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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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孙女, 孟老夫人的脉息竟渐渐平稳下来。

    “阿弥陀佛,上天保佑。”

    素来不信神佛的姜氏低声念了句佛号, 并将一串磨得发亮的叶紫檀珠子戴到了孟老夫人的腕间。

    众人皆惊魂甫定,长长出了口气。夭夭却知道, 事情恐怕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因为她在孟老夫人的周身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怨气。

    这怨气既阴且煞,不该出现在一个有生命有体温的老人身上,更像是从深山中某座荒芜已久的孤坟里冒出来的。

    很多孤魂野鬼在深山里游荡久了,便会散发出这种气息。虽无毒无害,却极损耗人的阳气,因而孤魂过处,并不需要刻意的为祸作恶, 阳间人便会自动退避三舍。

    夭夭本能的冒出一个念头,孟老夫人突然病倒,恐怕不止“摔倒”“脑淤血”这么简单。

    姜氏与胡氏熬了一日一夜, 皆困倦不堪,见孟老夫人情况好转, 便留了得力的丫环与仆妇轮流看护, 约定各自回院中休息两个时辰, 等夜里再过来守着。

    孟月娥天生是个活泼烂漫的心性,许久不见夭夭,一出屋子, 便不停的拉着她问东问西。孟月昙落后几步,神色冷清的跟在两人身后,偶尔秋波横转, 盯着夭夭明艳生光的侧颊出神发怔,不知在想什么。

    胡氏因为九娘的事,心中还有些闲气未消,一行人快走出松寿堂院门时,忽亲热的挽起夭夭双手,笑吟吟问:“菖兰,在穆王府还过得惯吗?我听那儿规矩可比咱们府里大得多,一言一行皆要慎之又慎,反倒不比在家里自在。”

    感慨完,她眼风往四周一扫,故意抬高声调问:“诶,菖兰,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那穆王世子呢?这新婚第二日,他怎放心你一个人出门?军务再繁忙,也该陪陪你才是……”

    周围丫鬟仆妇,立刻齐刷刷把目光落到了夭夭身上。紧随着胡氏的孟月昙,一颗心突突直跳,手指无意识的绞紧了手中锦帕。

    对于这桩“从天而降”、双方门户悬殊的婚事,众人嘴上不,心里显然是不看好的。更别提,她们郡主还背负着那样一个不可言的“名声”。

    姜氏与夭夭脸色登时变得极难看。

    姜氏是因为胡氏话里话外明显的挑拨之意。

    夭夭则是因为陡然想起来,穆玄还在府门外的马车里等她。

    在松寿堂折腾到现在,她光顾着想孟老夫人的事,竟然把穆玄给忘了。

    夭夭有一瞬的懊恼,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漏了过去,空空的。她也忘了向姜氏解释,匆匆挣开胡氏的手,便飞也似的朝府外奔去。

    胡氏故作惊讶:“我不过随口了两句,这孩子,气性倒越来越大了。”

    “月昙与月娥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妹妹若闲得无事,不若多替她们操持操持。菖兰如何,我这个做母亲的自会周顾,就不劳妹妹费心了。”

    姜氏面沉如水,淡淡撂下一番话,便带着荣嬷嬷往院外走了。

    被人猝不及防的在心口戳了一刀,胡氏方才逞口舌之利带来的快感登时烟消云散。望着心不在焉魂不附体的大女儿及没心没肺的女儿,愈觉胸口憋闷的厉害。

    夭夭一路飞奔至府外,见穆玄已下了马车,正负袖立在门口的石狮子旁,抬头量着西平侯府高高的院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那墙上藏了什么稀世宝贝。

    “如何?老夫人可大安了?”

    听闻动静,穆玄微微偏过头,朝夭夭笑了笑。

    他面色温润而平和,仿佛只是在此地闲庭信步,并无露出丝毫不耐与焦躁。

    夭夭心里越发过意不去,挠了挠耳朵尖,道:“方才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她其实很想对穆玄一句“对不起,害你等了这么久。”但又觉得这话别别扭扭的,明明已经堵到嗓子眼里了,可就是不出口。

    纠结了一会儿,只能十分不争气的把那话咽回了肚子里,转起孟老夫人身上的异状。

    穆玄听完,点了点头,甚淡定的道:“这府中的确有些古怪。”

    这下,换成夭夭惊讶了。

    穆玄指着他方才盯着的那面高墙,道:“你瞧那里。”

    一眼扫去,那面墙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若仔细看,便会发现墙头上有一段焦黑痕迹,像是遭遇了火患。

    怪的是,这面墙颜色泛旧,并无翻修痕迹,若真有大火烧过,也该从下往上烧,断无墙面完好无损、墙头被烧毁的道理。难道太上老君他老人家的炼丹炉又被哪只猴子给翻了不成?

    “是鬼鸦。”

    这时,穆玄道。

    鬼鸦,是经过特殊训练、专用来追踪鬼魂的一种猎鸦,自幼被人以腐肉和魂魄喂养,暴戾而凶狠。

    在大邺朝,有资格有本事豢养鬼鸦的,只有关押着无数孤魂怨鬼的夔龙卫所。

    夭夭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夔龙卫怎会无缘无故放出鬼鸦到西平侯府?是为了追踪谁?突如其来的恐慌与不安,将她心头对穆玄的那几分愧疚暂且压制下去。

    “没想到,西平侯府内还藏着玄门高手,竟能挡住夔龙卫的鬼鸦。”

    穆玄长眉一挑,眸光冷沉,若有所思。

    “前有鬼鸦探路,后有鬼族登门,这府里可真够热闹的。”

    夭夭被他得一头雾水,直觉这绝非什么好话,心里不由牵挂起许久未曾见面的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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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谁来了?”

    荣嬷嬷一副吞苍蝇的表情,瞪眼望着前来传话的婆子。

    “穆王世子。陪着郡主一道回来的,一直在府外等着。要拜见夫人呢。”那婆子喜逐颜开的道。

    姜氏又惊又喜,哪里还坐得住,忙道:“快引着人去前厅,莫怠慢了。”

    两人刚至前厅外,便听得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笑语声。

    荣嬷嬷支起耳朵听了会儿,笑得满脸开花,道:“姐,好像是郡主的声音。看来,他们夫妻相处的不错。”

    姜氏亦欣慰点头,一时脑中浮光掠影,想起自己那纸指腹为婚的婚姻和在侯府中耗掉的这些岁月年华,又想起本该青春正茂却突然凋零的女儿,那颗负载了太多情与泪的心不可避免的钝痛了一阵。

    “姐怎么了?”

    荣嬷嬷敏锐的捕捉到姜氏的情绪变化。

    姜氏缓缓一笑,道:“没事,我是高兴。”

    她的「女儿」,终于不必像她一样,守着一座死气沉沉的府邸,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在一复一日的颓丧和绝望中空度一生,直至心如死灰。

    拜见完姜氏,穆玄便与夭夭一道住进了海棠院。期间,夭夭寻了个借口,去沙暖院探望柳氏。可惜沙暖院大门紧闭,像是很久无人居住的样子,不出的荒凉冷寂。

    问了扫院子的一个仆妇,才知柳氏已多日不曾回过府中,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关心她去了哪里。

    夭夭不敢耽搁太久,以免被人起疑,心头,却不出的难过与悲伤。

    夜半忽起冷风,夭夭熟睡之际,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使劲的扯自己的寝衣衣袖,带着迫切、不安、甚至是恳求的意味。

    这种情形并非第一次发生。刚回到西平侯府的那一日,夭夭也曾产生过这样的幻觉。当时摇她的那只手,也是如此急切。

    随着这点记忆浮上心头,夭夭灵台忽然前所未有的透彻清晰。身子轻飘飘的,跟着摇她的那团白雾状看不清形貌的东西四处飘动。

    白影一路穿花拂柳,最终停在后花园的一口枯井前。

    夭夭心中不出的讶异古怪,这时,白影忽幻化成了一个娇美少女的模样,娉娉坐到潮湿阴冷的井沿上,以手指为梳,笼着一头黑云般的乌发。

    少女眸若星子,一张芙蓉玉面却仿佛是云雾聚成,风一吹便会散去。夭夭不由自主的向她靠近,想要窥见她的模样。

    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们并非梦中初逢,而是相识已久。

    那少女似有所觉,忽慢慢将头从乌发间抬起,朝夭夭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