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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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玛到底还是被拖了出去。厅外寒风料峭,她猛地了个哆嗦。

    抓她的两个手下,沉默地将她交给两个壮汉。

    两个壮汉肌肉虬结,身上的血腥味就是最烈的山风都刮不走。一个是江南有名的“浪里红”——在海上当恶贼时,杀的人连海水都能染红。一个是北方有名的“山里白”——当山贼时,漫山遍野的人头,脑浆花白连成一片。

    这两个壮汉钳住苏玛,看她不像是在看绝世美女,仿佛在看一摊待割的猪肉。

    把她交给这二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两个手下遗憾地看了苏玛一眼,唏嘘地走了。

    苏玛心道百里骁还真是要杀她,一时心头火气,大骂道:

    “百里骁!你个王八蛋!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活该你到最后一个老婆都讨不到!”

    无上峰的弟子们哪里听过这种话,顿时白了脸,赶紧装作听不见躲开了。

    浪里红道:“你再骂也无济于事。在无上峰,冲撞了峰主的人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山里白一哼:“看在你长得不错的面子上,我们兄弟俩给你一个全尸!”

    苏玛心下一揪,咬唇不语。

    她被粗鲁地带到悬崖边,狂风几欲将她吹起。来也怪,她刚才骂得正欢,此时面对险峻的山崖反而默不作声了。

    浪里红和山里白以为她只是被吓傻了。齐齐嗤笑一声,将她猛地掼在地,然后抽出背后长刀。

    山风烈烈,长刀在风中竖起,似乎割破了无数冤魂,陡然发出哭嚎。

    苏玛瑟瑟地缩在地上,似已经被这画面吓傻了,毫无反抗之力。

    长刀一偏,正待砍下,却突然见苏玛猛地一抬眼。

    风停,眸光澄澈,泪盈于睫。万般事物都不如眼前之人令人爱怜。

    “哐啷”一声,长刀落了地。

    *

    厅内,出来这么一个事,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挽玉接连折了两个弟子,面色愠怒。想她是来投诚,也不是来送死的。短短一天就赔进去了两个弟子,她这个宗主还怎么向众弟子交代?

    她正待上前,突然见向百里骁敬酒的一老者猛地抬头,脸上深刻的纹路狰狞到一起,手中短剑一闪:

    “百里骁,你要你给我儿子偿命!!”

    有人见了,不由得惊呼:“这人乃是丁天河!”

    丁天河?挽玉不由得一惊。

    丁天河乃是参天堡堡主。参天堡世代与无上峰交好。但自从百里骁成为了新峰主之后,恐其实力不敌正道,参天堡受到波及。因此立场左右摇摆。

    丁天河之子更是胆,于是套了父亲的话,想要将无上峰的地址告与正道卖个好处。幸而被百里骁察觉,一剑毙命。

    丁天河年老只此一子,伤心过度退隐江湖。没想到他竟然藏在残阳派里,意图刺杀。

    短剑破空而来。丁天河几十年的功力、速度都集中在这里剑上,剑尖甚至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微微颤动。

    众人皆是大惊,还未来得及张口,就能感受道冲天的寒气,百里骁面前的长桌顿时四分五裂,杯酒四飞。厅外的寒风都似乎被席卷在这一剑,狂风大起、呜咽哀嚎。

    只听一声清脆的裂响,百里骁的面具裂开一道缝。

    他手执酒杯,猛然抬眼!

    一瞬间,有如银浆崩裂,天地变色都不如他眸中的冰冷来得骇人。他微微抬起手腕,脆弱的酒杯竟然抵住了剑尖的冲击,在爆裂的边缘旋转。

    在汹涌的内里中,杯盏微微开裂,剑尖微弯。丁天河咬牙低喝一声,伸出左掌向百里骁拍去。这一掌有如虎啸龙吟,划过之处皆化为粉末。百里骁眸光一闪,将酒杯向上一扔,双指夹住剑尖猛地旋身飞起。

    身形有如雄鹰翩然过林,玄衣猎猎。右臂一抖,似有滔天内力在他身体涌动。如海啸之前深海的汹涌,无声却让人不寒而栗。

    丁天河猛然一惊,欲想收剑,然而却已经晚了。只听一声低沉的嗡鸣,一股澎湃的冰寒从百里骁的手臂涌出。丁天河还没来得及张口,就感受道经脉寸寸冻结。

    百里骁回身,抬手。酒杯落下,滴酒不洒。

    丁天河张着嘴,如冰雕一般僵硬地倒下去。

    大厅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百里骁缓缓地饮下杯中酒,问:“可还有事?”

    厅中沉默,半晌,有人跌坐在地,压抑地呼吸着。

    挽玉的手死死地抓住挽柔的手臂,用力到指尖发白。她终于知道为何正道如此惧怕百里骁。修炼了几十年,武功达到登峰造极的丁天河都在对方的手下不过三招,这世上还能有谁能够赢他?

    想来她刚才还想质问对方,看到丁天河的惨状,她不由得有些后怕。

    这次前来投诚,虽折去了两个弟子,但也冲撞了对方两次,这对于云欢宗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见无人应声,百里骁道:“既无事,可散。”

    他欲放下酒杯,但见杯上有一抹红痕。香气未消,不由得一怔。

    *

    苏玛从悬崖旁逃了出来。但这无上峰虽不大,但地形陡峭,建筑零星散落。她一路走回去,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她穿得单薄,很快就冷得哆哆嗦嗦。正想找个地方避风之时,突然听到一声响鼻。她眼前一亮,顺着声音摸过去,一眼就见到了两匹白马。

    那两匹马站在金灿灿的马棚中,低头吃着马草。周围雕栏画栋,头顶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用来照明。句失礼的,这奢华程度连云欢宗都比不上。

    她只能不愧是百里骁的手笔。

    苏玛一见到这两匹马儿就喜爱得不得了。只是生怕两匹马见了她一嘶叫,引来旁人。她偷偷地上前两步,算在里面暂避一会就好。只是她刚一动,追天就猛地看了过来。

    苏玛的心不由得提起,追天抬起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突然撒着欢跑来,亲密地用大头在她身上蹭。追天一过来,逐地也懵逼地抬起头。鼻子一动,也疯了似地叫了一声,踢踏着跑来,几乎将苏玛整个人都推倒。

    苏玛抱着两匹马,心里有浓浓的喜悦涌上来。她没想到这两匹马竟然还认得她......比百里骁有人性多了。

    许是今天晚上百感交集,她的眼眶红了少许。摸摸这个,揉揉那个:“你们两个想我没?有没有受苦?百里骁对你们好不好?”

    完,她就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看这马棚,看这夜明珠,待遇能不好吗?

    逐地将大脑袋压在她的肩上,残缺的耳朵动了动。苏玛顺了顺两匹马的毛,叹口气:“要是百里骁也能像你们两个这么听话就好了.....”

    听见百里骁的名字,两匹马了个鼻息。

    苏玛在两匹马的“宫殿”里避了会风。有两只动物围绕她好歹也不会太冷。正盘算着接下来的算,突然看到草丛里有什么一阵悉悉索索地动。

    她眯眼望去,突然蹿出一个黑影,竟然是一只老鼠!

    苏玛下意识地惊叫,赶紧捂住嘴巴。

    老鼠冲她动了动胡须:“莫怕,是我。”

    苏玛放下手,翻了个白眼:“你又来干什么?”

    “见尔这次死里逃生,吾心忐忑。特来问尔下次计划。”

    苏玛皱着眉。

    这次她死里逃生,是仗着自己的体质特殊,也是幸运。但是下次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以百里骁的性子,自己得罪了她恐怕活不过天亮。

    若是再攻略不下对方,下次很可能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沉吟了一会,脸上情绪变来变去。半晌,似是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咬牙道:“我只好选择‘万不得已’了。”

    “何解?”

    苏玛顿了一下。拢着领口,咬唇道:“生米煮成熟饭呗。”

    *

    百里骁出了大厅,突然闷咳一声。龚叔担心地走上来:“峰主,可是与人交过手了?”

    百里骁道:“无碍。”

    他声音低沉,但难掩暗哑。

    龚叔更加担心。他是知道百里骁的身体的。只是碍于别人在旁,不敢多问。只好道:“您今晚好好休息,剩下的事老夫来做即可。”

    百里骁点了点头。

    他回到屋内,摘下面具。倒了一杯茶水。刚欲饮下,胸腔一痛,突然呕出一口血。

    他面无表情地擦下。知道是刚才动用了内功,引发寒毒。窗外狂风大作,窗棂叮当作响,他运功压下,脸色愈发青白。

    夜深,他刚欲熄灯,瞄到桌上残余的灰烬,那是昨夜写着叶鸣身世的纸张。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中晦暗不明。

    儿女的生辰,也是母亲的受难之日。

    无上峰关于他母亲的信息少之又少。所有人都像是对他母亲的身份讳莫如深。

    他虽从少言寡语,但也不止一次问及父亲母亲在何处。

    但父亲对此一言不发,他问及其他人也是三缄其口。直到他幼时被父亲罚跪。夜半发烧发得昏昏沉沉,喃喃着要母亲,这才听龚叔断断续续地起,他母亲是无上峰的一个婢女,在他父亲醉酒时阴差阳错地就有了他。

    但是因为生下她就难产而死,从此以后,无上峰再无婢女。奶娘也是他时父亲对他不耐这才找来的。

    然而如今,峰上茫茫,留在他身边的也只有龚叔了。

    他的胸腔深深地起伏,气息夹杂着浓重的血腥与轻微的颤抖。

    他起身,走到书架旁,在重重武功秘籍之中,掏出一个盒子。这盒子有半臂而长,通体漆黑,虽无装饰,但用的是上好的木料。

    他将木盒放在桌上,心地开。

    只见在木盒里,安静地躺着一份卷轴。他将卷轴缓缓展开,上面是一个女人——一个没有脸的女人。

    对于他母亲的描述寥寥无几,他只能从属下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他的母亲是个消瘦的女人。他按照预想提笔欲画。然而在梦里梦到过无数回一个眉眼温柔的女人,待落到了笔下,只有空白。

    窗外风声烈烈,屋内只有这豆大的灯光温暖如春。

    父亲对母亲讳莫如深。这无上峰上没有一幅画像。也许他手上这一幅,是唯一的一幅不算画像的“画像”了吧。

    他的嘴角勉强一勾,刚想把画轴放进盒子里,耳朵突然一动,一个瞬身就来到书架前,猛地拽出一个人影。

    入手似白玉般滑嫩,他差点脱了手。用更大的力气桎梏对方之后,听到一声痛叫。那叫声绵软,带着抱怨与嗔怪。似被指尖拂过的花瓣,报复似地被反蹭了一手的露水。。

    百里骁眉头一皱,径直将那人拉了出来。

    却没想到对方顺势一软,没有骨头似的贴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