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棠海月一大家子便往县城里赶去了。

    棠海月奢侈了一把，租了一辆牛车赶去。

    李旺本同行的，后来又想着人已经齐全了，自己还是留下来看家为好。

    李来跟着去了。此时坐在外头，与赶车的师傅侃大山。

    棠海月、李青泥、云妨坐在牛车里头，欢喜地商议着这花环的价钱。

    “你们，这一个花环卖多少比较合理？”棠海月把玩着中花环，悠悠笑着。

    李青泥瞧着那花环，想了一瞬，：“二十文吧。”

    昨个儿棠海月还精心地算了一笔账。这儿的二十文，便相当于现代二十元。

    棠海月摇摇头：“太低。”

    云妨嗤了一声，：“八十文也卖得出。”

    棠海月还是摇头：“太高。”

    李青泥与云妨都看向了棠海月，棠海月却始终瞧着自己中的花环。

    她打了个哈欠，向外头赶车的师傅喊：“师傅，慢点走。”

    李青泥当她困了，便：“你困了便先睡一会。到了我便叫你。”

    “好呀。”棠海月甜甜一笑，顺势便合上眼睛，靠在了李青泥肩头。

    李青泥微怔，低眼一瞧，她已然合上了一双凤眼，唇边噙着淡淡笑意。她这模样很是温柔。

    他心头一软，便任由她靠着了。

    棠海月忽地轻声：“你新近总不大对劲。”

    有吗？这样明显吗？

    李青泥苦笑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胡。分明是你自个儿心事重重的，看谁都不开心。”

    “我看人很准的。”

    棠海月话时一双凤眼仍闭着，声音幽微，像是梦呓一般。

    “你有什么事，也不同我。”

    李青泥仍温声：“我没什么事。一切如常。”

    “那你有事会同我吗？”

    李青泥心头一闷，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该怎么回答。一抬头，却见得对面坐着的云妨正盯着他们二人瞧。

    那目光，决不能称之为友善。

    云妨白眼一翻，扮了一个鬼脸，便扭过了头去。

    李青泥一头雾水。

    棠海月又问：“你会骗我吗？”

    李青泥低头，和煦一笑，轻声：“自然不会。”

    这话，也不知是回答她前一个问题，还是后一个问题了。

    李来激动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他正跟师傅聊得火热。

    “师傅你可忒孤陋寡闻咯！啥花不会枯萎？我家的啊！我家嫂嫂能干得厉害，一双神奇得很，让这花开就开，让这花败就败！那话比阎王爷还管用！

    “别不信哪！这只是花的，人也管用啊！我家嫂嫂叫我们村的那些婆娘去县里等着，她们便乖乖去县里等着了！嘿！那是自然。我以前也以为娘们做不成事的，可我家嫂嫂不一样”

    这一路颠簸，总算是到了县城。

    因得棠海月特意嘱咐了师傅慢点走，是以他们抵达这位置时，比他们约定的时间晚了一刻钟。

    村里的大姑娘早已等在了那儿。

    而不少县城里的姑娘听得这稀奇的事，也忍不住围过来，跟着等着，想瞧瞧这花环长什么样。

    一时间队伍很是壮观。

    棠海月却并不着急，慢慢悠悠地从牛车上走了下来，付过钱后，这才提着下裳，缓缓走到了人群中去。

    李旺抱着一堆花环也跟着棠海月走了过去。

    等得腿酸的姑娘们都忍不住开始抱怨：

    “哎哟，你们可叫我们好等啊！”

    “正式开始卖了吗？多少钱一个？我还得帮我家妹子带一个。”

    “诶诶，花环在哪儿呢？”

    棠海月充耳不闻，一张精致的面容上，漫着一层淡淡的阳光。她红唇微微扬起，早已成竹在胸。

    她扬起脸，似乎清点了下人数。接着，点了点头，扬声：“感谢诸位来给海月捧场，海月诚惶诚恐。”

    她弓下身子，先行了一礼。

    “海月方才稍稍数了一数这来的数量，委实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好心的姑娘来给海月捧场，是以”棠海月目光幽幽地落到了李来中抱着的这一堆花环上头。

    “海月这里只准备了一百只”

    棠海月这话一出，姑娘们便躁动起来了——她们这都在太阳底下晒了近半个时辰了，总不能空而归吧！

    云妨个，隐在这人群中，几乎没人瞧得见她。此时她左右环顾一番，便脆声叫：“那便价高者得吧！”

    价高者得？

    这些姑娘们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云妨便又：“我要三个！二十文一个！”

    姑娘们一听得这话哪里能依？几乎是在云妨这话落下的瞬间，姑娘们便争先恐后地跟着叫价：“我要五个！我出四十文一个！”

    “我出六十文一个！”

    “滚开滚开！我出七十文！”

    这当口儿她们哪里还有功夫去想这花环究竟值不值价？她们又有没有那么多脑袋去戴？

    她们只一门心思寻思着怎么把这稀罕玩意儿带回家炫耀罢了。

    一时间，这里热闹极了。

    李青泥向来不喜热闹，早已退到了一边去。

    他双环抱在胸前，微微抿唇，沉默着看着这场生意。

    只有一百个？他分明记得家里还有一百个好端端地放在那儿。今早李来一块搬走时，棠海月拒绝了，卖不了这么多。

    他当下还以为是棠海月对自己没信心，不成想，她一早便有了这样的心思。

    李青泥吐出了一口气，微微侧开了眼。

    迎着温和的阳光，他却想起了江津年苍老的一张脸。江津年此时不过不惑之年，却因着这邪病，人衰老得像是个老头子。

    江津年这咳嗽也断不了。

    “吾儿，你还不准备回家吗？咳咳，你是喜欢上了那姑娘？喜欢，怎么不同她？咳咳，将她讨回来做，岂不是很好？”

    李青泥微微合上了双眼。

    那厢的花环生意仍在继续，只是这花环却早已被抢空了。

    不过，这都在棠海月的掌握之中。

    李来从牛车中拿出了一包还没有充气的气球来，另一只上拿着一个打气。

    棠海月接过，微笑：“今日这没有抢到花环的，不着急，今个儿海月回去，连夜赶工，再做一批来。明个儿这个时辰，咱们接着卖！”

    没抢着的姑娘们大声好。

    “海月这儿先补偿大家一些别的东西——气球。”着话，棠海月便已用打气充好了一只红色的气球来，“这个啊，不收大家分文，要领的便来排队，咱们呐，送完即止！”

    棠海月心头早就合计过了，花环虽好，但在现今这个时代，她造不出来，一直耗着有限的资源只会坐吃山空。

    她得将买这批花环顾客，发展为买气球的顾客。之后再将她们发展成长期顾客。

    “大家伙排好队啦，莫争莫抢！”

    棠海月微笑着给来排队的姑娘依次分发气球。

    忽地，有一姑娘大叫了一声。

    众人寻去，原来那胖姑娘拿着气球便忍不住琢磨起来，看着那气球屁股后头的结起了疑心，三下五除二地竟将这结给解开了！

    这气球突然之间被放了气，自然四处横飞。

    胖姑娘大叫一声后，便拖着满身的横肉，急忙追着那气球跑。

    但其实，她也不必跑得这样急。

    因为这气球已经跑没了气，瘪下去时，飞到了一张粉面上。

    “啊！什么东西！好恶心！”

    刺耳的尖声划破天际。

    一只玉急忙将这飞到脸上的气球给扔在了地上，大叫着：“啊！这鬼东西是谁的？快滚出来！”

    听这声音，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可这姐的做派上却没有一点被吓着的样子，反而用着这锦鞋狠狠踩了上去。

    胖姑娘见着自己辛辛苦苦排了许久的队才领来的气球遭人这般践踏，一张肉脸早已皱成了一团了。

    “这是我的东西，你”

    “大胆！你怎么跟我家姐话的？”

    胖姑娘这才仔细抬起头瞧了瞧那一双主仆。

    乖乖，这姐的发髻好生精致，上头还簪着一朵石榴花。妆容精致艳丽，柳眉倒竖，丰满的唇抿得紧紧的。

    这似乎是凌家当铺的千金凌珠珠啊！

    胖姑娘忙吞了一口唾沫，这凌家当铺她可惹不起，她还有东西押在当铺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这是一个意外，我也”

    “狡辩什么？！”凌珠珠柳眉倒竖，圆眼中喷火：“如你这般膀大腰圆的丑女人，若不是拿了这东西扔我，我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同你！”

    她厌恶的目光在胖姑娘面上打转，一抬眼，却见得胖姑娘脑袋上竟还带着一个编着黄花的花环。

    这花不像是真花啊。

    这是个什么材质的？

    凌珠珠又是啐道：“你本就生得又圆又黑，此时戴着这玩意儿，更丑！”

    胖姑娘被当众羞辱，一时间羞得满脸通红，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棠海月听得动静，心头早已窜起了无名的火来。

    哪来的泼妇？

    骂她的东西倒也罢了，怎么连她的顾客也骂？骂她的顾客倒也罢了，怎么还人身攻击？！

    今日她这个老板若不出面维护她的顾客，将来这生意该如何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