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戏与台上同
他看着狱司,目光落下的一刻让人遍体生寒。
他只看着,无声无息,却让人毛发战栗。
秦无战拢着袖子跟在少年身侧,他如今已是花甲之年,近在古稀。
这许多年来周游列国,算得上是见多识广,辅佐元子烈瞧上得也是这气魄。
作为谋士,择君就是赌命,开弓没有回头箭。
曾有术士赠言,他秦无战择主,主有庄生梦蝶之困境。此困境犹是生死劫,若上天垂怜,可堪重任,若苍天不愿,则是死局。
当然,到目前为止,他没有看到元子烈有任何庄生梦蝶的困境。
这一点,倒是让他秦无战忧心。
辅佐元子烈,其一是因为前姜王室;其二是因为元子烈此人有着其余公子没有的胆魄,就目前为止虽然他们有着一统的野心可做出行动却是没有;这其三便是为君之道,元子烈有着一颗对着黎民的悲悯,这很难得。
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再者,一统,也不过是为了天下河清海晏,青史留名。
少年眉眼风姿阴鸷:“本公子在这燕州算得上是主,你在燕州中,生杀大权自然也在我的手里。”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人…人只是一时起了贪念,才…才…”
“年关夜,狱司倒是乐的自在。种种事情本公子可是一件都不知道啊,就更别狱司来找本公子尽些心意了。”
秦无战会意,顺着元子烈话接着道:“看来是不将我家公子放在眼里,也不知是谁做了你的靠山。”
“不,人没有。人只是一时忘记了,你这老头,休要在公子面前嚼舌根!公子明鉴!”就如同元子烈所,生杀大权都在他的手上,狱司又哪里不懂呢?
只是…
“人真的只是一时贪财才动了公子的美妾,人…人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狱司是真的慌乱了。
他由陈王提到这里,听公子烈只是一个风流桀骜的公子,便步步疏通关系想着在这里可以捞些油水,怎会想一来就威胁到了自己的性命。
谁人不惜命呢?
“你瞧,我像是好人吗?”少年含笑,明艳的面容透着冷意。
狱司战栗,却是陪笑:“公子慈眉善目,眼中透着悲悯,自然…自然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人了!”
“噗…”少年笑出声“你这什么眼神儿啊?慈眉善目我是吗?眼中悲悯我有吗?”
白日里天气便阴沉,前些天的积雪还在。
这外面欢天喜地年味十足,里面狱司却是身处鬼门关徘徊不前。
闷了一天的老天爷也乏了,话间雪花便如柳絮一般大朵大朵的飘落。
元子烈伸出手,接住一朵。
狱司恰好看到他微微敞开的大氅下,衣角的银线刺绣。
这衣服当真是上好绸缎,也是上好的朱玉银线。
“公子…公子想让人做什么…”
既然元子烈百般推脱自然也就是另有所求,狱司虽是贪财,可也是在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可是在场的其他人不懂。
少年还是伸手接住其他落下来的雪花,秦无战适时出声:“这子恼了,公子自会亲自惩处。其余人便下去吧,你们也是不知情。这大年夜,都去团圆吧。”
罢,侍从皆是放开衙役们,离了衙府。
狱司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否则如今的样子,死了就是死了。
“公子…公子,我…我求公子饶过人一命。人从今以后就是公子的一条狗,公子什么人都会去做的。”狱司跪走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伸手拽住元子烈的衣角。
“我的狗?”少年颔首“你也算是聪明,在我眼皮子底下当然做些肥差,我也会得过且过的。至于其他的,我想你也懂。”
“人懂,人懂。公子放心,陈王哪处人不会乱的。谢公子饶命,谢公子饶命!”狱司将头磕得动静极大,少年收回手。
“你得时刻谨记,我不但可以饶你,也是可以杀你的。不过呢,一个人能活多久,就要看他到底悟了多少。”
狱司作揖到底:“公子放心,我于浩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如此,甚好…”
过了年关就是上元节,上元节远比年关热闹。
是新年伊始,万象更新,故此百姓的心情更是愉悦。
加之,有各种的活动。
公子怀也同闻人澹出了王宫,街道上热闹非常。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龙鱼舞。
女子结伴而行,身上的胭脂水粉的香气也在街中萦绕。
莺莺燕燕的嬉笑声如同曲子,霎是好听。
王城数一度阑珊是寻乐子的的好地方,公子怀一进去便看到大多是熟悉的脸孔。
便是萧清染也在。
“萧先生也在啊。”公子怀向着那处走过去,萧清染自然作揖行礼。
公子怀颔首,示意自己不在意。
“公子今日也是来闹上元的吗?”
“嗯,上元节当然要好好乐上一乐。萧先生怎么就自己在这里,我太子王兄呢?”公子怀眼中还是那般无所忌惮,看样子就是草包一个。
当然,萧清染自然还是不能瞧这位的,毕竟当初毒杀公子怀他可是下了苦功夫方才得手的。
“今日,不谈其他。”
“好,不过萧先生,从未听你过你以前的事情。我觉得很是好奇。”
“无非是寒门出身,没有其他了。”萧清染不愿提起过去的事情,他的过去就像是前生的事情,每每入夜便是折磨。
公子怀也不想再什么,只是布了茶水,便听到后桌的谈话。
他没有听墙角的习惯,注意到他们也只是因为听得的一声,公子烈。
显然,萧清染与闻人澹同样都注意到。
这桌人自然不知道有人偷听他们的闲聊,还在夸夸其谈。
“我听公子烈年关的时候去了燕州城衙府,那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咦?这公子烈还真是不减风流本性,这不应该好好守孝吗,怎么又出了风月事儿?”
“这有什么啊!长着那样一张脸,不做出些事情不是可惜了吗?我瞧着公子烈怕是离定亲不远了,齐国的友人同我讲,他们的公主可是对咱们这位念念不忘。”
“怎么又有齐国公主的事儿了?”
“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荣侯曾经是前姜王室的重臣,也曾被姜王允婚是有女必与其子姻。可惜,可惜生出来的是太子姜别。当时齐国君主也抓了时机,了话,他的公主愿尚给荣侯子。”
“这…姜王室都不在了,这口头允婚还能作数吗?”
“怎么不做数了?姜王室不在了,可公子烈还在啊,再人家相貌堂堂怎么就不成了?到底,这女人也不过是看钱财与皮相的。”
这二人唏嘘不已,倒是让公子怀脸色铁青。
“公子的事情怎么能让你们当做是笑谈如此。”未等公子怀面露不快,一直注意着萧清染在角落的蒋书容便前来训斥这两人。
两人一见是蒋书容,便不怎么在意,能得君王宠又能如何?
不还是白脸,靠着这张脸。
随即其中一名似乎是官吏样貌年长一些的不禁冷笑轻嗤:“蒋书容,谁知道你这身子干不干净,一个八尺男儿偏偏做这等糟践自己的事情。你这么恼怒为何?难不成公子烈也是你的入幕之宾?也是与你翻云覆雨的枕边人?”
蒋书容实在怒极,他本来就是清清白白的,更不允许旁人元子烈。
“你少血口喷人,你这是诋毁。”
“怎么,还想到王上处告上一状吗?蒋书容,好好一个男儿雌伏在男人之下,枉你还是姜王室娘亲家血脉。若姜别还在,恐怕认不得你这样的表哥。”这官吏本来也是姜王室的吏,不过吏就有一种好处,风往那边吹,人就向哪边倒。
无论是姜国还是陈国,不过是安身立命,惹不上什么祸事。
“伍向南!你够了没有!”蒋书容是真的怒了,他最忌讳两点。
一是对容迟不利,二是对前姜国不礼。
偏偏这伍向南都触了。
“行了,上元节吵什么?平白扰了好心情,容迟如何,你暗自没人处再自己趣。”公子怀压下烦躁,表现得嫌弃。
蒋书容狠狠瞪着伍向南,而后确实是没再话。
伍向南冷哼一声,作揖行礼:“怀公子。”
公子怀颔首,作为公子便就是可以以势压人。
伍向南不好多待,只寻了旁的由头离了一度阑珊,公子怀也知道此处气氛尴尬。
接下来就有意思了。
公子怀扫了自己这桌一眼,真是有趣,这些个庄生梦蝶得了重生再来的人,都聚齐了。
他垂眼看着杯盏中的茶水,听着这一桌每个人不同的呼吸。
蒋书容很是戒备,他目光泛寒尤其是在看向萧清染的时候。
萧清染含笑,十分的端正有礼。只是他愈加如此,蒋书容就愈加不屑。
闻人澹也不知在想什么,忽地,公子怀就从方才听得容迟事情那里缓了心情。
嗯,不错,各自清楚,还必须在他面前演。
这种戏码可是比台上的那戏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