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次日, 早朝。
宋问怀里揣上参萧略的奏折, 气定神闲上朝。
今日是大朝,大大的琐事很多, 整个一番下来,宋问觉得腿都站得硬直了,竟是还没等到朝上有人参自己,委实古怪。
他偷着用余光左右扫量,重点在礼部几个官员和那几个御史身上, 以及几个一看就是刺头的官员,奇怪的是他们竟然也老实得很, 完全没有要参自己的意思。
那些成日盯着长安县衙的人呢?
这般观察着每个可能的官员,时辰飞快,宋问猛地回神,竟然皇帝身边的内侍已经在喊:“有事起启奏, 无视退朝”了。
还真没人参自己?!
宋问颇有些遗憾地感受了下怀里的奏折。昨日设计的一连串好戏, 因为对方今日竟然不出招, 全憋回去了。
皇帝自然也收到消息,知道了昨日长安县衙闹出的动静, 虽然听用衙门里从前剩下的瓦片勉强盖上了,但瓦片不足, 据今日上朝前,衙门后宅厅堂屋顶还有个大洞。
内侍喊完话之后,朝堂上一片静默。
总不会是谁压下了参宋问的折子吧?皇帝绝不希望下头筛查折子的时候,揣测圣心, 有所偏颇,当即一副谈心的姿态点了宋问:“宋爱卿,昨日长安衙门动静可不啊,听闻今日上朝前,衙门后宅屋顶上还有个大洞没补上啊。”
皇帝一边暗示自己对京城发生大事自有眼线,一边量着满朝文武继续道,“朕还以为今日又要收到一份参你的折子了。”
礼部官员率先出来,行礼道:“启禀皇上,臣等尚未讨论出这后宅屋顶是否也列在宋大人可以改建的范畴,故而今日尚未形成奏折上报。这长安县衙不止后宅屋顶破洞一事,还有院墙上爬满了胡瓜藤一事。据闻已经有好些百姓爬上衙门外墙,窥伺衙门。只是这事,礼部也十分为难,毕竟宋大人依据规定,不曾在外墙上做出改建修葺,那胡瓜藤是自行攀援上的外墙……这当如何定论,臣等也无讨论出章法,故而未及时向皇上禀报。”
这般一,那问题全是宋问的,礼部是勤勤恳恳为皇帝分忧,自行内部讨论出结果,才预备上折子奏报。
皇帝看向已经出列的宋问道:“宋爱卿,礼部的问题,你可听着了?你有何话要。”
宋问上前一步行礼道:“启禀皇上,臣先这胡瓜藤之事。”
朝堂文武全是一脸不愿插话,看着礼部和宋问以及皇帝这边在来回折腾。堂堂朝堂之上,他们竟是在议论胡瓜藤攀援出墙一事,他们实在不知该接哪一句,何况还有些世家子弟出身的官员,连胡瓜长在藤上都是不知。
一时间,满朝文武面色都有些诡异。
皇帝点头允了。
宋问道:“皇上,臣审理过一个案子。是某村张三状告邻里李四,道那李四偷了自家的胡瓜。李四叫屈,胡瓜长在自家,怎么就成了偷张三的。原是张三与李四两家房屋造得十分近,有堵墙乃公用。这张三种的胡瓜藤绕着那堵公墙,爬到了李四家中,结了胡瓜。臣有惑,敢问皇上,这胡瓜长在李四家中,那胡瓜究竟是张三的还是李四的?”
“那瓜是张三种的,日日施肥除草,照顾的十分细致,好不容易长出胡瓜来,却叫李四摘走了,这般一想,那李四确实可恶。但那长出的胡瓜却是长在李四家中,占了李四家的墙,李四家的日头,这般一想,李四也对那胡瓜有功劳,他那瓜是他的也无可厚非啊。”
礼部皱眉道:“宋大人究竟想什么?”
“启禀皇上……”宋问道,“臣便是那种胡瓜的张三,而那外墙却是礼部也就是李四家的。臣如何才能拿回自己的胡瓜?这胡瓜也不是人,不让长过去就不长过去了。臣以为这要是判给李四的话,那张三只有日日夜夜守着胡瓜藤,防着胡瓜藤攀援了。”
礼部官员面色难看,要不是皇帝开口,他们真不乐意站出来叫宋问怼,毕竟有个有心偏颇的皇帝,更有个虎视眈眈的萧将军。如今怼也怼了,礼部官员面上生着气,心里却是落下一块大石。
可以是宛如一条不努力的咸鱼了!
皇帝深深觉得自己还是中计了,宋问恐怕就等着人这事,能让他将那点心思过了明路。不过自己起得头,怎么也要笑着继续下去:“胡瓜藤如何长,确实没法子控制。不过那藤长出衙门外头,也确实不好。这样吧,这茬种了也就种了,长在外头的就让百姓摘了,算是朝廷给的,无须计较。”
“是。”宋问应下。
皇帝生怕屋顶是宋问的另一个陷阱,等着人去跳,预备就这么过去算了,不再提。刚想让内侍喊退朝,可宋问自己站出来了!
“启禀皇上,礼部提及的衙门后宅屋顶出现大洞一事,臣有本要奏。”
宋问施施然从怀里掏出奏折,故作不见皇帝猛地跳动的额角青筋,自顾自将奏折举过头顶道,“皇上,臣要参萧略萧将军,公然闯入衙门,强拆县衙后宅屋顶,导致衙门后宅厅堂和右侧房间明显漏雨,好在臣让衙役及时修补,勉强补上。但衙门瓦片不足,这等事又不能上报礼部,这洞实在是补不上啊!”
满朝文武皆是寂静。
什么?萧将军闯入衙门强拆衙门后宅屋顶?都幻听了吧!
皇帝这会儿坐在龙椅上,俯瞰着下头高举着奏折,义正言辞责难萧略强拆衙门屋顶的宋问,骤然心都沧桑了,何必要提啊!
不等内侍取了宋问奏折,萧略已经大步一迈,站出来躬身行礼道:“启禀皇上,臣并未行宋大人口中闯入衙门强拆屋顶一事。”
宋问回头瞪人道:“敢问萧将军,昨日可是不请自来。”
萧略点头:“但……”
“那便是了,不请自来,怎不是强闯?”宋问干脆不让他辩驳,“再问将军,我那衙门后宅屋顶可是将军所拆,至今还有大洞不曾修补?”
萧略不肯点头了。
宋问道:“既然将军默认了,下官所言有何不妥?!”
萧略:“……”
满朝文武:“……”
好一个宋问!
皇帝一面头疼,一面狐疑宋问和萧略是否真的闹翻。当日宋问与萧略在宫门口就此别过,后来也再无交涉,昨日萧略倒是去了衙门,然而今日宋问就参了萧略,并且在朝堂上将萧略堵得哑口无言。
萧略赶紧回头对皇帝解释道:“皇上,臣前往衙门,是欲告知宋大人已经查出当日百姓围堵衙门一案幕后之人,此事臣已经上折子奏报给皇上。之后臣见宋大人在后宅之中种植水稻,但秧苗还剩下不少,宋大人有心掀掉屋顶,将水稻种植到厅堂里去,但恐有人参本,犹豫不决。皇上,臣是有心相帮,绝非刻意为之。”
掀屋顶,在厅堂种水稻?!
整个朝廷之上的人都盯上了宋问,不知道该感慨年少有为,还是初生牛犊,亦或是惊世骇俗!
皇帝道:“据朕所知,水稻并不是适宜在北边种植,何况是种到、种到衙门里。”
有大臣想宋问是在胡闹,根本不可能。那水稻便是南边种植也已经过了下种的时节,怎么可能北边能种,实在是胡闹!
“启禀皇上,水稻最重要的是注意水和寒热,在北边也能种植。至于水,衙门地方,人力可以解决,何况还有水车能用。至于寒热,臣这是头回种,也算是试种,要是成了,日后也可推广开来,多少能让民间居高不下的米价往下降一降。”
宋问指出,“何苦这京城也有不少富户庄子回种植水稻,虽然收成不好,但明水稻是能在北边种植的。”
解释完这些,宋问看了萧略一眼:“臣确实剩下不少秧苗,死了可惜,只能暂时先在已经开垦出来的水田里养着。但眼看六月过半,还是要尽早移栽才行。臣之所以量衙门屋顶,并不是要掀屋顶……”
这话,满朝就一个信的。
宋问自己停顿了下,无奈道:“好吧,臣是有这个想法。不过在屋里种植水稻,一个日头照不进来,光不够;一个屋里总比外头阴凉,水稻恐怕难以长成。但要是掀掉屋顶,那么这漏雨的问题不先想法法子,就不可行。毕竟屋子,还是要住人的。”
你往墙面上种蔬菜、粮食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住人?礼部官员各个瞪着眼,一副要宋问好好的架势。
萧略赶紧跟上:“今日听宋大人一番话,确实是我鲁莽了。”
他冲着皇帝拱拱手道,“皇上,长安衙门到底是庄严之地,礼部考量十分有理,还是不宜大刀阔斧动了。但宋大人一身宅院种地的本事确实可惜了,臣想着,京师营驻扎之地空地十分多,不知能否开垦出来,也种上粮食?”
“京师营里多京城子弟,不知农人疾苦不知凡几,臣以为要是开垦京师营空地种植粮食,不仅能有粮食,也能让京师营上下知道农人疾苦,平日也能多加管束自身,少些穷奢淫逸之辈。”
萧略诚恳道,“臣常年驻守边关不毛之地,那里的百姓难时要啃树根树皮才能温饱,回了京城,却是朱门狗肉臭……”
这话实在得罪人。明面上的是京师营,但朝中官员谁不想到世家头上,何况京城中就没有穷的官!
哦,还有个借钱的宋问!
这事显然不能在朝堂上,皇帝也不觉得是萧略能想出来的,目光在宋问和萧略之中来回,心下也就明白了萧略和宋问定是私下有窜通。现是那衙门后宅大洞做引子,宋问再故意上奏折参萧略,萧略顺势引出京师营,好一条线啊,吊起来的岂止是大鱼!
皇帝面上直接黑沉到底,因着自己被算计,也有别的。当下笑夸:“京师营那地可不没屋子,宋爱卿擅长宅院里种地,京师营不合适。宋爱卿,你看朕这皇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