迫害我,却不允许我稍加扞拒,这是何道理!

    这一刻的愤气攻心,促使着江予辰几乎要破口大骂了,但是他知道对方已经先入为主,就算自己如何辩解都无济于事,因为它们只能看到自己的不顺从,不接受,却看不到这番深情的背后掩藏着多少血腥的肮脏。

    他已经对不起这天下的所有人了,就不要再将他往恶魔的怀里推了。

    百玉将陌刀端在中,细细的观详着,道:“仙长,您我中的这柄刀怎么样啊?”

    江予辰虽目视不清,但是从刀身上流泻而出的杀意,还是不容觑的。于是他捏紧了指尖的灵符,道:“老板娘这是想动用武力了?”

    百玉笑道:“我可不敢对魔君心尖上的人动呦!”将刀身在中反复掂量,她继续道:“只是觉得仙长不光眼睛不好,原来连心也瞎了!”

    “”

    “我以为就算您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心还是能感受的到的。我虽然对魔君的过往知晓的不多,但是这为情所困的戏码,我这些年可是见的太多了。所以奴家不才,想要管管这桩闲事!”

    完,百玉将长刀握在掌中,施施然站了起来。

    感应到对方的杀意流动,江予辰不由分的先发制人,只见他袖中芒光一闪,黄纸朱砂的通灵符刹那间于身前变化成一只霜雪白鹤,啸疾而出。那只仙鹤乍一腾空便撑开颀长的双翅,引颈戾鸣,顿时周遭的空气凝冻成霜,凡是湿润的物件都平白在体表滋生出了尖锐的冰刺。

    百玉本就穿的单薄,这般骤然的寒冷还是让她忍不住哆嗦了下,于是她:“仙长虽然无兵刃在,但是这正道仙法运用起来,还真是仙风道骨,清逸卓然呐!”

    “老板娘不用这般刻意的贬损在下,我自己是什么货色,我自己清楚。”江予辰抬起剑指为霜鹤赐灵,霎时百玉的跟前便出现了密集而锋锐的冰锥,根根尖利似针,反射着桌上晕淡的橙红色烛光。

    见对方枕戈待旦的对着自己,百玉又开始了情感攻势,只见她用刀尖刮了刮冰锥的尖头,半笑半嗔的道:“仙长怎么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若是这一通冰牢子扎下来,还不将我这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给穿成筛子?”

    “老板娘若是就此离去,不再多管闲事,在下绝不会伤您分毫。”

    “我倒不是惧怕你的本事。”百玉绕过脚边的圆凳,向着江予辰的冰阵前走了过去,“只是不想再伤了我这张脸罢了,毕竟奴家还是要靠这张脸吃饭的。”

    好歹这魔女也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于是江予辰便不再客气,驭动着霜鹤朝着邪气凛然的百玉激射冰锥。

    然而对方却不可能在毫无准备之下就敢掉以轻心,是以冰锥刺来的那一刻,百玉竟散作一团烟雾弥散在空中,中的陌刀也成分化之势,以十六道光影排列组成刀环,像一面光盾般伫立在半空,抵御着冰锥的猛烈袭击。

    “乒乒乓乓”的一阵急雨乱响,如骤雨般密集的冰锥全部折损在了刀盾上,扬起一阵晶莹的雪簌。

    煞气与正气相抗,此消彼长,不分伯仲,一时间竟互相僵持了下来。

    无论江予辰如何驭动灵鹤,也无法攻破这道坚硬的堡垒。

    是以,待霜鹤耍完了一轮工夫之后便开启了自杀式攻击,只见那白鹤突然自空中翻转腾挪,引颈悲鸣,呖湫之音声嘶力竭欲凿穿众人耳鼓。江予辰抬指驱使着霜鹤啸叫着撞击在刀盾上,随即右快速的甩出另一张通灵符来,于身前召唤出炎凤。

    既然水攻不起作用,那就尝尝火焚吧!

    炎凤一出,寒冰地狱瞬变落日熔岩,先前屋内滋生的冰刺与寒霜如烈日下的冰层般缓缓消融,蒸腾的水汽将本就阴寒的房间浸润的潮湿闷热。

    百玉虽为神魔混血,却只是在修为与术法上要比凡人之躯的江予辰强悍,这江予辰虽在力量上不占优势但胜在涉猎的禁术众多,道法诡谲,百玉一时间竟还无法完全在力量之上加以压制。

    看来硬碰硬,是自己失算了!百玉心道。

    既然强控无法得以取胜,那就玩点阴的,总之魔物没有礼义廉耻,只要能胜管它计谋光明不光明。

    刀影组成的光盾在炎凤的赤焰攻击下,竟隐隐有了颓势,百玉趁着陌刀尚能抵挡一阵的间隙里,自半空化现人形,忽从掌中将那草木卷轴祭出,抬指自齿间咬破血口,以血染指快速的翻结咒印,一边厉声喝道:“百草为春,万木逢生,炎帝显圣,赐尔洞明!”

    随着祈愿咒语的扬声溅落,百玉雪青色的眼眸倏尔转变成了耀眼的金色,而额心的半枚神印也显露出来,纯魔之身的她此刻竟若隐若现的流动着清气华光。

    得了先圣的神助,百玉读那本就晦涩的药典残卷简直得心应。不过她此时的脑袋里却塞满了腌臜龌龊,既然魔君爱慕这个男人爱慕的紧,不如搞点莺莺燕燕的情药,送他俩一个芙蓉帐暖。

    江予辰本是全身心的投入到攻破眼前的刀盾屏障中,却不想对方又请来了什么从未耳闻过的仙法,是以他有些忌惮,为炎凤赐灵也越发凶猛。既然这鸩影不在中,那他就只能以灵力比拼了。

    江予辰一边为炎凤淬灵,一边从袖橼之中想要将封印葫芦摸出来,可是乾坤囊里摸索了半天也感知不到葫芦的灵动,正在此焦灼万分之际,百玉以从草木卷轴之中寻得了一剂仙法良方,名为钟情散。虽然上面没有标注这东西具体是个什么用处,但是有个情字一定就是有用的啦!

    百玉没有再仔细琢磨便在卷轴上呈现的千余种草药里将钟情散的配方挑了出来,在辅以自己的一半神力将其碾磨成粉末。

    这边江予辰一通翻找才忽然想起那封印着邪影的葫芦以被靖无月拿走了,顿时对靖无月的恼恨又加重了几分,却不想神识松懈的当口,竟给了百玉可乘之。只见这魔女咧嘴一笑,身形擦着光盾的边缘就向着江予辰猛冲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炎凤炙热的尾羽之下,将一捧白色的粉末扬向了眼前这个俊美而戾怒的男人。

    江予辰分心则乱,当鼻端嗅到一阵馥郁的馨甜的时候,想要闭气已是来不及了。那药粉本就在神力的催动之下强悍万倍,就算是神祗亦不能抵抗,更何况是凡人之躯的自己。

    那药粉沾之及融,起效很快,江予辰只是觉得心口一阵刺疼便卸尽了施法的力气,整个人踉跄的跪倒在地。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万般痛恨过药理一门,救人是你,害人也是你!遂咬牙咒骂道:“卑鄙!”

    先前忙着施法找药,到没觉得屋内有多闷热,此刻的提心吊胆都以各归原位,没了忌惮就越发觉得这屋子成了灶上蒸笼,闷的她透不过气来,于是百玉一边捻袖扇风,一边收了陌刀在,幸灾乐祸的道:“仙长!对您用药,奴家这也是没有办法,打又打不得,伤又伤不得,这般斗法的对峙下去,估计斗到明天一早,也分不出个胜负来。所以啊!这么做,两全其美。”

    江予辰的心里仿佛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在逐步增稠,而脑海里却翻腾着湛屿或笑或怒的俊容。那些从一起成长起来的陈年旧事,跟走马灯似的轮番上演,让江予辰在恍惚之间以为自己的双眼再一次恢复了,因为他看到眼前有淡蓝色的衣摆在飘动,像行空之中的羽毛般轻柔。

    那是听雨阁首徒的弟子服,亦是湛屿下山出行最常见的打扮。

    江予辰的耳边不再有滔滔不竭的洋洋得意,而是一些簌簌的风声跟舞剑的飒飒铮吟。

    仿佛眨眼之间,他便回到了翠微山上,那片绵延苍翠的竹林里。

    不知这般清幽的伫立了多久,一阵踏花逐浪的脚步声隐隐传来,似乎有什么人向着他走了过去,莫名的感到一阵心跳加快,江予辰猛垂下头颅,再也不敢抬起头来了。

    将隐于袖中双紧握成拳,结实的臂在急促的呼吸之下痉挛颤抖。

    他在害怕!

    居高临下的百玉见对方老实了,便抬刀破开了虚无之境的入口,然后扶起那个全身紧绷的男人,语重心长的道:“进去了就性子柔软点儿,魔君那个人,吃软不吃硬的。你只要不惹他,一定没有苦头吃的。”

    完,百玉便将江予辰毫不留情的推了进去,临了还不忘挥袖抹泪,惺惺作态的规劝道:“一定要听姐姐的话呀!对待恩客,不能以暴制暴!”随着裂隙的逐渐闭合,百玉转过身来又开始厌弃的咂摸道:“我莫不是老鸨病又犯了,他又不是我楼里的姑娘。”

    一边向外走她一边点头道:“一定是的!太久没有生意上门了,有点技痒。”

    百玉正担着一身湿潮的拉开了房门,顿时被贴在门缝上挤眉弄眼偷窥的巫澈当胸贴了个正着。

    于是巫澈紧贴着双峰不明所以,百玉则抽动着鼻翼愤到爆炸。

    簇拥在花厅之中恹恹欲睡的众魔,忽闻一声羞愤到极致的咒骂,随后一个墨色的人影便快速的从三楼护栏处飞了出来,“砰”的一声砸穿了窗户,落进了对面早已残破的丝绣坊。

    “”

    “妈的!没事就占老娘便宜!”

    众魔从群愕之中抬起头来,只见百玉双叉腰,胸脯子挺的过分招摇,但脸却是一副夜叉像,正在那对着漏着夜风的窟窿骂骂咧咧。

    有一只魔转过眼珠子,声追问道:“刚刚飞出去那个,是巫澈吧!”

    另一只魔眼不动嘴也不动的道:“不,你看错了,那是一只鞋。”

    “哦!也许是我眼花了。”

    “嗯!我们都眼花了,没看清什么东西飞出去了。”众人集体面无表情的附和道。

    就这样大家选择了集体性失忆,因为无论是哪一方问起这段糗事,他们都得罪不起。

    虚无之境,十方聚魂阵。

    世人皆知,但凡修真之士修炼到一定境界,便可以自身血祭洞开虚无裂缝,将封存在其中的卷轴兵刃取为己用。而三界之中又以人与神界的夹缝最为干净,其中充满了浩然的正气,实非一般术法可以洞开,若强行以身试法,必将在天雷之下尸骨无存。

    这是诸神为保护神界的纯澈而设下的第一重屏障,因为人族的身上清浊参半,在神明的眼中自是与魔族无异,所以凡间的修仙之道,自昆仑墟湮灭之后得圣者少之又少。

    而魔族与人族的夹缝因常年受浊气浸染,清气稀薄,时常脆弱崩裂,是以为了得以清气加固,凡人便将稀世灵器封存于夹缝之中,代替逐渐弱化的清气。

    所以凡人能够破开的虚无之境,只是人族与魔族的那一层,而神界那一层,就连靖无月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撕破的。

    凡是堕下轮回台的神明,想要重回神界,唯有逆天这一条路。

    当江予辰踉踉跄跄的徘徊在一片黑暗之中的时候,仰躺在聚魂阵里的靖无月突然睁开了眼睛。

    自从被百玉耍诈引进了虚无之境,熔炼进骨血之中的神识霜玉便异动了起来,那自昆仑之主身上褫夺而来的宝器,就像闻到了血腥气的狼,在血脉之中疯狂流窜,似乎要冲破宿主的血肉屏障,化现到现实里来。

    靖无月提着长剑在夹缝里浑浑噩噩的走了半天,便觉得疲累不已,索性仰躺在地上,怔愣愣的目视着眼前压抑而浓沉的黑暗。

    没了宿主的强行压制,霜玉自靖无月的背之上化现而出,悬浮到半空一分为十,紧凑排列着将仰躺在地上的男人圈在其中,然后旱地拔山,高倾壁立,十面顶天立地的玉璧形成一座镜像的圆形牢笼。从玉璧之上弥散的袅袅寒气贴着地表涌动,逐渐在靖无月的身下融成了一片洁白的云海。

    这一刻,靖无月仿佛不是置身在浊气充盈的夹缝里,而是仰躺在昆仑墟浩渺清然的白云端。

    随着清气的逐渐浓郁,眼前的黑暗也缓缓的在消融,直到一声凤凰啼鸣撕裂长空,百鸟朝贺拉开序幕,靖无月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座连绵不绝的巍峨雪山。那倚靠在天幕之下的银峰层峦叠嶂,飒扬的白雪终年不停,一座接天及地的肃白神殿耸立在群巅的最高处,掩映在雾笼云遮的缥缈中。

    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一层如烟霭般的云雾,直到劲风乍起,朔雪斜飞。

    靖无月面对着眼前逐渐清晰的景象,缓缓的睁大了空洞的眼睛。

    他记得这里,这是昆仑墟的圣地——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