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哎--”逝云拿这倔强的姑娘没辙,从浴汤中伸出一条手臂摆了摆,“你先转过身去、哦,不对,你到屏风那边去,让我先出来。”
羽枫完全没有任何异议,乖乖走到了屏风另一侧,好似还不由地偷笑着逝云这番模样。
逝云这才心翼翼地站起身出了浴池,一阵怪风扫过,他的衣衫尽干,慌忙把外衣穿上。
羽枫则在屏风那边娓娓道来:“今日在梧桐琴社外,殿下和御璟大人在街上策马疾驰,惊扰了路人,我当时一不留神就让瑶琴被撞脱了手,这可是殿下有错在先。我在后方呼喊叫停,但两位好似未曾听见,只得出手拦截了。”
“这事确实是我们不对,你虽然动了手,但没有伤到我们。况且我本该赔琴给你,你也没有追究,这种事你就不必记挂在心了。”穿戴整齐之后逝云还是不放心地理了理衣襟,迟疑片刻之后才绕过屏风来到了羽枫面前。
羽枫自方才出现在逝云面前开始,面容神色皆变得十分柔和亲切,锐意尽数消散,好似她本就是这样平易近人的女孩子。
逝云这番言语之后,状态紧绷的羽枫放松了许多,但她还是心谨慎地接着:“至于茶楼那里,殿下虽是好意带我入内,可毕竟是冒昧无礼了。”
“算我倒霉!”逝云听到这里不由地叹了口气,一抬眼看见羽枫神色惶恐马上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受教了。”
羽枫明白自己了逝云不喜欢的话,难过地低下头,可还是执拗地低声道:“羽枫有幸得天后垂爱,必当洁身自好以待天恩,哪能有丝毫行差踏错之处。纵然是身处险境,也必先守男女之大防,再论自身之安危,望殿下明察。”
逝云听了这话心里别提多堵得慌了,他们两人远未完婚不,这婚事也并未昭告天下,这羽枫竟早早地把她自己当成逝云的人了,才会如此不容他人碰她分毫。遇上这么一刚烈重名节的女子,往后可谈到退婚之事,到底该如何收场?
羽枫见逝云不言不语且面色凝重,误会逝云是不容她言行举止无礼之状,一咬牙当场就跪了下来低头请罪:“但无论如何,毕竟是羽枫无礼在先,动手在后,请殿下责罚!”
本来走神的逝云一看羽枫“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连忙伸手去拉,可是一想到方才羽枫所的男女之防,又赶紧把手缩了回来,:“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羽枫仍跪地不起,头也不抬地继续:“本就是羽枫不对,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殿下言行不恭,理应领罪!只是、只是这事我还未敢跟父亲大人透露半字,只求殿下罚我一人,不要迁罪家父!”
“你快起来吧,我压根就没怪过你!”逝云依旧不敢伸手碰她,站在一旁着急地解释,“方才你的句句在理,是我理亏。我不该在大街上快马奔驰惊扰路人,也不该放肆轻佻不尊男女之礼,都是我惹的事,与你无关。”
逝云话语诚挚,听来并无违心之处,羽枫讶异地抬头看他,十分困惑,依旧不敢妄自起身。逝云见状继续宽慰道:“你放心吧,这事我不会跟羽燔的,都是事一桩,眨眼就过去了,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快别跪了!”
逝云最后劝她起来的那句话,语气好似在哄孩子一般善意温和。羽枫这才确认逝云并未气话反话之类,这才缓缓起身,谨慎微地再次确认:“殿下此话当真?”
“真的没法再真了。”逝云见羽枫在自己面前站直了后,终于安然,“好了,这事咱们就当从未发生过,以后谁也不提了,行吗?”
羽枫喜出望外:“殿下宽宏大量,羽枫感激不尽!”
“好了,别这么拘礼,以后没人的时候也别叫我殿下,直接叫我名字。”逝云毕竟心中有事,不想同羽枫多待片刻,匆匆离去,“我还找御璟有事,先走了。”
羽枫却追了上去:“那正好,御璟大人恰巧被家父请去了,我这就给您带路。”
逝云不得不放缓脚步,无语地看着羽枫含羞闪躲的眼神,十分后悔自己方才竟然拿御璟做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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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云只得随羽枫一同来到了朱雀府羽燔的书房内,进门时看见羽燔和御璟正对坐交谈。
此时的羽燔已脱去戎装换上一身素色便服,见了逝云和羽枫一同前来,心中自是畅然。他立刻起身上前行礼而后关心地:“殿下马不停蹄一路奔波,不用稍作歇息吗?”
“事情太多了,不得安生。”逝云虽在同羽燔话,却心事重重地看了御璟一眼。御璟是随羽燔一同起身的,但只是站在一侧沉稳不发。
羽燔转而向一旁的羽枫:“枫儿,你先退下。”
“是。”此时的羽枫乖巧至极,不多言语,只默默看了逝云一眼就退了出去,而逝云却因忧虑在心没有注意到羽枫的微妙动作。
直到羽枫退出书房带上房门之后,羽燔才继续道:“玄武府封黎那边发出的羽檄急书早两日才送入我府,未曾想殿下行程如此之快,未有安排迎接,末将失职了!”
“无妨,我本就是微服出行,理应低调行事。”逝云的目光在书房内一扫而过,最终落到了羽燔的书桌上,抬步走去,“对了,有些事情母后还未同我交代清楚,我这就修书一封,你差人替我送去帝陵梓宫。”
“是。”羽燔十分规矩地站在距离书桌不近不远的位置,视线回避开来,落在了御璟身上,痛心疾首地,“天帝陛下自负雪山一役之后失踪九年之久,未想到竟真合了封黎当初猜测,早已身陨于月墟洞中。将来神族之重担可就全落在太子殿下肩上了。”
逝云提笔前看了羽燔一眼,确认书写内容不会被他看到时,才下了笔,同时道:“自有皇叔摄政,朝野清宁,将军无需忧心。”
羽燔一听这话,神色肃然道:“天后如今秘不发丧,全是因为殿下需赶往轮转宫取得先知之天机,况殿下已近弱冠之年,不日继承大统之事水到渠成。”
匆匆数笔之后,逝云将彤管搁置一旁,信纸对折之后塞入信封之中,而后封口,嘴角似含笑而不露,又:“对了,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呢?”
羽燔恭敬作答:“方才城中屠魔一事。”
久站一旁的御璟终于神情严峻地开了口:“自殿下在宝丰村与天晤一别之后,他去第一处封魔墓开棺验尸,而后发现墓中尸块不翼而飞。后访遍余下十处墓地,这南落城外林海边沿的封魔墓是他所到最后一处,当年被天帝陛下斩杀焚毁的尸块,已然全数消失!”
“父皇当初费尽千辛万苦斩杀的不死魔竟然……”逝云思绪敏捷,转而看向身旁两人,“你们觉得这不死魔的尸块和城中突然出现的魔物有所关联?”
羽燔似乎十分清楚情况,便:“殿下可曾记得天晤在宝丰村外,子归泉中抓住的那只魔物?”
逝云一想到那团肉呼呼流着魔血的东西就恶心,:“当然记得,堵了宝丰村的底下水源,害得村中不少人都染了怪病。也没在书中读到过这是属于哪一种低等魔物,就一团没鼻子没眼睛的肉块。不是被天晤当场杀了吗?”
羽燔遗憾摇首:“不,天晤并没有杀死它,因为那东西根本就杀不死!”
“那么低级的魔物,形态跟蠕虫一般,竟然杀不死?”逝云一边一边回忆当初的情形,入了上座,同时示意其他两人也一起入座。
御璟等了半天,一见逝云入座,自己便马上坐了回去。
“那根本就不是低阶魔物,”羽燔退回了方才的座椅上,严肃不苟地答道,“低阶魔物不管是雌雄同体还是雌雄异体,其最终要的特征之一就是繁殖方式千奇百怪,生命力相对较弱但是繁衍能力太强;而高阶魔族恰恰相反,多为雌雄异体但是存在生殖隔离,无法交合繁殖,可生命力极强。不死魔就是最为典型的高阶魔族。”
“难道……”逝云猜测道,“当初我在宝丰村遇到的魔物就是从附近封魔墓中逃出来的不死魔的一部分?这不死魔的生命力竟然已经顽强到脱离了身体的一部分也能单独存活了?”
御璟神色凝重地:“恐怕正是如此,现如今分布在神族境内的十一处封魔墓中的尸块全数消失,若都如今天出现的这只魔物一般肆虐一方,后果不堪设想。”
逝云意识到形势严峻,忙:“我们今天在街上碰到的这只魔物很有可能就是从林海边沿处封魔墓里逃出来的尸块之一?”
“极有可能。”羽燔忧心忡忡,“今日这魔物无法焚化的残骸已被关入我府中雷池之内,令人严加看管了,相信不久之后便会如出一撤、死灰复燃。”
逝云赶忙又问:“那么当初天晤在宝丰村那边抓住的魔物现在如何了?”
羽燔回道:“现在也被囚禁在我府内,每当其初具高阶形体时,便会被我焚毁一次。”
逝云明了,:“四帅五将之中唯独你御火精湛,天晤这是希望你能替他控制事态。不过这十一处空墓,天晤抓了几只回来?”
“一共两只。”羽燔暗自低头,似有自责之状。
逝云听了这话远虑更甚,:“那岂不是还有九个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