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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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呢?

    游屿:“管好你自己。”

    他音调带着凉意,以及明显的愠怒。

    游屿很少在工作之外的事情里生气,工作消耗他大半部分精力,他没力气再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另外一件事上死磕到底。

    更不喜欢被人随意揣测,拿着某些与自己相关的事开玩笑。

    或许常可只是想八卦,姑娘们普遍都有这个爱好。但对于游屿来,毫无根据的猜忌与已有证明的揣测,两者的严重程度在他这里化为等号。

    可归根结底,这都是他与薄覃桉之间的事。是两个人的性格,让一切的走向变得无比模糊。

    他与常可对视,四目相碰时,常可被游屿冰冷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

    游屿:“抱歉。”

    他为自己迁怒常可而感到抱歉。

    道歉后,他一脚踩下油门关好车窗离开。

    回去后,游屿扶着薄覃桉躺下,他把常可放在他兜里的醒酒药拿出来,转身去厨房烧水。才刚走一步,薄覃桉便坐起拉住他,眼神迷茫,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游屿甩了下,没甩开,“我去烧水,把醒酒药吃完再睡。”

    薄覃桉没话。

    游屿又道:“能自己换睡衣吗?”

    “不能。”薄覃桉。

    “那就这么睡吧。”游屿的手腕被薄覃桉捏地发疼,他低头将薄覃桉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捏的人手指都发白了,被捏的人皮肤上也浅浅留下几道红痕。

    他冷笑,你还真是心狠。

    薄覃桉吃过药睡下,游屿点了个外卖简单填饱肚子,将薄覃桉这一切都安顿好后离开。他现在看薄覃桉碍眼得很,为避免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还是暂时不要共处一室的好。

    去方家前,他还接到个陌生来电。

    “游屿,最近过得好吗?”

    就算是过去多年,游屿偶尔还是会梦到高中时期,与薄邵意一起上学的日子。

    “还好。”游屿。

    话罢,薄邵意那边有很长时间的沉默,大概是没准备好什么,又或者已经提前想好,但真正听到对方声音后又突然失语。

    游屿先开口:“我记得你以前挺能。”

    “啊……也是。”薄邵意笑了笑。

    “我听我爸他见过你,就想着这么多年没联系,我们……”

    薄邵意不下去了,游屿叹道,“是我突然跟你断了联系,是我不对。”

    他也有想过再联系薄邵意,可对于当初的他来太难了。薄邵意身上带着薄覃桉的影子,他只要见到薄邵意,听到他的声音,就不可避免地想到薄覃桉。

    后来去国外,他换了联系方式,也不记得薄邵意的号码,学习紧张每天节奏快到飞起。毕业那段时间倒是休息了一段时间,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又回国跟何之洲一起开公司。

    他对薄邵意,始终是感激与歉意交错。

    薄邵意的确是对他很好,帮了他不少忙,也让他得以拥有短暂平静且美好的中学时光。

    长时间的不联系,最终导致游屿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这段友情,也不再想接受其他人对自己传达来的友谊。大概就像他和薄覃桉,他甚至潜意识排斥去医院。刚离开那两年,发烧感冒他都死扛着,直到有次差点烧成肺炎,室友急忙把他送去校医院。

    校医院其实不算是正规医院,里头的医生护士大多都是学校医学院的学生。帮游屿针的就是校学生会的学姐,大一不忙时游屿加入过一段时间,学姐对他有意思,整整追了他一个学期。

    学姐心疼地问游屿冷不冷,游屿张了张嘴,一晃眼看到扎在他手背上的注射头,猛地坐起干呕。

    他没吃饭,什么都吐不出来。

    可他就是觉得恶心,厌恶至极。他呕地脸颊通红,颜色蔓延至脖子根,他恶心地热泪盈眶,大脑嗡嗡作响。

    最终放声痛哭。

    注射头在挤压下回了血,学姐连忙握住他的手让他放松,游屿却推开她拔掉针头光着脚往出跑,才刚跑出几步便被买粥回来的室友逮回床去。

    “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他提议。

    薄邵意:“好,什么时候。”

    游屿沉吟片刻,“我有事得出去几天。”

    其实游屿也不知道要在方家待多久,据方志材方远吊着口气就等他回来。

    “那之后见。”薄邵意笑道。

    挂断前,游屿叫住薄邵意,斟酌道:“这些年你和薄医生一直在国外吗?”

    “我上大学那会我爸在国内,后来又陪老爷子住了两三年。”薄邵意无奈道,“本来以为他不会回国了,不知怎么的又跑回国。”

    “什么时候?”游屿追问。

    薄邵意正欲回答,又忽然止住,好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听薄医生你要订婚了。”游屿岔开话题。

    薄邵意笑道,“她也跟我一起回国了,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一如游屿所见,薄邵意的智商似乎没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改变,还是那么容易糊弄。

    虽和方家有联系,但游屿只去过方家两次,这是第三次,但也是最后一次。他和方远之间断了,也相当于与方家再无瓜葛。

    方志材在村头接他,还跟着村里的村长。

    一路上村长都围着他介绍村子里的现状,是村里最近正在开发农家乐,村委会商量要怎么把农家乐的牌子出去。

    游屿听这话茬不对,停下脚步断村长,“您有话直。”

    村长笑呵呵道:“村子里这些年出去的年轻人不少,但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们家,我听你爸爸你在大城市的工作跟那些网络媒体之类的交道,怎么你妈妈也是村里各家看着长大的,你爸爸生病大家伙也都照看着。”

    “看着她长大?”游屿乐了。

    “那又关我什么事?”

    村长连忙拉住游屿道:“你是你妈妈的儿子,没有你妈妈你怎么能这么出人头地。”

    游屿回头对方志材:“他什么意思?”

    方志材尴尬道,“屿,你别怪村长,他就是太为村里着想,一时没想明白。”

    没想明白?那想明白了还得了。

    “村长,我敬您是个长辈。”游屿慢条斯理收回手,没生气,“我记得舒女士只欠过方家的人情,她我母亲,我帮她还。”

    “但我不欠村里任何一个人。”

    “至于你们关照方远,方志材不是有个孩子吗?他才是方家真正的种,根正苗红。”游屿弯眸道,“我姓游。谁欠你们的,谁还。”

    村长见游屿不肯,急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讲礼貌,请你办事又不是不给你钱,找平台需要钱,这钱村里出,只要你帮我们牵个线就行。”

    牵线不得欠人情吗?

    村长对着游屿讲道理,一直到游屿站在方家大门前,他偏头问方志材:“他什么时候回自己家?”

    时候的游屿或许还能被方志材这些长辈压一头,但现在的游屿过于柔和,笑里藏刀的柔和更令人招架不住。

    方志材推门请游屿进去,将自个与村长关在门外。隔着门,游屿能听到村长的抱怨,夹杂着几句脏话,方志材好脾气地在劝。

    当真一物降一物,方家在他与舒少媛头上兴风作浪,转头对村委会点头哈腰装可怜。

    院内被扫地很干净,但很多东西被挪了地方。方奶奶去世后,房间被改为储物间,东西都清理了出去。游屿能看到那间房的窗户灰蒙蒙的,应该是很久都没人进去过。

    “游屿,进来。”屋内传来男人虚弱的声音。

    紧接着门帘掀起,抱着铁盆的女人站在门口对游屿:“你就是游屿吧,快进来。”

    “你是?”游屿问。

    女人皮肤蜡黄,脸颊顶着两片高原红,头发乌黑浓密,编成一股大辫子一直垂到腰部,“你叫我白姨就成。”

    白姨拿着铁盆去厨房,方远在客厅的床躺着。病情原来越严重,他也很少再活动,方志材便搭了个简易床放在客厅,既能看电视又能休息。

    游屿站在门口目送白姨进厨房,对方远:“人看着挺好。”

    “知道病重还肯伺候你,难得的好人。”游屿将行李箱放下,走到方远面前,“村长刚刚求我为村里的农家乐添砖加瓦,你猜我怎么。”

    方远咳嗽几声,撑着床边要坐起,游屿俯身将枕头垫在他腰下,顺势坐在他床头放着的椅子上。

    “村长他,咳咳,你别管他。心不坏,就是话不好听。”方远。

    电视里播着最近大火的偶像剧,游屿指着那个男配角:“我见过他,定位是温柔男友。但私下喜欢逛夜店,同时劈腿好几个女朋友。但他这个人很有本事,爬床爬了个影视方面很强的金主。”

    这么,大概方远不明白,游屿微笑道:“很光鲜亮丽是不是。”

    “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村长,要求我找网络平台商要宣传资源。”

    “太看得起我了。”

    他指指自己在这张脸,“前几天我跟甲方吃饭,第一次饭桌上没人找我敬酒。”

    “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远眼睛浑浊,整个人显现出一片死气沉沉,像是腐朽的树。自身体里散发出来一股子臭味,这是只有将死之人才有的。身体器官衰竭,溃烂,只能等着身体机能被消耗干净,闭上眼长眠。

    “跟甲方吃第一顿饭,一个女领导饭后邀请我去酒店休息,第二顿饭我坐在对方负责人身边,没人敢碰我。”

    “游屿,你一个人拼的苦我们都明白。”方远。

    游屿摇头,并不只是因为村长,他才要跟方远提起。

    “第一次来这,陪我一起的那个人,你记得吗?”游屿问他。

    方远想了会,迟钝地点点头。

    “奶奶的遗愿是让我尽早找到一个适合我的人结婚,你拉着一个姑娘找我。”

    到这,游屿叹道:“当时我觉得你挺可恨的,在葬礼上要帮我相亲。但后来又觉得你很可怜,所以并没怪你。”

    “我和那个负责人在一起了。”游屿轻声,他见方远听罢有些激动,又道,“你放心,不是因为潜规则。”

    “他叫薄覃桉,虽然他人不在这,但我想正式把他介绍给你。”

    “我们曾经交往过一阵子,就是你做手术那会。”

    “虽然我们没有父子情,但好歹也有血缘关系,无论如何我都想对着我的亲生父亲,告诉我的父亲,他的存在。”

    我很喜欢他,游屿。

    他伸出手,对着方远比了个九。

    “九年,我和他分开九年。”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会迷迷糊糊地过下去,游屿自己都算到三十岁时找个合眼缘的人在一起,平静且安逸地度完此生。

    但薄覃桉又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搅浑他所有规划好的一切。

    他。

    “本想着耗到你死了,再来装模作样守几天灵堂。”

    但在与薄覃桉上床后,他累极了的时候,薄覃桉温柔地吻着他。

    游屿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觉得自己完蛋了。

    “但你那么讨厌我和男**往,就想着趁你还活着的时候气一下你。”游屿完,自己都被自己的幼稚给逗笑了。

    他格外认真地对方远:

    “我的爱人是薄覃桉,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不光拯救了我的生命。

    更拯救了我整个人生。

    在我被你们这些吸血鬼扒拉着吸干我身体每一寸血液时,及时带我离开深渊。

    成为——

    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