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兄得不错。武学之境，无论正邪，最后所求的，不外乎对于极限、对于天道的追求。魔道，亦如天道。所以我才好奇，凌兄而今之境界，是否已脱离了人体的极限，而触摸到了武学至高境界。”

    凌鹰道：“天地万物，生而为一，一化万千。可最终，这万千变化又要重归为一。就好比人，自出生时人性本善，后一人化万种，人心亦是万千变化不止。可最终，却终究都是一抔黄土，终化为一。”

    常欢听不懂。怎么好端端的，又到了生与死？

    百里弘文却懂了。“武学之道，最终也将化而为一？”

    “武学三境，下境为力，中境为技，上镜乃为精、气、神。如此之后，万法归一，终究还是一个‘力’字！”

    旁边，霍南恒大为受教。凌鹰口中所得，便是武学中的“由简入繁，由繁入简”的一个过程。

    霍南恒，曾败于凌鹰中，自认为对于武技的修炼不足，从而闭关多年，自以为无形剑气大成，便可与凌鹰一较高下。其不知，他这不过才完成了“由简入繁”的一个过程。正是因为他太过重视无形剑气的修炼，才最终忽视了武学最根本的东西，一个“力”字。

    即便再精妙的招式，若失去了最重要的力道，也将失去它的根本。或许，在初窥武学门径的人眼中，这还不算什么。可当他的无形剑气遇到了凌鹰这样的高，便显得十分不足。

    而凌鹰，则已将自身一切繁琐的招式、功法化而唯一，融合为了一招，一招“鹰击长空”。所以霍南恒永远也休想战胜凌鹰。

    “好一个‘力’字！可人力毕竟会有穷时。各人资质不同，人力之极限也各有不同。人力的极限之后，又该是什么呢？”

    凌鹰从容而答。“是‘道’。正道、魔道，皆不可脱离天道地掌控。武学的至高境界，便是恢复本源，追寻天道。人乃万物之灵，本就是运天道而生，追天道而逝。一化万千、万千归一！”

    “好！好个一化万千、万千归一。凌兄，请受在下一拜！”百里弘文起身，一揖到地，以此来表达心中对凌鹰的感激之情。

    “不必如此，今夜这番话，我也并非是为了讲给你听得。”他当然是为了常欢。尽管常欢对于武道的认知，还并不足以了解这些，但却足可因今夜的一番话，而令其日后少走许多弯路。

    “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百里弘文似乎有些得寸进尺。“在下想请凌大侠进一步指教！”两人终于要脱离“文斗”的范畴，开始“武斗”。他二人一正、一邪，同为当代高，若是打将起来，鹿死谁还真未可知。

    “好！”凌鹰可不愿如他这般地废话，当即站起了身，抖了抖袍袖，将两只袖口挽在了腕上，露出袖口洁白的内衬。

    “请！”百里弘文挥挥，他身后的爱徒穆羽立时站得远了些。另一边，常欢有样学样，与霍南恒躲得远远的。

    乍见，百里弘文一抖黑袍，整个人身上透露出“魔气”，整个人好似化为了一团黑烟。他人还在，那魔气与黑烟，不过是常欢的一种感觉而已。这百里弘文果然是修炼魔功的人，给人的感觉便是处处透露着诡谲，透露着负面的情绪，杀戮、暴戾、邪恶的味道从他身上飘出。

    反观凌鹰，整个人堂堂正正，身上的真气吹拂，令人觉得如沐春风。他的身形，都因此而高大了许多。

    接着，两人忽而一动，彼此跨越了这一丈的距离，双拳打在了一处。没有惊天动地的响动，二人双拳碰在了一处，却是乍而分开，各自退后了一步。

    接着，两人再次出拳。半路中，凌鹰变拳为指，刺向百里弘文的胸膛。而对方则是化拳为掌，掌心挡在了自己的心口。另一掌张开，抓向了凌鹰的面门。掌心上，好似无穷的魔力源泉，魔力中透露着卑劣、阴暗的情绪，扰乱人的心神。

    凌鹰知道这便是魔功的诡谲之处，因而心中不为所动。他的眼神一眨，眼中凭添一道精光，看穿了这魔力背后的一切真相。他同样伸五指，抓向了对方的腕脉。

    单扣在对方的腕脉上，凌鹰猛然发力，真气顺着臂冲击。而百里弘文，左掌被控，护在心口的右掌挡下了凌鹰的双指，便立时抓向其左，以同样的腕扣住了对方的腕脉。

    两人彼此挟持，却谁也奈何不得对方，一正、一邪两股真气在两人体内彼此交互，彼此争斗，片刻不休。终于，百里弘文禁受不住，脚下高高抬起，踢向了凌鹰的腹。

    凌鹰顷刻而变，抬起腿拦下这一击，进而是将腿抬得更高，脚掌踢向了百里弘文的心口。

    短暂地交，凌鹰尽已占据了上风。百里弘文身上内力大进，体内经脉如翻江倒海，向着凌鹰冲击而去。如此，还未等凌鹰这一脚落在其身上，两人便突然分开，各自收整内息。

    他二人是被彼此撞击得内力所弹开。如此一番交锋，是百里弘文拼着受伤，强行将凌鹰弹开。否则，他今夜只怕伤的会更重，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强行压下体内暴乱的内息，暗暗吞下口中的血气，百里弘文仍旧大方地拱了拱。“凌鹰大侠，果然非同凡响。我观大侠，内力浑厚，只怕已超过人体所能承受之极限，如此可算是世间绝无仅有。但也正因如此，才是大违天道，只怕凌鹰大侠寿元也已大为损伤！”

    百里弘文也看出了这点。昨日在濠州城，霍南恒也多半猜出凌鹰的寿元将近，却不如百里弘文看得这般真切。

    对此，凌鹰毫不隐晦。“不错。”

    “哈哈可惜啊！凌鹰，今日得你指点，我百里弘文不是受恩不报之人。这样，今后你这弟子若招惹到我，我会饶他一次！”

    “多谢百里兄。不过，你我莫不就此定下赌约如何？”

    “你要怎么赌？”知道凌鹰寿元将近，百里弘文面上轻松了不少。

    凌鹰道：“你我便以五年为约。五年之后，由我之弟子，挑战百里兄的弟子，介时他二人再一较高下，以全今日之会。”

    “好！今日一言”

    “快马一鞭！”两人各自抬，击掌为誓。两掌相撞，却是“嘭”的一声，地面都好似跟着颤了一颤，远比刚才二人比拼来得更为强劲。

    常欢没有看懂。没看懂他们是如何交数招，便已经停。更看不懂，凌鹰为何要与对方定下这五年之约。

    霍南恒终究比常欢年长，更多了几分火候。他虽不能完全看得真切，但却也知道，刚刚凌鹰两人交短暂，却处处透着凶险，二人更是把内力发挥到了极致，一个不好便要有一方破体而亡。

    凌鹰道：“霍南恒，你可懂了？”他没有问常欢，反而是问起了霍南恒。

    “多谢前辈指点。在下学艺不精，虽无形剑气大成，却对武学之道参悟不足，若要一心陷入仇恨之中，日后也难免会坠入魔道。”

    凌鹰道：“这也不怪你。亲子被杀，任谁也会如此。不过，霍长卿此人骄横跋扈，早已取死有道。你身为长辈，不能及时提点，这也是你的过错，怪不得旁人。”

    “哎！凌鹰前辈的是。自从当年败在前辈之，我便在九华山上苦心潜修。谁知道，武学修为落得个不上不下，反倒是将儿子葬送了。”

    凌鹰道：“你的武学，在武林中足可算得顶尖之列，若非是极各别的高，你也不用担心。”

    “多谢前辈提点。”

    “你且回去吧。”将霍南恒打发走了，他才看向常欢。“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与百里弘文定下这五年之约？”

    常欢尴尬的笑了笑，有中心底秘密被窥视得不自然感。

    “即便我不这么做，他在五年之后，也一定会动对付你的。至于所谓的饶你一次，反倒更证明了他有意除去你的决心。”

    “为什么？”他当然不懂。

    “因为这趟濠州城的事情，你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加之你是我的徒弟，未来的成就自然直追于我。他们怕，怕你会成为第二个凌鹰，甚至会超过如今的我。”

    常欢问道：“可为什么是五年呢？”

    “因为只要我在一日，他们便不敢动。”

    “你在一日？这么，凌鹰前辈您只有五年的时光好活了？”常欢身若雷击。不可否认，他与凌鹰相识的时间并不长。可凌鹰对他如师、如父，两人虽无师徒之名，却已有师徒之实，更何况他这个凌鹰亲传弟子的身份，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

    他瞧着凌鹰。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够如此的淡漠生死。他在凌鹰的脸上，没有感到任何的悲伤，和对生命的惋惜。更没有一丝不舍，好似五年之后凌鹰不是魂散在天地之间，反而是去追寻真正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