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难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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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昌三年九月二十七酉时,太师府正院正堂之中,薛府中得上话的人都坐在该坐的位子上,个个如木雕般沉寂,仿佛与这梁柱楼阁、桌椅板凳融为一体,只有灯火在摇曳欲灭,门窗在夜风中吱吱作响。

    上午,薛谦卸任尚书令,受封太师的消息刚到的时候,整个薛府喜气洋洋,人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就连那些下人门房都觉得自己升了官一样。毕竟太师不仅比尚书令高了一品,更是三师三公爵位封号之首。开国至今只有一位开国功臣得到过这一殊荣,那还是死后皇上追封的,而薛谦是健在时得到的封赏,由此可见,薛谦在皇上心中得是多大功劳,多重的分量啊。薛家人都觉得这是最完美的功成身退了。但是对于这一封赏,只有薛谦毫无喜色。他自从回到府中就一言不发,看到亲眷们张罗着要在薛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厉声将众人制止。原本众人以为,虽然得了太师封号,可薛谦不再任尚书令相当于告老退休了,因此他心中有些失落。可是过了几个时辰,众人便发现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平日里,薛谦身为尚书令,前来登门拜访的人那是络绎不绝,门槛都是定期得换的,可是今天自从薛谦回到府里一直到晚上,再没有一个人登门求见。薛谦上朝期间,来到薛府等候的一些大儒和官员,薛谦到家后也是直接让管家将其打发走,见都没见一面,这一点都不像薛谦平日的作风。

    到了下午,好多下人在一起窃窃私语,神色慌张,薛夫人将人叫来一问,才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薛府周围多了很多羽林军的人。薛府下人本以为他们是在附近有公干,遂前去闲问,没想到对方亮出腰牌,称是奉皇上之命圈禁太师府。薛夫人气不过,嚷嚷着:“我倒要问问,皇上早朝才封的太师,怎么会当天就下令圈禁太师府!”着就要亲自出去赶走这些人,正巧被薛谦看到了,薛谦一句话就给拦住了:“想让府里流点血就去!现在开始都老实在府里呆着。”。

    晚饭后,薛谦召集家中各房当家的在正堂议事,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众人到期后,薛谦便从后面走到主位坐下:“该看见的你们已经看见了,什么都不用问我。从今日起,我只在书房看书,任何事都不要来打扰我,府中的吃喝用度一切从简。各房管好你各房的人,不得出门不得闹事,否则的话,丢了性命也不要来找我。”

    罢,薛谦起身离去,身后的薛家人本来还心存幻想,此时听到薛谦把话到这个份儿上,便知道事情大了,一个个开始争喋不休,有的女眷直接开始哭泣。

    中原大地存续千百年,人们都对风水之深信不疑,因此包括京城在内的所有城池,讲究东富西贵南贱北贫,比如薛府就是在长安西城西边最靠近皇宫的地方。而此时京城正南靠近城中央的一座名为凝香园的古色古香、富丽堂皇的七进七出的四合院中,灯火通明,一片莺歌燕舞、觥筹交错。白天通化门、春明门发生的事不过是这里的谈资而已。

    在一座名为清吟楼的洋楼中,一男一女正推杯换盏。女的二十一二岁年纪,在清倌人中已是偏大了,但是依然长的纤巧削细,面如鹅脂,唇若点樱,眉眼如画,神若秋水,一身白色的裙子,在这烛光映照中更是显得格外的鲜润,直如雨打碧荷,雾薄孤山,不出的空灵轻逸。那呵呵的笑声传来,更叫人添了一种不出的情思。而男的已过而立之年,身材修长,眉清目秀,谈吐不凡,当真是玉树临风。

    “明岳,你今日有些心事啊,可是在想今日京城里的变故?”

    “知我者,云灵姑娘也。一夜之间,樊正勾结韩言逼宫篡位杀了林正兆将军,最终造反不成身死王伦王大人之。早朝上,薛谦受封太师,王伦新任宰辅。这些消息若不是官府放的告示,任谁也不会相信京城起了这么大的变故。”

    “呵呵,这些事我是从不关心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那些朝上当红的大员交替更迭也是常有的事啊。”

    “是啊,我也不过是刑部一个主事,这些事其实也轮不上我去关心的,只是隐隐觉得还有大事发生。”

    “我知道公子是心怀天下的人,论功名,论才情,论做事,您都是上上人等。若不是当初被人误解,现在必定也是一方大员了。不过公子你还年轻,过去的事终归不会掩盖你的才华误你一生的。”

    “当初之事,我锋芒太过,薛太师没有做错,但是我也并不后悔。况且时至今日,也已没有什么对错了。我考取功名,本意就不在当官发财。”

    “呵呵,我知道公子并不在意,是我想窄了。我时常想起当年您第一次来到这凝香楼的场景,相较于您现在的气度,当初的您可真是意气风发呢,嘿嘿。”

    “你就别笑话我了。不过,若不是当初年轻气盛,前程被误,猛的从天上摔到地下,当真心灰意冷,我又怎么会无意间来到这凝香楼,见到你这等奇女子呢。”

    “我哪算是什么奇女子啊,沦落风尘的女子而已,不过比旁人要心中多了几分念想。外人看来,我们这些人风光无限,其实也是进退维谷,受人摆布罢了。”

    “可就是你这女子,让我重新振作了起来。在你这一方天地,你的淡然,如同药引子一般,治好了我的书生病,也让我的念头通达了,不拘于功名,但求追贤卫道。”

    “听你这么,云灵真为你高兴。”

    不一会儿,楼中珠盘玉落、高山流水声悠悠绕梁。一曲谈毕,公子起身告辞。前后脚的功夫,一位稍上年岁、化着淡妆但风韵犹存的女子进了清吟楼,她正是这凝香园的老鸨子。

    “灵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妈妈当真是为你发愁,也不知道这门槛费都出不起的穷书生怎么着你了,竟让你为了他倒贴钱,回了那么多愿为你赎身的名门巨贾。”

    “呵呵,我这不是还想在这凝香园住几年么?”

    “我呸,这是什么好地方么?你嫁个好人家,我赚了钱,你享了福,皆大欢喜。可你再熬下去,等你年老色衰,你看看还有多少人愿意为你砸银子。即使是现在,你看你这人气能跟前几年相比么?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今儿我可告诉你,你想毁了自己后半辈子我管不着,可我是真心疼我的银子啊。”

    “我明白,可如果不能跟随我的心上人,我宁可在您这做个老丫鬟。至于银子,你又不打算嫁人,要什么银子啊。”云灵咯咯地笑着,完就赶快躲避着老鸨扬起的巴掌。

    “死丫头,没大没!看我不打你!”吓唬两下,老鸨继续:”哎,我也明白你对那明岳的心意,我还是那句话,一万两银子,你跟他走。别我对他苛刻,若是别人,两万都不够。”

    “谢谢妈妈,他会带我走的。”

    “哦,对了,你那心上人现在还只是刑部主事吧。”

    “是的,妈妈。他对功名看得很淡的。”

    “那就好,这京城已经不是昨天的京城了。不过天塌了,个大的顶着,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

    “妈妈,你在什么啊,有什么人对他不利的么?”

    “别问了,我们这地方,消息最是灵通,可我们最该管好的也正是我们这张嘴。不过放心,没他什么事。”

    次日,刑部,明岳正翻阅几本古书,左侍郎周才进门将其叫到一旁:“刚刚尚书府来人,让我等今日到府上候见。”

    明岳大感诧异,这刑部侍郎和主事对老百姓来是京官,可对于尚书令来不过人物罢了,有什么吩咐派人知应一声便是,有什么事竟然还让自己这等人到府中等候。不解归不解,尚书大人的召见,谁也不敢怠慢。刑部侍郎带着明岳卯时便赶到新任尚书令王伦府中,府中管家直接将二人从路带到后厅,茶水点心早已备好。但是三人一直等到晚饭时分,二人才见到王伦。

    王伦来到后厅,见到二人道:“圣上龙体有恙静心祭祖祈福,作为臣子为圣上分忧才知道圣上日理万,忧思难断啊。今日找诸位来府中,乃是为了一件事关朝廷安稳的大事,还望诸位戮力同心。”

    周才忙回礼:“都是分内之事,大人尽管吩咐就是。”

    “听周侍郎是武官出身,果然爽快。这位便是明岳吧,早就听闻你的才名了,若不是其中渊源,你应当是状元才是。”

    听闻此话,明岳大为惊奇。三年前,新皇登基开恩科,明岳自负身怀不二才学,立志要金榜题名。在殿试时,明岳慷慨陈词,应答流畅,切中要害,深得圣上和在场大人的青睐。可正当他意气风发的时候,薛谦问道:“几年前,沂州受灾,饥民围困官府寻求救济,可是你联合几个秀才撰文为几个商人颂德,让他们开仓救急?”

    “回大人,正是。”

    谁知薛谦不再理会他,而是向皇上进言:“皇上,此人虽然意在救济饥民,心怀仁慈。但是自古以来,读书人理当谨遵圣人告诫修身养性,不可唯利是图,因此,民有贵贱,士农工商,那是天下正理。明岳当时已身为乡试解元,却滥用文墨,为贪得无厌之辈歌功颂德,实在是有辱天下读书人的名声。”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尽管明岳才学在身,最后也只录了个进士进翰林院,更别三甲了。这件事之后,他消沉了好一段时间,也是在这段时间,他在凝香园遇到了云灵。几年时间,他对这段往事早已消解,只是今日王大人旧事重提,而且分明是站在他明岳的一边,大有为他鸣冤的架势。再者,当初压下他的名次是薛谦出的头,但是点头的可是圣上,王伦这样的表态难道不怕开罪皇上和太师薛谦么?

    明岳大为疑惑,更是心生警觉,他已能感受到不远出就是巨大的漩涡,一旦搅进去,生死难测。他受宠若惊地回到:“王大人谬赞了,实在是晚生年少轻狂,不识大体,本也当不得这个状元。”

    王伦哈哈一笑,“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不然今日之事也不会放着刑部那么多堂官不用,让你来主事。”

    “谢大人关爱,请您吩咐。”

    “今日叫你们来,乃是为了太师结党误国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