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风光的背后
江海平气得一张俊脸煞白,双拳攥得犹如磐石,却一句话也不出话来。
江津年昨个儿还因着江海平私自买人给自己冲喜一事,发了老大的脾气,大骂他荒谬。
此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江海平又哪里有脸面出自己私自买卖良家妇女一事?围观的群众对案子的细节都不甚清楚,只道是江海平要棠海月给自己老爷子做,棠海月不同意,跑了。
至于是否是买卖良家妇女云云的,他们便不了解了。
江海平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喝道:“棠海月,我们走着瞧。”
罢,一挥袖,怫然离去。
江少爷一走,这原本即便有异议的老百姓没了主心骨,也不敢多言什么。
县令眼见得大家消停了,又一拍这惊堂木,宣布退了堂。
棠海月无罪释放。
堂外的李旺已经等了她许久了。
李旺见到棠海月走来,便讪笑了两声。自然,他也为着自己先前跟着李福一块儿敌对棠海月一事感到歉疚。
棠海月却没什么计较。
她走到李旺跟前,四处望了望,问道:“你三哥呢?将才不是在这儿吗?”
“他听到县太爷宣布你无罪时,便走了。三哥这次多谢了江老爷,他要去江府上亲自拜谢。”
棠海月蹙眉不解,“何以不等着我出来一块儿去?”
这李青泥,昨个儿晚上便怪怪的。
李旺挠挠头,不出个所以然。
李旺又道:“我晓得五哥怎么没有来。”
棠海月微微一笑。她还知道李福何以没来呢。但这些都是些不打紧的人,她并不关心。
“五哥在琢磨着这花环的事。他昨个儿给张芳芳编了一只花环送过去,张芳芳当时接过是欢喜的,可这欢喜还没超过一天”
“第二日这花环上的花枯萎了?”
“嘿!嫂嫂你怎么知道!”李旺猛地一拍,“对咯!张芳芳气得老五这是在暗讽她,还搬出一句什么诗来:有花折就赶紧折,没有花了就委屈点折个花枝吧!”
棠海月莞尔一笑,心道:这张芳芳恐怕的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张芳芳质问老五是不是这个意思。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呢?老五给我解释了一下,他也就是暗示张芳芳赶紧趁着年轻嫁过来,别等到人老珠黄了才动这个念头。但老五其实并没有那个意思,他就是意思意思”
这鲜花的保质期本身便不长,采摘了下来又没水与泥土的滋养,干枯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棠海月蓦地想起了游乐场中的塑料花环。
用这个岂不是避免了枯萎的问题了吗?
棠海月面上的笑意荡开了来,悠悠道:“不怕,我回去就给张芳芳做一个不会枯萎的花环来。”
“不会枯萎的?这怎么可能!”
这个问题嘛,棠海月可没法解答了。
毕竟么,这塑料可得到六十年代才被发明出来。
这塑料花环一拿出来,谁见过?
不对,棠海月眼珠子一转,想到,这可不光是塑料花环大家没见过,而是游乐场的所有,都是这里人没见过的!
这难道便是传中的商?
“三哥从前教我们:万事不可勉强!嫂嫂,你可别打肿脸充胖子。”
棠海月悠悠一笑:“你三哥得不对。万事不能勉强,但可以争取。”
这念头一生起,棠海月便火急火燎地回了李家,动用念力再进了游乐场,抱了一堆塑料花环出来。
但她只先拿出了一个来。
棠海月将这一只花环给了李来,叫他去送给张芳芳。
李来大为感动,连声道谢后,便屁颠屁颠地跑去了张家。
棠海月瞧着李来的背影,笑而不语。
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棠海月明白。
眼下叫张芳芳一个有的戴,自然会有人眼红。
一来么,张芳芳可大肆炫耀一番——这是卖了李来一个面子。二来,这人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想要。你拿捏着她的心理,自然是可以坐地起价。
果不其然,李来很快便跑回来传了捷报:“嫂嫂,嫂嫂!芳芳的姐妹们见了花环都很喜欢,想问你还有没有?”
棠海月含糊其辞:“呐,这个玩意儿做起来可有些复杂,我得先找着材料。”
过了一日,李来又跑了过来。
“嫂嫂,嫂嫂!芳芳的邻居也很喜欢这花环,想问问你可否能一并做几个?”
棠海月打了个哈欠:“我这几日还有些乏”
又过了半日,她这房门又被敲开了。
棠海月头也不抬地:“你先将要花环的人数报给我”
一串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
棠海月抬眼,却见云妨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云妨一张樱桃口微微抽动,道:“你这般磨着这些人的性子,也不怕将她们的耐心磨没了。”
棠海月轻笑,“所以你这是被磨没了兴致,专程来找我了?”
“是,也不是。”
云妨自然地坐到了木桌前,“我是没等到你来给我道谢,是以便专程来找你讨一声谢。”
罢,她便面无表情地给自个儿倒上了一杯茶水。
自然了,棠海月理应向她道上一声谢。
当日李青泥赶来江门百戏团,也是因着云妨赶去找的李青泥。
得人恩果千年记,这个理儿,棠海月明白。
此时,她便微笑:“多谢。”
“还欠一句。”
棠海月一怔,但还是:“多谢。”
云妨茶杯送到唇边,轻抿一口。
温热的茶水下肚。
她的思绪却飘了很远。
那日夜深,她闯进了西门歌府上。
这里的府邸虽比不上他在盛京的侯爷府,却也装潢得富丽堂皇,很是气派。
当日西门歌正打算歇息,云妨却突然闯入,一茶壶给他泼洒到了床榻上。
西门歌微微扬眉,转过脸来,似笑非笑,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了江东?”
“哈?”西门歌大笑,“我的好妹妹,你怎能这般冤枉我?”
云妨脸阴沉下去,“我曾潜入江东家中查看过他的伤势,不重,决计死不了人。”
她嘲弄的目光扫到了西门歌脸上:“所以,为什么。”
西门歌大笑,一双桃花眼弯了起来,“我的好妹妹,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个亲哥哥冷漠成这副样子,却对一个外人这般上心?”
“因为啊”
云妨皮笑肉不笑,视线在西门歌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打转,“她比你们这些认贼作父的人有趣多了。”
她忽然凑近西门歌,近乎猖狂地笑道:“她若是被人逼死父母,只怕会刃了仇人,决计不会像你一般的,一口一个亲叔叔地叫着。”
西门歌猛地掐住了云妨的脸,目光亦变得阴毒起来。
当今圣上当年逼死自己足,也就是他们父亲恭亲王一事,他们自然不能忘。
这是血海深仇。
只可惜,西门歌忘了,欢天喜地地做起了他的侯爷来。
西门歌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觉得她有趣是吗?可巧,我也觉得她有趣。你觉得她风光有趣吗?可惜啊,我却觉得她落魄有趣。”
温热的茶水拉回了云妨的思绪。
她忽地察觉到自个儿头上一沉,一抬眼,却隐约见得有一粉色的物什放到了她这头上。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便伸想去摘下。
棠海月却抢先按住了她的,轻声笑道:“诶,这是个花环,很漂亮的。”
接着,她便拿出了一方铜镜摆在了云妨眼前,温声道:“你瞧瞧,是不是很美。”
云妨鬼使神差地望向了镜中的自己。
她这头上眼下正戴着一个盘着粉色花的花环。这本就是给孩子戴的花环,尺寸刚好够云妨戴上。与成人的花环不同,这一款还有粉色的纱连在花环上。
云妨怔怔发神,忽地低下头去:“我不喜欢这颜色。”
她一向喜欢暗一些的眼色,这些鲜艳的颜色她总觉得刺眼。
谁知棠海月却笑嗔道:“胡,孩子便该戴这般的颜色。”
云妨心念一动,抬眼,又望向了镜中的自己。
夜色渐渐降临。
云妨走后良久,李青泥才披星戴月地回来了。
他见到这一屋的花环,不由得一怔:“这,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棠海月抬头,嫣然一笑,“做生意啊。”
李青泥一怔,有些不解。
他本想细问,但张了张口,想到棠海月总有她自己的想法,便没再问,只:“其实,我有事同你们。”
“什么事?”棠海月挑选着花环,随口一问。
“我可能要离开”
正当这时,一阵急切地脚步声传来:“嫂嫂,嫂嫂!”
李来飞进房门,连气都来不及喘匀,便欢喜地:“我、我已经同她们约好了,叫、叫她们明日未时到县里的集市去。咱们哪,正式卖花环!”
李来猛地一拍,大笑。
棠海月笑得眉眼弯弯。
下午时分她同云妨谈过自己的计划后,云妨便建议她去县里售卖。她欣然同意,并诚意邀请云妨同她一起来做生意。
她瞧得出,云妨是个灵孩子。
她眼珠子一转,忽地想到一事,转过头来望着李青泥:“你将才想同我什么?”
“无事。”李青泥勉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