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久茶,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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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心见状,不禁与素荣相视而笑。走到桌前一边为锦瑟盛粥,一边道,“公主先用早膳,奴婢这便去唤江奎过来。”

    江奎进殿的时候,中拿着个木盒,木盒上横摆着一封浅棕色的信封,信封上赫然写着“女锦瑟亲启,苏家吾辈上。”

    见到锦瑟,江奎甩开衣袍,正欲给锦瑟请安。锦瑟却连忙止住他,摆了摆示意他将信递给自己。

    江奎呆愣之际,素荣便忍俊不禁道,“公主等这封信可是等了许久了,江公公你便快些吧。”

    素心闻言也不禁笑了笑,可等到锦瑟拆开了信,眉头蹙得愈发紧时,也不由地蹙紧了眉头,看着锦瑟忐忑地问了句,“公主,信上写了什么?”

    锦瑟没有应话,径直将信递到素心中,继而盯着面前升起袅袅烟气的香炉失了神。

    素心看了一眼中的信,又无所适从地抬眸看向锦瑟,见着锦瑟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展开了信顾自看了起来。

    “女锦瑟千里迢迢存眷北疆,苏府上下甚是宽慰。依信中所言,狸猫已换太子。去年乡试已过,左殊殿试必过。来日进京,定当相辅。思及零丁之苦,特将旧人迁至。”

    末了,又隔了几行道,“阮裕来信问及南蛮之事,你二舅父与南蛮君主乃旧识,收到南蛮来信得知南蛮王族出了事,便自行前往。念及苏府之现状,一路不曾显山露水,没成想仍教人察觉了踪迹。

    如若此事乃有人暗中作祟,苏家上下定当难辞其咎,届时吾女锦瑟断莫涉足。倘若左殊能够谋个一官半职,寻个好户开枝散叶延续香火,也算告慰苏府上下。吾女断莫要思量洗雪冤屈之事。”

    落款写着,“苏家上。”

    素心匆匆看完,不禁抬眸看向锦瑟,不安地唤了句,“公主。”

    锦瑟摇首,以示自己无碍,心中却已翻涌成河。若南蛮王族当真出了事,必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工夫递信给远在北疆又毫无权势的苏家?想来定是有人欲要借刀杀人、暗度陈仓。观信中语气,外祖父与诸位舅父怕是自收到南蛮来信时,便已有所防备筹算。可即便是苏家上下皆要放任事态发展,无论是谁暗中下的,自己也断不肯看着苏家任人陷害。自己的南蛮之行,怕是要提上日程了。

    想到这,锦瑟便即刻看向江奎道,“你去备好马车,明日我便离宫。”

    江奎虽没想到锦瑟这般着急,可也没有问什么,颔首道,“奴才省得了。只是南蛮一行路途甚远,期间状况必是不可预计。奴才过后便去龙盘镖局,向大掌柜雇几个身不错的镖师。公主此行,奴才与婉秀宫众人也算宽心些。”

    “也好。”待锦瑟笑着点了点头,江奎这才将中的木盒放到锦瑟面前打开来,“这是昨个儿公主遣奴才去打造的银针。”

    锦瑟接过木盒,看着盒中约摸上百根的银针,拔下发上的银钗,摩挲着银钗上红色的暗粒失了神。此次南蛮之行,于自己而言,定会不得安生。若无人算计苏家也就罢了,可若当真是个阴谋。为着苏家,为着揪出陷害苏家幕后黑,自己也定不能教坏事发生。

    “这针由精铁制成,外层镀了一层真银。奴才催得急,好几家铺子都赶不出这般精细的针。听闻一家铺子有现成的货,奴才这才赶在正午之前送了过来。起那间铺子,倒真是稀奇,什么古怪的货品都有。”

    锦瑟听在耳中,便是对那间铺子生了兴致。心中想着,待自南蛮返还,寻个时间,定要去瞧瞧。

    却惜春宫这边,霓惜教立晴去婉秀宫传唤锦瑟,等了约摸半个时辰,还不见锦瑟过来。正要唤立晴再去婉秀宫跑上一趟,锦瑟便迈过门槛,进了殿。

    今日锦瑟所着,是件浅红色的金丝绣花长裙,边角处的色泽略深,接着纯白透明的纱丝,腰身用绣着金丝的宽衿束着,配着个暖黄色的琚玉,格外悦目。

    还未等锦瑟欠身行礼,霓惜便率先开口道,“本宫瞧着公主徒抓鱼抓得起劲,其后哪里还用得上鱼竿饵料?”

    锦瑟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笑着坐在立晴整拾好的另一侧软榻上,接过立晴递来的棋瓮,落了一子。“既是锦瑟自己想要捕鱼,便必有此能力,定不能总是依赖寄托于鱼竿。”

    “公主聪慧警本宫自是知晓,只若是真棋逢对,几枚棋子可扳不回一局。”

    锦瑟自知霓惜虽为昨夜之事气恼,可多少也有些担忧,便不由笑道,“娘娘且宽心,锦瑟自有应对之策。”

    话毕,又补充了句,“只是昨夜娘娘一丝不絮的分析,锦瑟是万万比不上的。”

    霓惜闻言,不禁有几分无奈,“我若这般通理前朝之事,王爷便遣我去做官了,哪里还会在这儿后宫中尔虞我诈地处理琐事?”顿了顿,又继续道,“那些话皆是王爷知晓你将嫣然郡主送出宫后,派人自南蛮传来的。”

    “王爷?”锦瑟没成想华年竟是将此事记在了心里,现下听闻霓惜的话,不禁有些惊诧。

    “王爷自知拦不住你,又恐生什么变故,便遣人传来了这几句话已备不时之需。没成想昨儿个将将处理了焦氏一事,你便生了这般变故。你若想为此事善后,断不会只有昨夜那一种方式。这般仓促,倒真不像你的作风。”

    锦瑟笑道,“若我不着急出宫,定不会这般仓促,也不会这般劳烦娘娘记挂着王爷的话。”

    她在宫中时宇嫣然失踪,即使确有她的责任,可在没有证据的状况下,崇准也难怪罪她。可若是她离了宫,崇准过后才发现寻不到宇嫣然的踪迹,即使没有她的笔,她也难辞其咎。故而不妨大张旗鼓地告知他,宇嫣然纵火烧了偏殿,刺伤了人,逃出了宫。彼时她再借由出宫,也算顺理成章。

    霓惜自棋盘中抬起眸来瞪了她一眼,“皇上许是不知,我可是清楚得很。什么挂心王爷,想要去安国寺祈福。你若真挂心王爷,直接策马过去南蛮便是,哪里会弄这么一出?”

    锦瑟无奈,本也没想瞒着霓惜,便开口道,“果真教娘娘猜了去,锦瑟确实要去南蛮。”

    霓惜听闻锦瑟这般轻巧地出口中的话,这才停下落子的,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见锦瑟依旧自顾自地落着子,正要开口,便又听到锦瑟道,“娘娘,该您落子了。”这才回过神,将子落下。

    “娘娘确定要落在这儿?”

    看着锦瑟一脸狡黠,霓惜这才看向棋盘,见着自己的黑子已是被锦瑟的白子包了去,且已无力回天。却也没有悔棋,任由锦瑟赢了这一盘。

    接过立晴递来的茶杯,细细的抿了一口,缓缓道,“王爷对公主,可真是上了心。”

    除了昨夜的一番话,王爷还道,“若她提及前往南蛮一事,你且告知她——本王一经寻到苏二大人的踪迹,便将其安置妥当。若她执意前往,你便传信景真,此经途中,务必要他与龙卯躬亲相送。”

    锦瑟一时没反应过来霓惜的话,还当她在提遣人自南蛮传话来一事,便笑道,“我与王爷,毕竟是上了同一条船。王爷既肯这般相帮,来日我”

    没等锦瑟完,霓惜便打断了她的话,认真又似是开玩笑般地缓缓道,“公主对王爷,除了利益相关,可还有别的心思?”

    锦瑟微微一愣,她自知华年待她不薄,她虽未援助华年什么,可华年非但着尝试在意,而且取宫中之力助她。可她一向将华年的此番作为当之利益较量后的付出——总也要娶妻,不妨顺了崇准的意。她既有公主的身份,又能在后宫中心思缜密地算计旁人,与霓惜相互助力拖垮焦氏。与她一同,可谓一举两得。

    想到这,锦瑟浅笑了一下,一面挽起袖子收拾棋局,一面柔声道,“父皇既赐了婚,自是希望我能对王爷生出些许情愫出来。”

    锦瑟的答非所问似是在霓惜的意料之中,霓惜没有着急锦瑟表态,而是自顾自道,“王爷心怀天下,断不该被儿女情长左右。公主是个聪明人,自知霓惜所言为何意。”

    很多事,即使王爷不,她也知道。而今王爷许也未曾注意他对九公主的关照早已超过平常的利用,趁着还未愈演愈烈,她便早早将此扼杀在萌芽中。江山不可弃,美人却可无。

    锦瑟看着霓惜,一时间有些许的不安。这是霓惜第一次这般正色地谈及华年,她虽不知霓惜与华年除却隶属关系,还有何关系。可而今听闻霓惜这般,她便觉得华年与霓惜之间,定有事瞒着她。

    至于霓惜口中的儿女情长,华年征战沙场、混迹官场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自是见过不少,断不是个不知分寸的人。即便是被儿女情长左右,怎也会是个有着倾国倾城貌,名声显赫地的奇女子,哪里需要她来属意?

    霓惜见锦瑟一脸窘态,似是明了锦瑟心中所想,便将怀中的猫递给立晴,站起身躬自为锦瑟斟了杯水,放到锦瑟面前,意味深长道,“这茶水放久了虽会愈加苦涩,可水既已被茶所侵,便再也做不得水了。”

    锦瑟过了好一会儿才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确如霓惜所言,这茶水又干又涩。便将茶杯放回原位,含笑道,“若娘娘不喜久茶之味,与其等着发酵,倒不如起先便不放茶干。如此,水还是水,茶还是茶,谁也不妨碍谁。”

    霓惜深深地看着锦瑟,想要自她眸中看出几分迟疑,却见她始终一副浅笑盈盈的模样。不禁无奈地开口道,“可惜本宫却是做不了主的人。”

    她本不欲在锦瑟面前提及此事,依着崇准的意迎娶九公主本就是王爷应允的。她既为王爷做事,理应顺着王爷的心思。可与锦瑟相处的这些日子,便是知晓锦瑟待人接物皆是一副落落大方、若即若离的姿态,实则分外重情义。虽王爷也是个重情义的,但她怕就怕在这儿。一个为情所困,一个为情所伤,彼时茶水难分,苦了茶,又涩了水,便就悲戚了。

    郎府主院。

    南宫锦玉嫁去郎家后,行为举止乖觉得很。每日的早晚安一次不落,如此不禁教郎夫人顺心得志,也教郎煊心中生出些许愧疚。

    因而见着南宫锦玉款款而来,郎煊连忙起身告了退。行到南宫锦玉身侧时,才低声道,“好好安抚母亲,莫要些有的没的,伤了母亲的心。”

    南宫锦玉点了点头,以示听到了他的话。还没等他掀起帘子离开,便走到郎夫人跟前,接过立晴中的篮子,将果盘摆出来。

    “母亲,这荔枝是新妇自宫中回来时,去果木斋带来的。听掌柜的,荔枝味甘性温。新妇想着,带来给母亲败败火气也是极好的。”南宫锦玉一边着,一边捻着剥开荔枝的外皮,递到郎夫人跟前。

    郎煊回眸看了她一眼,却也没什么,径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郎夫人却看也未看南宫锦玉中白莹莹的荔枝肉,而是瞥眼看着她,话语中满含着怒气,“败火气?败什么火气?不过一个烟花柳巷的女子,本夫人还怕了她不成?”

    南宫锦玉略显窘态,拿着荔枝的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待素碧掩着唇干咳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将荔枝放在桌上,开口道,“依新妇,不管那女子腹中究竟是谁的骨肉,父亲现下可就郎煊这一个子嗣。母亲在郎府待了将近二十年,论主仆情义,她又哪里比得上?”

    郎夫人听闻南宫锦玉此言,这才转眸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不管旁人如何,新妇都会站在母亲这边。”

    郎夫人捻起桌上的荔枝放入口中咬了一口,轻笑道,“本夫人倒要看看,不过一个初来乍到的烟花女子,能有何本事与我斗?”

    南宫锦玉也跟着轻笑了一声,什么父亲母亲,不过都是些为己谋利的偏私之人罢了。锦瑟得对,这郎府,愈不得安宁,她便愈能在此获利。