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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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光帝37年, 刑部尚书沈金玉接到匿名举报信,信中详细记录了司徒雅是如何党同自己的门生客卿密谋谋反。

    一时间举国哗然。曾经念着司徒家千好万好的百姓一时间全都变了脸。

    “永宁王狼子野心,什么救济灾民, 如今看来不过是收买人心。”

    “对, 狼子野心,玄光陛下养了一只白眼狼!”

    “我倒是觉得永宁王是真心的,年年开仓放粮, 几十年如一日的,掏的都是真金白银, 如果只是作秀, 断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坚持如此。”

    “你懂什么,这叫做戏做足。为了得到那至尊之位,放这点血司徒雅可是不会心疼的。”

    偶有不同的声音,也很快被讨伐的声音压了下去。

    民间声音倒戈,朝廷上昔日和司徒雅交好的门生客卿也纷纷开始划清界限。曾经的名门望族一夜之间墙倒众人推。

    沈金玉是个暴脾气, 咬死了司徒家谋反, 后来更是查到司徒雅的谋反亲笔信,证据确凿,不容辩驳。

    永宁王司徒雅最后自尽于家中, 留下绝笔信:“我此生无愧陛下,无愧百姓。”谋反是大罪,司徒雅一人死了还不算,司徒家九族皆被株连。

    当时尚且是公主的朱颜和朱绮齐齐跪到昭兰殿求情。

    朱颜面容焦急:“母亲,我不相信司徒家会做这样的事情。”

    “母亲, 我也不信,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朱绮也跟着急急的开口。

    朱微坐在上首,面容平和而悲戚,她左手拿着一封谋反信,右手拿着一封绝笔信。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静默半晌道:“证据确凿,依法办事。你们不必了。”

    朱颜想到那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司徒道山就要死了,一时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那是个很好的哥哥,太学读书的时候自己有什么不懂的问题请教他,他都能耐心一一解答。

    她又怎么忍心让他就这么死了,朱颜道:“陛下,儿臣求陛下赐婚!”

    朱绮一愣,有点着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想这种事情!”

    朱颜道:“儿臣求陛下赐婚,儿臣要要和司徒道山成亲,求陛下成全!”

    朱绮跪在一边,样子呆呆的,她立马反应了过来,大景国有个规定,对于受到重罪株连的人,只要不是直接参与者,如果能和皇族联姻,那死罪是可免的。只是终身不能再进入仕途。

    眼见着司徒家要保不住了,朱颜别无她法了。

    朱绮也立即道:“求陛下赐婚,儿臣也愿意,儿臣也愿意与道山哥哥成亲。”

    玄光帝看着自己声泪俱下的两个女儿,软了心。最终,司徒家全族被杀,只留了司徒道山一人。

    永宁王丧礼一个月后,大景国合光公主与司徒道山成婚,婚礼办得很是低调。

    新婚之夜,朱颜流着泪对司徒道山道:“对不起,道山哥哥,我……”

    司徒道山摇摇头,整个人一片木讷。家族大丧,他却在这里成婚,他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已经没了反应。

    朱颜道:“你还在丧期,可是陛下急着成礼,我本不想这么急……”

    司徒道山还是摇摇头。

    朱颜十分难过,那个儒雅俊秀的青年,如今行走坐卧变成了一具木头一般,亲人全都没了,这种击常人怎么受得了?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当时只想保司徒道山一命,却没想以后的事情。

    朱颜走到床边,挨着人坐着,“我相信你,我相信司徒家,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查清案子,还司徒家一个清白。”

    良久,司徒道山木讷点了个头。

    同年腊月,玄光帝朱微,薨。朱颜即位,改年号合光。

    御花园的雪已经化了,冬去春来,万物更生,朱颜看着独自坐在御花园的司徒道山,走近道:“司徒君,我有事和你商量。”

    司徒道山抬头应了一声:“陛下请讲。”

    他已经开口和人话了,只是整个人和以前比,依旧沉默了不少。

    朱颜道:“我想让你当大相。”

    即使沉稳入司徒道山,面上还是一惊,“多谢陛下抬爱,但是我为罪臣之子。得陛下相救已蒙天大的恩德,实在不敢担此重任。”

    朱颜摇摇头:“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司徒道山和朱颜的父亲有些像,都是儒雅内敛的人,她的父亲当大相的时候,和母亲关系一直相敬如宾。

    如今她做了女王,那她一定也要找一个父亲那般品行的人。而司徒君是最适合的人选。

    就这样朱颜铁了心,排除众议,颇费了些功夫,真的立了司徒君为大相。

    于此同时,朱颜也没闲着,一直在暗中找人查司徒家的案子。

    合光一年末,明泰出生。司徒君望着的明泰,本来无望的人生中,忽然像是亮起了一丝光。

    他抱着明泰用红布包裹着的身体,含着泪道:“谢谢陛下,陛下……谢谢你。”

    千言万语,不尽的感谢。他以为他的人生完了,可是漫漫岁月,哪里有那么容易完的。

    再艰难的日子都有熬到头的时候,再痛苦的经历也有慢慢冲淡的一天。

    他的日子好起来了,他有儿子了,他会对着自己笑,他会咬着自己的手指吮吸,这个生命和自己血脉相连。

    日子走马一般往前,合光二年春,大景的朝堂一片腥风血雨。

    经过朱颜和司徒君的不断努力,案子终于有了眉目,让司徒家全族遭受灾难的那封谋反信被证明居然是伪造的。

    一时间天下哗然。民怨沸腾。

    “永宁王活着的时候赈济灾民,兴办学堂,为咱们老百姓做了多少好事,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唉!”

    “我儿子就是去他办的学堂读书才考了出去,如今在外地做官,我永远忘不了她老人家的恩情。如果没有宁水王,我一介屠户,怎么有钱供得起儿子读书!”

    “这一家实在可怜,当年到底谁谁判的案子?”

    “还能有谁,那铁面无私的沈金玉啊。”

    “当时的先帝本来想把这案子拖一拖看看,可是那沈大人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极力主张对谋反之人诛九族以儆效尤!如果沈大人当时有一丝恻隐之心,多查查案子,司徒家也未必是这样的下场。”

    “真是可怜了司徒一家。”

    然而这件事最受击的却是沈金玉。她无法容忍自己光辉的履历和辉煌的人生居然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当即一口血呕在元和殿,从此一病不起,整个人迅速衰败起来。

    相比沈金玉,司徒道山反而是比较淡定的一个。他一直深信自己家族是被冤枉的,心心念念等了许久的沉冤昭雪,来临那一刻却有种如释重负的平静感。

    之前因罪无法祭拜的宗庙牌位被他重新供奉的起来,他郑重的点了一炷香,三叩首。不念前尘不念过往,抱着正的明泰,真的放下了这段沉痛的过往。

    合光三年,司徒道山入前朝为官,一路从普通吏到侍郎,合光四年,官至礼部尚书。

    朝中人眼见当年赫赫有名的司徒家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一时间坐不住了。

    “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真当自己怎么样吗?”

    “好好的后宫非要来掺和前朝,这在以前可没有先例。”

    “就是就是。”

    “没有陛下,他哪里做得起这个礼部尚书。”

    朱颜私下里问司徒君:“司徒君,你可委屈?”

    司徒君摇摇头:“陛下于我有恩,能重新入仕途已是陛下恩德,外人什么,我不介意。”

    朱颜是看在眼里的,司徒家培养出的孩子总归是错不了的,朱颜在前朝并未如何帮他,他能有今天的一切,全是他自己挣过来的。

    然而世人的偏见和嫉妒却永远不愿意承认这些的。不管多么优秀的人,只要有大相这一层身份,他所有的努力都将归为他是靠女人。

    慕锦在一边听的聚精会神。明泰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道听明白了多少。

    朱颜拍了拍明泰的头:“你太了,大概是听不懂的。”

    明泰摇摇头:“母亲,我听懂了,父亲家里被人陷害,母亲救了父亲。朝中的人父亲全靠母亲。”

    慕锦有些惊讶,她大概有点低估了孩子的理解能力了,其实他已经什么都懂了。

    朱颜温和的笑了笑道:“我对不起你父亲,当时我没有别的法子保他。”

    明泰的脑子拼命转着,虽然故事听明白了,但是他太年幼,还理不清大人之间的关系。

    朱颜又转头看慕锦:“阿锦,我以前总以为,大相就该是像我父亲那般的人。所以我后来选了司徒君。可是……”当她真的开始懂情爱的时候,才发现所谓的相敬如宾,所谓的适合,终究是个很荒谬的标准。

    朱绮在大帐外的的桌旁坐着。眼睛时不时瞄向林子。看看天色皱着眉头,有些焦急。

    眼见四下没什么人,她不动神色站起身走到不远处朱行庆的身边,“行庆,她毕竟是我们手足……你不要……趁着还没人发现……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