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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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住。”身后一道冷冽的声音, 朱行庆站在一边,用软布擦拭着一把弓箭。

    眼神阴恻恻的:“阿姐,你别忘记, 咱们才是最亲近的人, 你如此胳膊肘往外拐,当真让弟弟我伤心了。”

    朱绮整个人心神不宁道:“可是……毕竟从一起长大,我终究不忍心。放她一条生路吧。”

    朱行庆狠狠瞪人一眼, 走近道:“阿姐,你别忘记了, 阿密的子母像可是我帮你放进去的呢。”

    朱绮觉得身子发麻, 看人道:“你!”

    朱行庆笑吟吟道:“阿姐莫要动怒,只要阿姐乖乖的,这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你难道不想要你的司徒君了吗?只要她死了,司徒道山就是你的。”

    朱绮浑身发冷, 仿佛有些不认识这个弟弟了。

    她内心惶惶道:“我不想害她, 真的,我不想的,我只想让她把司徒君还给我。”

    朱行庆轻轻拍了拍人的肩膀, 笑道:“阿姐稍安勿躁,回帐篷歇息去吧。外面发生什么别管也别听,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司徒君就是你的人了。”

    朱绮跌跌撞撞的回到帐篷, 心里七上八下。

    朱行庆笑吟吟坐到一边,时值下午,天上聚了几朵乌云,猎场周围起了风。司徒君望了望天色,喃喃道:“陛下阿锦他们也该回来了。明泰也没回来……”

    他望了望四周的山野,眉心一簇,定睛隐隐看到山野边缘有一丛丛的黑点,队列有序,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分明。

    那是……司徒君心里一惊。

    猎坑周围有了马蹄声。

    朱颜坐在坑底凝神听了一会。慕锦也听到了,刚要开口,却被朱颜按住了。

    慕锦狐疑的望向朱颜,朱颜表情有些莫测,道:“或许是敌非友。”

    慕锦先是茫然了一下,随即心里如坠冰窟。朱颜的意思是,有人会来害他们吗?难道这是一场阴谋?

    明泰的身子蜷缩在朱颜怀里,几人躲在坑底的一处阴影里。

    上方传来一道女声:“陛下……郡主……你们在这里吗?”声音带着点焦急。

    是朱绮。慕锦望了朱颜一眼。

    朱颜沉吟良久,握紧慕锦的手缓缓松开了,应道:“我在这里,是坤芳?我与郡主走散了,不心掉进来了,你带绳子过来了吗?”

    朱绮对着身后的随从道:“快点,绳子。”

    不一会,一道绳子顺着天空顺了下来。

    慕锦还是有些担心,如果对方是敌,那朱颜上去岂不是很危险。朱颜正要起身,慕锦声道:“陛下稍安,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朱颜摇摇头:“该来的总要来的,也或许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糟。”又转身看了一眼明泰,道:“阿锦,万不得已的时候,护好明泰。”

    慕锦紧张的汗都下来了,扯着朱颜的袖子,忽然执拗的不让人上去。

    朱颜无法,笑着道:“阿锦,别这样。这也许……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是了,来的人不是司徒君,这已经很明问题了。司徒君如果发现他们不在了,早该找过来的,如果没来,那可能真的出事了。

    慕锦忽然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搂着明泰,浑身都在颤抖:“陛下……”

    朱颜捧着慕锦的脸悄声道:“嘘,点声,别让她听到,上面如果没问题我再叫你们。”

    完温柔又坚定的走出坑洞底的阴影区。

    慕锦一颗心死死吊着,眼泪滚滚往下落,却死死搂着明泰不出声。

    不一会,朱颜上去了。地面上方传来人明丽的声音:“司徒君呢?为何没过来?”

    朱绮笑着道:“本来要过来的,行庆缠着人下棋,我就过来了。”

    朱颜望了望她身后,只有几个随从。朱绮平日里不管走到哪里阵仗都是非常大的,朱颜蹙眉了一下,想到还在坑底的人,淡然道:“没事,不心崴了一脚,咱们回去吧。”

    朱绮有些讶然道:“陛下不是和郡主一块来的,不去找她了?”

    朱颜道:“无妨,她在另一条路找到明泰了,我就让她先回去了,谁想到她前脚刚走,我就一脚才踩空掉了下去。”

    朱绮嗯了一声,没再什么,一路扶着朱颜往回走。

    那吊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修好了,朱颜心中默默盘算,刚过吊桥,忽然遇到了荆唯。

    荆唯满载着猎物,见到俩人下马见礼。

    朱颜道:“荆唯,你该当何罪?把殿下弄丢了,光顾着自己一个人猎。要不是郡主发现的早,你十个脑袋都没法抵!”

    荆唯自知理亏,她一猎起来什么都忘记了,等到想起来自己身边孩子没了,忙调转马头去问当时看着的下属,结果没人见过。当时就冷汗直下,一个人在林子里转半天了。

    明明她刚刚回帐还没见到,为何陛下却已经回去了?

    朱颜道:“你身上带药没有?”

    荆唯这才瞧见朱颜一侧脚踝好像扭了,肿起老高,当下从胸口摸出一瓶跌损伤的药来。她们习武的人经常受伤,身上备上一瓶倒是常有的。

    朱颜一瘸一拐的走到一旁一块大石上,荆唯拿着药过来给人。

    朱绮皱着眉头,神色始终有些不安,在一旁马上远远的看着。

    荆唯蹲身给朱颜擦药的空档,朱颜背对着朱绮悄悄开口:“荆唯。接下的话你一个字不漏的给我记住。”

    荆唯原本以为陛下要训话,随意的嗯了一声。

    朱颜的声音压得极低,道:"山上有贼,郡主和明泰此刻在离此不到一里的坑洞。你负责,带她们回京,去找曾将军。"话间,一块烫金的玉牌已经不动声色的落入人的腿上。

    兵符?荆唯一惊,差点弹了起来。

    朱颜死死压着对方的腿,像是极力忍耐上药带来的疼痛。

    荆唯即使神经再粗,但是看到兵符也完全明白过来,训练有素的给人上药包扎,又一边低声回道:“陛下放心,定不辱命。”

    朱颜拍拍人的肩膀,站起身,大声道:“荆统领别太贪玩了,林子里的猎物哪里得完。再一会就回吧。”

    荆唯已经恢复如常,道:“是,陛下,我再转一圈就回去。”

    朱绮看人回来了,殷勤的走过来扶人上马,朱颜一路随着人走出林子,走回帐篷。

    四野静寂,大帐外已经没了人。

    一群群站岗的士兵面孔陌生。朱颜假装没看到,随意的问:“司徒君呢?”

    朱绮心中有气,她这个姐姐心心念念都是司徒君,随口应道:“回帐里休息了吧,陛下该是也累了,进帐休息吧。”

    话音还未落,一群士兵已经围拢了过来。手里拿着武器,表情不善。

    朱颜眼看着,斜睨一眼,“坤芳这是何意?”

    朱绮紧张的手心冒汗,对周围的士兵道:“都给我退回去。”

    那群士兵斟酌片刻果然退了回去。

    情况要比朱颜想的糟,眼瞧着百官并没回来,大帐外已经完全换了队伍。朱绮一个人有这么大能耐?她背后到底是谁?

    一人从大帐里面掀帘子走了出来,样子笑吟吟的看着朱颜:“陛下回来了?”

    此刻能行动自如的,也就剩下主谋了,朱颜有些错愕,对面的朱行庆还是以前那副不问事的闲散模样,一点也不紧张。

    朱颜冷冷道:“狼子野心。”

    朱行庆本来笑眯眯的,忽然发现她身后空无一人,厉声问道:“慕锦和那崽子呢?”

    朱绮愕然,“没回来吗?”

    朱颜冷笑一声:“坤芳,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原来对方早就发现了,朱行庆本来算直接在围猎的坑杀了人,是她苦苦求着这才把人带了回来,但是按照朱行庆的脾气,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保得住这条命。朱绮忽然神色有些悲哀。

    朱行庆笑眯眯的,还是那副十分讨喜的脸,道:“阿姐一路肯定累了,进去歇着吧。”

    他一使眼色,马上有士兵过来拿着绳子把朱颜给绑了,身后又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她一下子被推进帐篷。朱行庆没管她,走出去吩咐手下去了。

    朱颜一进来就看到司徒君身上捆了绳子坐在榻上。

    司徒君见人回来了,满脸忧色:“陛下……”

    朱颜苦笑一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从来没想过会是朱行庆。”她走过去,坐到榻的另外一边。

    司徒君道:“明泰和阿锦呢?”

    朱颜瞄了一眼帐外,低声道:“让荆唯护送着回去了。”

    司徒君蹙眉道,“我刚刚听他们要开始动手了,林子里恐怕……”

    话音未落,大帐外响起一阵尖锐的空气呼啸声。

    俩人走出帐外,却只到门口,门口的士兵长刀一拦。

    一缕青烟冉冉升上高空,是信号弹!紧接着林子深处响起一片刀剑之声。

    朱行庆大声道:“尽量抓活的,不要全弄死。”

    “是!”已有士兵领命,转瞬间钻进林子,吩咐了下去。

    一场围猎,此刻却变成了人猎。林子里面震天的喊喊杀声,一丝丝血腥气飘了过来。

    半个时辰后。

    最先出来的是公孙期,他已年迈,但是不服老,朱颜本来这次没算让他来,但是他自己一定要跟过来,此刻浑身是血,看起来伤的不轻,手被反剪着,身上用绳子捆着,一左一右有俩人压着他。

    他干枯的脸上精气神十的足,口中高声叫嚷:“乱臣贼子!放肆!”

    身旁的士兵被他叫烦了,踢了人一脚,带出林子直接压在一边的空地上。

    公孙期一抬首间望到了这边,看到朱颜和司徒君身上的绳子顿时老泪横流,大声咆哮道:"陛下,司徒大人……"

    朱颜心情复杂,这老先生是个忠君爱国的,但是她现在没空想朱行庆和朱绮,她现在担心的是阿锦和明泰、只要她们没被抓,一切就还是有希望的。她眼睛死死望着林子的方向。

    不一会,又有一人走了出来,是连白。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和血迹,一身白色武服,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一旁的士兵恭恭敬敬从人手中接过几只野兔。

    司徒君道:“连白她……”事实已经很明显,朱颜叹口气道:“我看错了人。”

    从林子里出来的人逐渐分为了两队,一队完好无损的站在朱行庆身侧,譬如李奇连白和张昼。

    另外一边是被绑了绳子了,夏西宁,公孙期,卓莎等人。卓莎可能和人的狠了,浑身都是伤,此刻目光十分仇视的盯着对面的朱行庆。

    上官承政表情阴郁,他四处望了望,不见慕锦,心中稍稍安定,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也许真的逃走了。

    最让人意外的是乐宛。她居然在被绑着绳子的队伍里。

    她这人平时话嘴巴刻毒,得理不饶人的紧,自去户部高升了,大家都以为她是长公主朱绮的人了。平日里也没怎么待见过。

    然而此刻她又确确实实浑身绑着绳子,反而大家觉得最不可能叛变的连白居然神色漠然的站在朱行庆身边。真是人心难测。

    朱绮看了一眼被绑着跪在地上的乐宛,啧了一声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乐宛,我对你不好吗?你当初在礼部混不下去了,是我救了你,是我提拔了你。你如今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乐宛不屑的呸了一声,虽然她不受待见,虽然她爱走捷径,但是不代表她一定要当个乱臣贼子参与谋反!她冷冷道:“长公主如果早安的这份心思,就当重来没招揽过我吧,咱们本不是一路人。”

    林子里开始慢慢抬出来一具具尸体。一排排码到空地上在清点人数。

    公孙期看的气血翻涌,不住大叫:“乱臣贼子!狼子野心!尔等必死!尔等必亡!尔等必……”着着话卡住了,突然没了声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一把剑没入自己胸口,鲜血红殷殷地渗了出来。朱行庆手握着剑柄,阴恻恻笑道:“王爷我最烦你这种自诩爱国的老顽固,你忠的是哪门子君,爱的都是哪门子的国?成王败寇而已,切莫真情实感了。”

    公孙期嗫嚅着道:“尔等……必遭天谴。”然后双目圆瞪,直挺挺的栽到了一边。

    空气瞬间静止了。

    一旁响起夏西宁的痛彻心扉的哭声,他抱着公孙期的尸体一阵哭号,“大人!大人!……”

    然而对方已经变成了一具僵滞不动的尸体。

    司徒君神色哀伤,嗓子哑哑地叫了一声:“公孙大人……”同僚数载,对方的脾气古怪,却是个不错的人,如今一条活生生人命竟然就这样没了。

    朱颜厉声道:“朱行庆!”

    朱行庆拔出带血的剑,回头朝朱颜笑了笑:“阿姐你叫早了,这才刚开始就受不了了?”

    一旁有士兵上前道:“启奏王爷,尸体已经全部清点完毕。只是……没找到荆统领、桓慧郡主和明泰殿下……”

    朱颜长舒一口气,“老天保佑,她们应该是出去了的。”

    朱行庆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厉声道:“找,给我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一群人又领命钻进林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